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回当下,帝国首都星。林沅和安妮从茨威尔一路无声地漫步到校外的街边。
“你是‘灰雀’这件事,我父母和林深全都知道,对吧?”
望着面前用力点头,却支支吾吾的安妮·贝克,林沅觉得自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是失望或者任何一种情绪上的波动。平静无波的内心向外不断延伸,四肢却如同伸进了浸泡着的海绵,被挤压到胀痛。
她知道安妮一定没有跟自己说全部的实话。
代号“灰雀”,受命于联盟,以林沅的安危为行动的基本原则。
这样简单的信息,完全不足以打消她内心的疑虑。
这样一个身负特殊使命的人,需要经过多少的训练、选拔,多少痛苦和挣扎,多少内心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催眠,她才能看到如今的安妮·贝克。
掩盖在这个略显瘦弱和纤细的身体下,埋藏着巨大的能量,背负着联盟无数人十几年来全部心血和不明计划的安妮·贝克。
林沅怎么可能天真到忽略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的血与痛。
距离她们一起来到这个陌生的帝国,已经过去了大概半年。从深冬初春的万物萧索,到如今的宁静夏日,帝国并没有如同林沅预期的那样,多出一点点属于盛夏的繁茂与活力。
灰白黑交织的城市,仍然是与林沅初见时那般,肃穆、冰冷,如同俯瞰蝼蚁的巨人。
她原以为自己侥幸拥有了全天下最好的幸福和爱。但其实这世上从来就不会有毫无代价的盛宴。
比起难过,此时此刻,林沅心底更多的,竟然是恐惧。
不是恐惧自己面目全非的“亲人”,而是恐惧自己身负的希冀。作为联盟和家人倾注了大量心血的“白雀”,她何德何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这些幸福与爱,全都不是她的;这背后的期待与利用,她却不得不支撑起来。
内心惶惶不安地接受一切现状,然后试图拯救所有人。从小到大无论身处何方,从地球上那个小小的孤儿院到如今的帝国,她一直没有变过。
“我说真的,安妮。我真的很讨厌你们每个人所谓的‘对我好’。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一边享受着你们带给我的一切,一边堂而皇之地要与你们切割。”
林沅看着面前沉默的安妮,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些绝望:“那样我也会恶心我自己的。我做不到。”
“你怨恨我吧……”安妮目光低垂,嗫嚅着。她对林沅,似乎总有一种下属面对上司的紧张感。
怨恨吗?林沅也觉得自己非常奇怪。她竟然毫无怨恨,反而只余下恐惧,或者说惶恐。
她总有一种不配得感。此时此刻这种对幸福的不配得感与被利用的恍然大悟尽数抵消,只剩下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的焦虑。
“我不会恨谁的……安妮。”她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姑娘,只觉得这个人与自己同样可悲。
安妮是为“白雀”而生,为“白雀”而死的“灰雀”。所有人都希望林沅知道这一点,然后长长久久地利用她。
在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如潮水般退去时,林沅竟然觉得在这个磅礴到没有边际的帝国中,她和安妮,恰似两只同病相怜的小鸟。
“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呢?”她盯着面前不肯看她的安妮·贝克,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阿深说……”安妮终于抬头。
她叫他“阿深”。林沅突兀地在心底想。
“……按照计划,到了‘白雀’展翅飞翔的时候了。”安妮注视着林沅,目光平静又温柔,却带着一点几不可见的哀伤。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但阿深从不会跟我解释这些事,他只会告诉我怎么做。”此刻的安妮仿佛是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看起来格外乖巧,“但是平权法案已经推行,殿下大权在握,连枢密院都尽数倒戈。继位的风险已然除尽,我不明白为什么阿深反而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林沅只是微带嘲讽地笑了:“枢密院和皇权是两个互相寄生的怪胎……那些书记官一听到软禁和问罪就吓得战战兢兢。什么支持殿下,不过是在年初那次权力重组后,选边下注罢了。”
安妮看起来有点惊讶:“你是说,那些推动平权法案的书记官,也不过是为形势所迫,或者提前被策反?”
林沅反问:“难道他们就不曾参与B43星的产业链?有谁能相信呢?”
