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 第10章 无名氏

“哈哈哈哈！他！命！咳咳……”

一人止不住疯狂大笑，被他旁边的女人一拳捣在肚子上，是以话未完，半路终结……

什么样的命算好？大抵要吃穿不愁，即便不是金银堆出来的也是要日日喜乐悠闲自在的，最差也要父母齐全互有疼爱……他，他是谁？有名的小乞丐，有名的小道童，有名的……命不好，可曾见他笑？不曾，亦不曾见他哭。

少年此时负手而立，不像乞丐，不像道童，像什么呢……

“命好的，对对对，遭逢大难如今还活蹦乱跳的可不就是命好，这般都死不掉，就是命好。”

“是啊，他是我见过的命最好的！”

“是是是，命好，命好”

少年抬头看去，他眼前的是什么？他在空荡的脑海里搜寻，妖魔鬼怪？不是，诸天仙神？不是，最后他见众人立足于天地间，恍然大悟，那熙熙攘攘的是众生模样。

主持面带为难：“小道友是天命之人，这次成败就在小道友身上了，他目中似有光灼灼而过，仿佛这样就将希望搭在了台下少年身上。”

那天他们搭了一个很不错的小台子，上面放了许多吃食，酒水，但都不是给人吃的，换句话说那是正餐边上的配菜，少年坐在台子上，慢条斯理整理衣袖，风吹动发间飘带，衬得他仙气飘飘，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衣服整理好了，他开始打坐边上的少年红衣胜火，也如他一般盘腿坐着，他揉揉鼻子推推旁边的人 ：“哎，不知你会引来一只什么样的妖怪。”

初尘抬头看他：“成了精的妖怪也不是那样的愚笨，我还没见过有哪些妖精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捉人。”

少年想了想：“是哦，那些有品位的都是让人主动送到自己家门口，像这种大老远跑来捉一个的倒是不常有。”

躲在角落处的村民只觉得那台上的少年在自言自语，这孩子平时也不是个正常的，倒也没人觉得奇怪，只是从天黑等到天亮，也不见有妖怪出没。

“这妖精不来如何是好？”

“是不是嫌弃这食物不够好？”

“也不行啊。”

“再等等，一天不来，七八天总能来！”

台下吵吵嚷嚷，一开始那捉妖的劲渐渐懒散下去，台上的人一直坐着，到了第五天终于倒下，也是那天起了一阵妖风，直接吹榻了台子，吹飞了主持的发簪，花白头发风中凌乱活活成了个老疯子。

初尘被送回自家的观，住持道：“不祥。”是以无人照顾他，也无人在乎他。他发烧了，烧的五脏六腑都疼，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手冰冰凉凉的，于他而言像干渴良久的人得逢甘露。

他是谁？他叫什么？他不认识他，不记得他，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一个朋友，认识了几辈子的朋友。

“帮我找找他。”

“谁？”

“这观里的老道士。”

“找他作甚？”

“他就快死了，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愚蠢！”

“当我求你。”

他脸色苍白，眼睛都睁不开，可他知道自己面前有人，可以帮自己……

屋里似乎起了一阵风：“他的命，你都可以怜惜，怎么同你相交了千百年的朋友你却不知道手下留半分情面呢？”

床上的人睡着了，也可能是昏倒了，罗睺站在屋里一直也没有动，很久后冷笑一声：“区区凡人把戏，可笑。”

地牢里，破烂堆下边，老道士露出一个头来，角落里甲戌蜷缩成团，满身的狼狈，不停的哆嗦着。

老道士探头出去，没有人看守，头顶上只有一个锁的死紧的门，他寻寻摸摸好几天了，壮着胆子把前半辈子学的术法都用了个遍，妖精没寻到反把自己累个半死。

一件事若是一个道理解释不通，那换一条路走走也未尝不可，如今所谓的真相也不过是凭人一张嘴说出来的，推翻他找出另一个结果。

而在这件事里，他唯一能询问的就是当初那个已经疯傻了的人，光明正大的找是不可能了，幸好他是本地的土著，住持的道观地牢通的城外一处暗道。

“小道士。”

角落里的甲戌猛的抽搐了一下，他呜咽了一声，老道士吹了吹火折子，火光亮起的一刹那又猛然熄灭。

老道士死死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出尖叫，他看见了什么？那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了，因为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两团烂肉挂在脸上，他的嘴不停的冒着血沫子，手脚也不自然的扭曲着，而在手的旁边。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已经干硬，看的大概形状像是一条人的舌头。

