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灵山 第2章 囚灵山

阿川总会提醒他，吃饭，睡觉，锻炼身体。

而飞芸会催他加快连载。

他讨厌按时吃饭，喜欢饿的时候才吃，不饿吃了反而让他难受。他也讨厌锻炼身体，尽管选择阿川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有一个宽阔而胸肌饱满的胸膛。但不代表他自己能做到就是了。

不过，他可不会对阿川说：我爱你那对□□，简直入迷了。而是说爱他的强壮。

他有过的几个男朋友，都是修长的身材，专业多少和他有些类似，结局也类似，分手时往往落得彼此从心底里蔑视对方。只有阿川和他所学完全不通，阿川甚至意识不到艺术的真正价值，这让灵芪觉得他有些可怜，但又从心底爱他这一点。然而在阿川内心深处，可能对他有同样的看法，因为他不太意识——或者说不太践行体育的美。

阿川是闪地大学的体育老师，皮肤黝黑，身体健美，总戴着一顶遮阳帽，戴到额头上都有一圈白边。不过灵芪知道，他总戴遮阳帽是因为他发际线处有一块指节那么大的白癍，以前他花重金治疗过，然而好了又复发，最后就不折腾了。再说，那一小块甚至都看不见，也只有爱美的阿川会那么在意。

阿川向来是他女学生暗恋的对象，他幽默，温柔，体贴，兼之没有出柜，三十来岁，黄金单身。即使和灵芪在一起后，他也不曾公开。灵芪尊重他的选择，就一次也没去闪地大学找他。

他们在一起了五年，和平，安稳的五年。这期间，阿川一直致力于让灵芪生活变得更健康，他几乎做到了。但灵芪始终很随性，只有他想讨好爱人时才会故态复萌，变得尤其乖巧。阿川比他小八岁，向他撒娇却毫不违和；阿川的性需求也很正常——不是说别的爱人性不正常，而是别人是差生到普通人的级别，而阿川是正经的三好学生。他们俩人交往的第一年，一整年都没有口，直到有一次，灵芪喝醉了，咬着阿川的兄弟不放，结果第二天阿川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晚饭时间，才赤红着脸道歉。

没关系的。灵芪在心底微笑着，跪到餐桌下，又给他来了一次。

他知道，阿川爱上了这种感觉，没有男人不爱口，但阿川却并没有因此沉迷，或者强制他做，反而力求公平地学着为他服务。阿川很克制。偶尔灵芪从心底希望他强势些，偶尔也祈祷他不要改变——他爱极了他这一点。

五年后，阿川死于在课堂上突发的心肌梗塞。

那个话题是怎么开始的灵芪不记得了，但阿川有次提到过，如果某一天他意外死了，就请灵芪帮他出柜，这是他一生都没有勇气去做的事，他想在结尾处有个终了。于是灵芪停载了一期，给世界各地的“灵迷”们带去了一则短消息。

我的爱人，阿川，于2XXX年春天不幸去世。他是个好人，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爱他。

阿川的父母得到消息，很快找过来，他们最震惊的不是阿川死了，是他的同志身份，不过，阿川的母亲很温柔，他们分享着同样的悲伤，但阿川的祖父却很固执，明确声明他不会原谅灵芪，还在某一家奇闻逸事媒体上说是灵芪传染了阿川不洁病毒。

灵芪从未有功夫回应他。

他把自己关在地下室。

在阿川死之前，他正在构思新阶段，刚把一个食草兽绘成心脏骤停，由此引发了食草和食肉动物之间的一场大战。结果阿川死了，他停笔三个月，陷入了囚灵山贫瘠的土地，以及暗无天日的混沌中。

那时飞芸还在他身边，飞芸是个聪明的助手，他甚至启发了他如何安排“灵”这个种族的起源。他给他找来许多神话资料，梳理分类……阿川去世后，飞芸不厌其烦、不分昼夜地看着他，好像怕他自杀。但灵芪觉得这个假想很可笑，他怎么可能自杀呢。

他可是囚灵山的主宰，他是这里的创世神，他开启了这里，还不能终结。

那天他有些醉，似乎是在囚灵山中寻找拯救食草兽的方式，但囚灵山有囚灵山的规则，已经确定的无法更改，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就被另外的食草兽扑倒了，它一口咬掉了他的肩膀——是的，囚灵山最可爱的动物也有最危险的一面——它们在为它死去的同伴复仇……

醒来时，却发现他躺在飞芸的房间，飞芸在他怀中。

尽管灵芪对性并没有苦大仇深的保守感，但这种事真的不常见。

“……你走吧。”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安慰你。”飞芸扶着他肩膀，慌张地看着他。

灵芪瞄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忙推开他，不去看他的眼睛，“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是……个失误。”他说的是真心话。

“不是失误，对不起，是我……”