一阵难言的沉默。
林沅叹了口气:“所有的事情,我会去和林深核实。你不必在意,继续做你该做的。只是有一点,不许再和他提我的事。”
安妮非常愧疚地拼命点头。
如果不是林深说的那句“扮演”的话,林沅恐怕永远不会怀疑林深和安妮有着私下单独的联系。她那一句偶然说与安妮而听的牢骚,竟然立刻就被林深知晓。
“反正什么前路也看不清楚。那就闭着眼睛往前走吧。该杀的杀,该救的救,我还能怎么样呢?”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想要问你。”她微微挺直了脊背,安妮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沅温柔又严肃的眼睛。
“你觉得我们算朋友吗?”
“当然。”安妮有些急切地微微倾身。
“那就好。”林沅点头,“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安妮忐忑地看着她,目光疑惑。
“你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傀儡,联盟的,林深的,或者我的。”
林沅认真望着安妮的眼睛,夹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失望和期待。墨色与浅栗色仿佛在空气中交织缠绕,跃动起舞。
“你只是你自己,你是安妮·贝克。”
帝国夏日的风卷着热气,烘走一些难言的冰冷沉重。
两人面对面站着,大同小异的学院制服裙摆随风微微摆动。
林沅想,自己只是一个偷走别人幸福的小偷。偷来的人生,本就应该珍惜。
她决定封闭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不看,不听,不猜。就可以不用思考那么多。
“去医院看看米娅吧,我很担心她。”林沅打破了从前在两人之间绝不会见到的沉默。
但真的到了米娅所在的医院,林沅只感觉到从心底涌上来的、更深重的无力,和一些难以言说的后悔。
倒不是因为米娅。米娅很好,医生说她的情况堪称造物者的伟大奇迹。她仍然躺在那个小小的维生舱中,研究员被特许进入了这个见证无数生离死别的抢救室,陪在米娅身边。
他坐在维生舱旁,即使米娅什么也听不到,仍然坚持不懈、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什么。隔着抢救室的玻璃,林沅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想来,大概是后怕和悲伤中,夹杂着一些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吧。
林沅感到后悔,是因为三个同组的研究生同学,路易、丹尼尔和莉莉丝,全都在这里。看见她和安妮走进来,三人排成一排,一惊一乍地从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弹起来。
莉莉丝娇蛮地噘着嘴,似乎不屑于看着林沅,只是微微侧头望天,品鉴医院好几年前粉刷过的天花板,眼角却时不时带着心虚的表情扫过来。
路易双手插兜,满不在乎地微微昂着他凌厉又美丽的脸,仿佛能在这里接见安妮,是贵族给予她的恩赐。
丹尼尔则一如既往有些天然呆地面无表情,微微带着些仿生人似的冰冷和漠然,却还是下意识绅士地请林沅和安妮过来坐,被旁边两人狠狠瞪了一眼。
“我说。”林沅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伸手拦下了看起来微微有些气愤的安妮,“被瞒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好像是我吧?”
三个人一瞬间都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立刻消弭了虚张声势的高傲。
莉莉丝有些崩溃地走过来,试探着挽着林沅的胳膊,看她似乎没什么抗拒,终于大声嚷道:“我就说……”
刚一出口又意识到是在医院,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小声向林沅求饶:“我就说行动之前跟你坦白,他们骗我说殿下肯定会告诉你……我竟然信了。”
丹尼尔微低着头不想说话。这里没有外人,连军部的警卫似乎也被支走,路易主动走过来解释:“我们是隶属于皇储殿下的秘密组织‘信天翁’的成员。替他监视帝国贵族,并完成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任务。”
林沅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她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诞。
“难为你们带着我,还要演这样一出过家家般的好戏。”她也不想这样刻薄,只是觉得自己太可笑。
莉莉丝垂头丧气地看着她:“对不起……亲爱的。”
林沅无动于衷。
“身份什么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是安德鲁·亨特兰的亲妹妹,也真的是来帝国上学的,只不过从更早以前就在这里了。”莉莉丝求饶又讨好地看着她,林沅却没给什么反应。
她继续简要地解释:“我哥哥有数不清的妹妹……我大概是其中比较令人满意的一个。他希望我成为他的眼线。可我不想做谁的棋子,甚至想带我母亲逃来帝国。安德鲁知道我抗拒自己的身份,有叛变的风险,竟然想派人杀了我……是殿下和路易他们救了我。为了报答殿下,我就加入了‘信天翁’。”
寥寥数句,却掩藏了许多看不见的腥风血雨。
“何必告诉我呢?”林沅无动于衷,“我对你们的组织,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先别急着下结论……”路易低声叹气。平时无比高傲凌厉的面庞,此时竟然也有些颓唐,“的确,瞒着你,却又带你一起进行这次行动,我很抱歉……但这也不是殿下的本意,希望你不要误会他。”
“我们接到的任务命令,原本是完全将你们排除在外的。只是那天安妮很想加入进来,我们如果刻意拒绝,似乎也显得有些可疑。”
安妮立刻向林沅解释:“这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接这个锅!”
