囚灵山 第8章 尾声

“你真的要搬过去？”黎歌抱着双臂，问因为收拾而东西手忙脚乱的焰心。

“当然。”焰心头也不抬。

黎歌在他身后跟来跟去。

“……我不想打击你，但你要知道，他曾经也爱人众多。”这句话有些煞风景，但黎歌没功夫在意他的心情，她到现在还不太明白，也不认为她这几乎“一无是处”的堂兄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大名人结交的，仅仅是因为他奇迹般的救了他？

焰心脸上闪过愤怒，但很快遏制住了，继续把几件衣服往行李箱中放。

“我不想你受伤。”最后，黎歌沉重地说，“就像你说的，你是个诗人。”

焰心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现在不想解释，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但你也不一定信。”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

焰心似乎对这种问题感到疲倦，他揉着眉心，欲言又止，最后却说，“你只需要知道一点……我爱他。”

这次轮到黎歌的下巴掉下来了，什么？！

“什……什么时候？”

“……一直。”焰心笃定地说，仿佛这个秘密也不过是他的不经之谈。

一直，从咖啡馆的惊鸿一瞥，到窗口镜头中嫉妒的窥视，到罪恶与**挣扎间的沉沦，到恨意与爱意夹杂的煎熬，到如今……一直，一直。

“你从来都没……”从来都没表示过，黎歌竟然从不知道，她甚至也是葬礼那天才发现他们以前认识。

“我也恨过他，伤害过他，我们扯平了。现在，只有我能陪着他。”

“等等等等，扯平了？什么意思？他伤害过你？”突然间，所有黎歌不懂的回忆一齐涌上，她突然意识到焰心二十年来的虚度光阴不是偶然，可能正是由于这位漫画家，而后者明显并非合适的伴侣人选——他处理遗产一事的冷血依然在黎歌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仅不放心，也怀疑那个人的真正目的，焦急又愤怒道，“你说清楚！”

焰心合上箱子，站起来，直视他的律师妹妹，淡淡地重复，“我爱他。别无所求。”

来到闪地边境时已是傍晚。焰心照着手机上的地址，慢慢找到了目的地。其实很好找，边境最大的别墅，放眼望去就是，像通体白色而被夕阳染红的巨龙，伫立在荒凉的沙漠间。推开门进去，焰心一时间以为来到了教堂：高高的穹顶，彩绘玻璃窗，渲染出神圣的氛围，但某种程度上，焰心觉得这又是一个牢笼，一个困着孤独又高傲的灵魂的牢笼。

正对面，灵芪双腿交叠地坐在一张高椅上，看着进来的他，仿佛一尊等待已久的雕像。

焰心拉着行李箱，停在大厅中央。

“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不然我无法爱你。当然，我也并不是要诋毁已故之人。”

灵芪说，“我以前有健忘的毛病，现在完全清醒了，分得清实话和谎言。你说吧。”

“当年，是他让我那样做的。我对他坦诚我爱你，我有你们的……亲密照片，我想请求你们原谅，但找到他时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是我的错，我无法抵抗诱惑，他给出机会，我便无法抵抗。我有罪。我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理解他为何要那么做，但我最近明白了——你要听吗？”

灵芪一动未动，真正的雕像。

他不想听，焰心意识到，也许是知道了也没用，于是焰心转移话题，“你困了我们半生，他也死了，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而你，你放过你自己了吗？”

灵芪脑袋微微歪了一下，“你不怨我？”

“怨过。我也曾想让你身败名裂。”他不堪忍受时曾曝光了当年拍的他们的裸照，但却遭到人抵制，给自己造成了麻烦，他陷入短暂的回忆。

“但那不是结局。就像你发表的《囚灵山》尾章，那不是真正的结局。真正的结局在你这儿，在我这儿。”

灵芪嗤笑，他打量着前方被岁月遗忘的男孩，感受到了久违的愉悦。一君也走了之后，这里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才是《囚灵山》的创作者，我知道结局是什么。”灵芪的语气不掩轻蔑。年龄让他成熟，却并不宽容。

焰心仰着头，不假思索道，“你是它的头号囚犯。”

这句话像是一个阻断剂，让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来我身边。”灵芪说。

焰心放下行李箱，缓慢走上去。

“坐下来，坐到我腿上。”

焰心照做。

灵芪抱住了他，用脸颊感受着他脖颈，嘴唇贴在他的肌肤上。

“你不怪我那时候报复你？”焰心问。

“你是说照片？你用它——或者说是你和觉繁用它威胁我的时候我恨你。”

“后来呢，我发给了媒体那次？”

“不。”那几乎不痛不痒。交给媒体自己揣测去吧。

焰心突然扭着身体，抱住灵芪的脖子，“我爱你，灵芪，一直，一直爱你。爱我吧。”

灵芪自然地感到一阵冲动，他身体后仰，声音在空间中显得空灵冷淡，“还记得你黑暗中带给我的屈辱吗？”

焰心蓦然红了脸，是羞愧，也是害怕和紧张。

“我赐予你时光的遗忘，你也该好好发挥你的作用。”

“我愿意为你奉献一切……”他为自己做了充足准备，如献祭一般呈上。

这是他应得的，他必须为当年所做之事付出代价，二十年的折磨尚且不够，因此他要折服一生。

灵芪可以说是很温柔的。

他们在空旷的城堡中间的高座上相互偎依，两颗心脏隔着皮肤砰砰跳动，像是一种和谐的韵律。

灵芪有时候看着男孩，发现这种温暖是那么不真实，仿佛也会随着他的爱流沙般消逝。这个时候男孩总是会小心翼翼地献上一吻，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是你的。只要你不把我拒之门外，或者束之高塔，我永远是你的。”

灵芪几乎为他的勇敢所慑。焰心却不曾离开他的双眼，他念起了他们第一次在咖啡馆谈话时他写的诗。

“‘我失意潦倒，我的羞耻深重不可告人；可当我前来祈求赐福时，我又因惊恐而颤栗，生怕我的祈祷得到恩准’。”①

灵芪安静地听完，目光平视，仿佛陷入了沉思,但双臂却无意识地抱紧了焰心。

“我真的爱他。”他轻轻地说，“他侮辱我，压抑我……哦上帝，”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感叹，“于是我彻底抹杀了他……”

焰心攀着灵芪的身体往上，直到与他持平，他捧起他的头颅，额头相碰时后者闭上了眼。

“该死的人是我。”

焰心也闭上双眼，祈祷一般地低声喃喃。

“‘你们当中谁无罪，谁就去用石头砸死她’。他爱你，我也一样。你还有我。看看我……”

“求你了，看看我……”

———happy end——

①这句话来自泰戈尔《吉檀迦利》。

完结！就是一个小短篇。接下来还有一个番外感想，让我任意写点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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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