“别说了，你走吧。”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飞芸那么像……还是他选择助手都无意识地选了同一类型？这几年有阿川，他对别的男人从未有非分之想。但在久远的曾经，他的确和助手发生过几次。

不，那不是浪漫，只是需求。

飞芸看起来很懊悔，“才三个月，是我逾矩了吗？”

“不，不，不是那个问题。”灵芪起身穿上昨日的衣服，“你走吧。没什么说的。”

可飞芸没有立即走，他是个体贴的助手，说要等下一个合适的人来，才能放心，灵芪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依然待在地下室，沉浸在那些手稿之中，外界隐约猜测他的《囚灵山》有大量未发表篇幅，他们猜对了，但却不了解他绝不会发表它们，因为那些部分，才是属于他的，真正的囚灵山。

真正的囚灵山究竟什么样？没有人知道，哪怕灵芪也不能窥知全貌，然而也只有灵芪，从构思初期就一直深陷其中。真正的囚灵山诡诘、险恶，正义死亡，邪恶永存，任何事物都在陨灭，造物神也无可奈何。

十几年前他就发现了这一点，但多年已去，他竟然没有丝毫长进。但他不得不继续，最终，似乎要永远囚禁在这无尽的贫瘠之地。

好吧，下一次，他需要个女助理，他会拜托闪地美术学府，为他推荐个女孩。对于他这个同性恋来说，女人好，非常好，比较不那么麻烦。

你真的是个同性恋？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灵芪忍不住笑了。那不显而易见么，他回答自己，他的历任伴侣全都是男的，尽管……

……尽管？

尽管……在遇见觉繁之前，他也曾暗恋过女人——闪地私立中学——他的初中班主任。

一君来了快一年了。

一君有很多优点，年轻漂亮不算什么，这只是她这个年纪的共性，他看得出来她很聪明，机智，野心勃勃，甚至还有点想介入他的私生活。刚见面时她的表达欲如此之强，似乎要把她熟悉的理论都讲出来，好展示自己境界不凡，这让灵芪有些想笑，但很快原谅了年轻人无伤大雅的好胜心。但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那就是她想表现，他偏不让，难道她的成绩不足以说明一切？竟然以为他会有更苛则的要求。于是他让她去煮一杯咖啡，味道还行，这就够了。

一君还有个优点是——别看她彬彬有礼，表面上唯命是从，实际上更多时候她比他任性的多。这起初让灵芪非常不适应，但后来反而有点迷恋这种感觉。毕竟，除了他疲于生活的那几年被蹂躏在觉繁的控制欲下，其他时候（在那之前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在那之后他小有成名）他一直是受人尊重的。

在这一年的尽头，电风暴尤其迅猛，边境最大的信号塔被闪电劈成了两半，他们将与外界失联至少到月底，助手非常担忧，严寒会成为他们最难度过的危机，但灵芪却丝毫没有紧张，他也毫不奇怪，因为此刻，囚灵山也正处于二十年来最凌厉的一个寒冬。

狂风吹走了地面上所有杂质，只有鬼塔岿然不动，屹立在绝壁奇峰之巅。

这里昼夜温差五六十度，深夜，只有拥有几寸厚脂肪的冰狮才敢栖息在地表，其他怪物都躲在深深的地洞中，靠近火热的地底岩浆。

就连灵也都附着在冬眠的动物们身上，才能度过严寒的囚灵山之冬。

灵这种种族是灵芪创作的新生物，生活在囚灵山的另一个空间，时而穿破时空壁垒，附身于某种善良的生物身上，届时被附身的个体就会表现出奇怪的习性，它会和空气中其他灵对话，但动物本身会因为自己异常的行为而被同类排斥，甚至严厉到杀死它。如果附身的生物死了，灵会很难过，它只有上山寻找一种生灵草才能复活它。但那种生灵草由百鬼守护，去的途中骷灵遍地，死魂无数，几乎无灵生还。

然而百鬼守护的不止是山顶的珍宝，最重要的是鬼塔。

鬼塔倒，百鬼消。

这是灵芪多少年前构思的小单元，非常微小，后来他就不愿去想它，因为每次想到它，他都会做噩梦。但这不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鬼塔一经创生，便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越扎越牢，最后，竟长成了这里不可撼动的绝对法则。

灵芪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他终将面对鬼塔，面对鬼塔的第七层，届时，所有灵都将面临着一场空前浩劫。

他把眼睛往下看，看到了画面上不甚清晰的第六层，突然发觉，这一层，他已经遗忘了很久很久。

内心一动，灵芪把鬼塔放到一边，另取了一张白纸，取盘，调色，很快画了一副黑色残翅。看了一会儿，略微修改了几处后，他又把右边半面涂黑，留白了一个皎洁的圆月。这是囚灵山不曾有的状态，囚灵山的月亮，总是一弯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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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囚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