林沅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充斥的是失望或者什么别的情绪。
五个人无声地面对面站着,尴尬和窒息的情绪在肆意嚣张地蔓延。
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似乎朋友不再是朋友,亲人不再是亲人,同学也不再是同学。
她拥有的,只有被别人设计好,却又是偷来的人生。
林沅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疲倦和厌恶。
其实她确实太过于频繁地尝试依赖和亲近别人,大概是一种孤独久了之后不由自主的心情。哪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不向往温暖的小屋,热烈的火光和美味的佳肴呢?
但没有人保护的人生才是她一直以来的常态。支起满身的刺,用利益交换利益,才是小兽的本能。
林沅动作轻柔却又坚定地拂去莉莉丝挽着她的双手,踱步到长椅上,不慌不忙地坐下。
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她。
“说说看吧。”林沅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拍到了那么珍贵的视频……我需要得到更有价值的情报。”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从何开口。安妮则戒备地看着他们。
“怎么……你们在这里等着向我坦白,难道不是殿下的意思?”林沅不疾不徐地催促。
“你猜得对。”路易叹了口气,“作为私自带你入局的惩罚,殿下要求我们在这里等着。他说你一定会来。”
“他倒是了解我……”林沅冷笑。
路易的目光有些复杂:“殿下他……很在乎你。”
林沅不为所动,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平时的林沅,其实一直是个比较温柔平和的人。此时此刻泄露出的一点压迫感,竟然让所有人幻视这里坐着的是皇储殿下本人。
路易收敛心神,切入正题:“在你来之前,所有的录像视频我们都逐帧观察过数遍,发现了一点,怎么说……比较有趣的地方?”
他打开手中的通讯器,在空中展开一个虚拟屏。拍卖会的录像从头开始播放,丹尼尔走过来,神情专注地拉动着进度条,直到视频停止在主持人出现于拍卖台的画面,露出她远远看起来白皙无暇的左手。
丹尼尔将视频放大,再放大。直到整个虚拟屏幕上,只剩下这只左手的画面。
像素自动识别到高清。丹尼尔调整镜头的位置,林沅终于注意到,在这只完美无瑕的左手上,手背边缘靠向手腕内侧的位置,有一颗边缘光滑圆润,漆黑如墨的小痣。
她有些疑惑,示意路易解释。
“根据技术识别系统,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被精心修剪打磨过的人类影像。这个影像在真实人类的基础上,几乎百分之百的身体参数,都被做过微调,或者是美化。但我们不能理解的是,唯有一点,在整个完美的虚拟形象上,只有这一点,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就像是没有打码的私人信息,暴露于人前。”
路易继续边说边思考:“我觉得这是非常不符合逻辑的。一个一丝不苟给自己调整影像参数的人,应当是一个极其严谨,对外在形象也非常在意的人。然而她修改了所有参数,却独独留下一颗小痣……这有什么意义呢?她想向外界传递什么信息?”
林沅摇了摇头:“没必要非得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推测。”
安妮也不由自主地加入进来:“她一定非常在意这一点……即使经过严谨地修饰,也有一点希望别人注意到……有种隐秘的感觉,可以说是在传递信息,也可以说是……在炫耀。”
莉莉丝刚被林沅拂下双手,此刻难免有些情绪低落,无精打采地插科打诨道:“你们别说,这手加上这痣,好像是挺性感的。”
众人突然齐齐转头看向莉莉丝,把她吓了一跳:“……干嘛?”