“呃呃呃呃呃呃。”

“别说话，好孩子，别出声。”老道士颤抖着手，不敢碰他。

甲戌听出了老道士的声音，腐朽的眼眶里淌出了两道血泪“不怕，不怕了，我不会伤害你，孩子，你听我说，我得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有委屈，我知道你想说说不出来，你别怕，你放松，别怕。”

地牢里的声音渐渐消失，只留下了两道微弱的呼吸声。

老道士的额头轻轻抵上甲戌的额头，微弱的光在两人相触的地方闪烁，场景骤然变换，一切回到那天……

“师傅，徒儿给您沏了茶。”

“师兄，师傅不喜欢这叶子茶，这花茶才是得师傅心的。”

甲戌抬头，从自家师傅的眼睛里看出了凉薄，那种凉薄他见过无数次，对门外的百姓有，对门里的其他弟子也有，如今这份凉薄更是对自己也有。

“甲戌师兄，你这行李太过占地方，柴房有一个空床，不如你去那里睡吧，这行李我们都替你收拾了，你这就带走吧。”这位新得宠的师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口中说是收拾好的行李已经扔了一地。

而这般的闹腾，师父并未出门看一眼，甲戌知道自己失宠了，眼前这一幕多么眼熟，自己也曾这般欺辱过其他的弟子，但那时他有宠爱，身后也有一群，拍他马屁的，如今，如今……

他做过这样的事也知道现在反抗也没有什么用，捡起自己的行李，当真搬到了柴房去。来了才发现还有几个也搬了过来。

“你们几个怎么也来这儿了？”

“唉，都是一言难尽，那几个狗腿子拍师傅马屁拍的可真是厉害，而且咱们以前那些兄弟们也都倒向他们那边了，完全不理会我们，看着我们被欺负也不说话。”

甲戌的心更凉了，眼前这几个人，不正是那天在深山老林里和师傅一同捉妖的那几个，他真是想冷笑，也早就该想到，你见识了他的狼狈，在危急关头还没能誓死的护住人家，被人记恨，被人抛弃都是正常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以前游手好闲高高在上的几个人成了门派内身份最低下的弟子，他们表面上是师兄，可实际上就算是新来的，也可指使他们去干一些活。满满的水缸从早挑到晚，洗不完的衣服和永远都吃不饱的饭，成天到晚的不自由，甚至不如门外要饭的乞丐。

“我受不了了！”甲戌摔了拖把，踢翻了木桶。

“省省吧，你就算是不服气又能怎样呢？你看看外面那些个个都是担心自己，有了今天没明天，咱们在这虽然受些气挨些累，但起码有命在还活着，万一真有那些妖精来可怎么办？”

甲戌：“你还真信他们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哪里有什么妖精，你在这观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明白吗？不过是敛财的手段罢了，你们甘心吗？甘心吗？让那群兔崽子在你们头上拉屎，看着他们就这么欺负人？”

“这，你想干什么？”

甲戌：“你们怎么想，我没办法决定，也没打算带着你们如何，总之我是不会就这样的，我会重新爬到那个位置，绝对不会再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门摔的哐当响，他怒气上头的跑了出去，灌木丛里，蹲了半个晚上。

师傅还是中意我的，我给他办了那么多的事，他一定是用的趁手的，用别人怎么能比我还好，我就是没有机会，深山老林里的事不过是个误会，只要多讨好师傅只要给师傅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在帮师傅做着事，师傅一定会把我叫回去的，让我就在他身边，从此不用受苦！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越想越觉得未来光景大好。想好了主意，他一拍手，马上应该行动起来呀，先去打探打探，师傅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攒了很久的钱，打点了人。

“师傅今天下午要和那位公子谈正事约在了正阁。”

甲戌笑着又给了这小道士几块碎银子：“有劳了。”

小道士走了，甲戌琢磨着自己的计划，师父肯定是有大事，自己偷听一番，看看他们计划如何，在阴差阳错的帮他们几个忙，那回到原来的位置指日可待。

老道士法力不够，这关人魂魄查看记忆的法门不能长时间维持，看到这里他就精神疲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使劲闭了眼睛钻心的疼。

“妈的，这辈子的修为老子都他妈用这了！今天非要看清楚！”

额头再次贴上，光芒再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