“也许的确得神经病才能理解神经病的逻辑。”路易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丹尼尔注视着虚拟屏,似乎在自言自语:“中年,女性。真实身材样貌也依然很好,甚至不逊于修饰后的。美丽,大方,得体,非常温柔。可能不仅不变态,甚至看起来过于正常,平易近人。”
“这是在干嘛?”安妮小声问,不敢打断他。
“大概是……侧写?还原嫌疑人真实面貌?”莉莉丝也有些不太确定。
丹尼尔却忍不住离屏幕更近了。他时不时地放大或缩小影像,语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但是对自己整个人的全身上下,她最满意的只有这一点小痣。社交,舞会,每一次最不经意的礼仪,她都喜欢在不动声色间展示自己完美无瑕的双手,和这颗恰到好处小痣,以期得到一点情绪上的波动。”
“完美主义,极致浪漫,极致奢华……差不多就这些了。她的形象都是虚假的,我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丹尼尔最终还是放弃了分析。
“安心啦,这颗痣什么也说明不了。还是先按照之前的进度,处理好各种舆论吧。”莉莉丝大大咧咧地安慰他。
然后她慢吞吞地转向林沅:“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林沅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莉莉丝等人只能无奈地接受了现实。这个结果是可以预见的,毕竟他们刚骗完了人。
但路易还是有一点不甘心:“真的不加入吗……一如那天我们共同完成的一切,‘信天翁’始终致力于实现帝国的公平正义,这不也是你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吗?”
他又转头去蛊惑安妮:“你呢?要不要加入?”
莉莉丝也点点头:“我很喜欢和你们一起,阿沅,安妮。你们是我见过最可靠的人。”
连丹尼尔都忍不住劝道:“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
林沅却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
安妮到似乎有一点点兴趣,不知是出于任务的需要,还是真心实意:“……你们所说的监视贵族,是什么意思?”
莉莉丝耐心解释:“追踪可疑的动向,收集可用的证据,随时反馈给殿下。”
路易补充道:“你可以把这理解成新贵族对旧势力的赶尽杀绝,也可以理解为我个人信念中的公平正义。”
他看起来冷硬如钢铁,几乎一字一顿:“随便……反正,我从不惧怕任何罪名。”
他慷慨陈词,看起来凛然大义,但林沅实在按不下心底涌上的涩意,只是敷衍了几句,终究还是婉拒了他们。
“好吧。”莉莉丝藏不住自己的失望,医院的冷白光混着惨淡的日光投在她娇俏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些颓然,“我们属于殿下,自然也属于你。无论你喜不喜欢,当你需要的时候,‘信天翁’会站在你身边。”
林沅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视线扫过抢救室,研究员似乎感到困倦,坐在维生舱旁边,手臂撑着头,有节奏地一点一顿。
她决定暂时不去打扰任何人。
可是某人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她。走廊尽头出现一位军官,由远至近,在林沅等人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礼:“殿下,我奉皇储殿下的命令而来,接您去宸宫。”
威廉的通讯也如期而至。林沅确认了一下文字内容,有些疲惫地站了起来。
她婉拒了安妮想要跟着她的意愿,也婉拒了路易等人希望她慎重考虑关于加入他们的请求。
林沅很快离开医院,行走于宸宫宽阔雄伟的走廊中。繁复的冷色调油画和白色理石雕刻随处可见,仿佛支撑着整个建筑的骨架。
虽然这半年来进入宸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总觉得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威廉·霍恩海姆在书房中等她。林沅想要敲门,却被门口的军官神神秘秘地阻止。
她推门进去,才发现威廉正撑着头,带着神色中浓重到抹不去的疲惫,似乎在闭眼小憩。
林沅轻手轻脚地想要退出房间,威廉却立刻有所察觉地醒了过来:“……你来了,阿沅。”
她只好有些心虚地行礼问好。威廉却只是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面前放着的,是关于正式承认林沅继位合法性的起草文书。
“殿下……”她看起来有些惶恐地想要起身,却被威廉不容拒绝地按下。
林沅感受着自己肩膀上温热又有力的手掌,轻轻叹了口气:“殿下,您还没有对我提出的问题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想用这个来搪塞我吗?”
她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威廉,墨色的杏眼在白皙精致的脸庞上,如同闪闪发光的星星,眼神温柔而倔强。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对着威廉,她始终有一种不知缘由的有恃无恐。
仿佛是来自于命运的呼唤,或者是灵魂的本能。
威廉也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冷峻的面容因为眼神的柔和而软化,细密修长的睫毛遮不住眼底的情绪,却显得更加丰富。
“先别急着拒绝我,阿沅。”他轻轻将一支笔塞进林沅泛着些许冷意的手掌中,一手揽着林沅的肩,一手包裹着她握笔的手掌,带着她一笔一划、不容拒绝地在起草文书上签下“威廉·霍恩海姆”的英文字母。
林沅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藏不下自己心头的巨震。
威廉却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含糊其辞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要记住。人的一切都可以拿来利用。从皮囊血肉,到生老病死。”
他微微叹气:“等你学会物尽其用的那天,就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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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信天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