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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太傅在御花园里陪太子读书，忽然一只小巧锦盒从天而降落在石桌上，“腾”地一下自己弹开，跳出来个带弹簧的小木人摇摇晃晃。
太子年幼，看了很是高兴：“谁呀谁呀！是谁来了？”
接着，一人自石亭顶上翩然落下，眉目俊朗轻功非凡，原来是新封的小将军，随父出征刚刚凯旋归来。
这小将军路不好好走，非要足尖从梁柱上一点，飞身进来，蓝衣锦袍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像极了烈阳碧波下的一朵金边浪花。
太子拍手：“好看好看！还有什么好玩的？”
太傅端着书，轻轻咳嗽一声。
小将军少年英雄意气风发：“有！来人，取我长弓！”
他一箭射下了天上的飞鸟，一箭射翻了湖里的游鱼，又一箭百步外正中铜钱方孔。
太子拍手叫好：“好！好厉害好厉害！真的太厉害了！”
太傅在亭中端茶浅酌：“唯手熟尔。”
将军不服气，叉着腰站在亭外嚷嚷：“怎么了怎么了，我手熟，你那些我也会，啊，那个，不就是三字经啥的嘛！”
太傅微微侧目：“愿闻其详。”
小将军站在亭子外顶着大太阳把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从头到尾背了一遍，背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末了，太傅颔首：“一字不错。太子殿下，把你的桃花糕分给将军一块吧。”
小将军捏着桃花糕擦了一把汗：“不行了，先给我点水喝，我口干。”
02
十年后，皇帝驾崩，太子继位。
先帝遗诏，命太子太傅为丞相，小将军为骠骑大将军，二人辅佐新帝，凡事皆应问过二人意见再做定夺。
03
早朝。一官员上奏说某地有人占山为王，怀疑是企图谋反。
将军上前一步：“臣愿带兵亲往，剿灭反贼。”
皇帝问：“丞相以为如何？”
太傅：“此山四面平坦易攻难守，建寨时日不长，将军带百人便可踏平。”
将军洋洋得意，嘴上谦虚道：“丞相谬赞了。”
太傅话锋一转：“平民乱易，平民怨却难。百姓如果安居乐业为何会落草为寇铤而走险？臣以为，出兵征讨乃下策，上策当体恤民情，急民之所急，解民之所难，抚民之所惶，济民之所缺。让天下人以小见大，感陛下皇恩浩荡。”
皇帝十分满意：“就用这个上策吧。”
将军：“？”
本将军披挂出征刀头舔血呢！怎么就成“下策”了？
又有人上奏：“西戎与我朝边境交界处……”
将军上前一步：“臣愿带兵亲往，剿灭反贼。”
皇帝问：“丞相以为如何？”
太傅：“将军威名远播，只要出征必能大败西戎敌军，使其十年八载不敢妄起野心。”
将军不好意思：“丞相哪的话，战场瞬息万变，哪能我一站那就管用呢。”
太傅目不斜视：“然，户部去年税收约六千万两，扣去兵部支出两千万两，工部支出三千万两、以及林林总总包括全国上下文武百官的俸饷，国库一年存余不足千万，西戎野心大但国力不足，一战即便我朝告捷也未必能收取供奉。将军虽百战百胜，但战中兵器磨损报废不可避免，战后工部需加紧制作补充库存，将士死伤抚恤也需拨发银两，这一仗打下来，恐怕劳民伤财。若是再有东夷、南蛮、北狄伺机偷袭，该当如何？”
将军怒道：“丞相之意，难道就纵容西戎在国境胡作非为吗！”
太傅风轻云淡：“西戎不过井底之蛙而已。臣以为，可由礼部派使臣亲往，请西戎使节到京城觐见，见识我国国力之后，他们自然不敢以卵击石。”
皇帝：“不错，就这么办吧，使节来了弄个阅兵式，吓吓他们得了。”
太傅拱手致意：“那就劳烦将军加紧练兵了。”
04
将军在朝堂上被怼，非常不开心，回到家一路踢翻了三个门槛两个石凳，吓得家里厨子手一抖加多了盐。
菜太咸了将军齁得直咳嗽，心情更加不好，把筷子一拍：“点兵三千！”
05
将军骑了全府最膘肥体壮的一匹马，穿上了玄铁战甲，系了一面火红的披风，出发前还给前锋整了整领子：“太傅事儿太多了，都穿板正点，别给我丢脸！”
将军飞身上马，持剑一呼：“随我出发！围剿丞相府！”
06
三千精兵连人带马，六人一排，队伍逶迤足有二里地。
京城人口众多，消息灵通，好些年没见过在城里行军的了，全城人都嗑着瓜子来看。
队伍复又壮大，一度拥堵得水泄不通。
熙熙攘攘中，将军喊来副将：“怎么没人通知这些商贩今天不能营业！”
副将：“禁商令在丞相手上，得他盖章，要先去请一道令再出兵吗？”
将军摆摆手：“算了算了，改五人一排，别撞了人家的摊子。”
07
百姓见将军器宇轩昂又如此体恤民生，心生仰慕，大着胆子跟在马旁边，边走边问：“将军去哪儿啊？”
将军挺胸抬头，提剑挥袍：“清君侧！除奸佞！匡扶正义！振兴江山！”
百姓欣喜：“这么大的事，将军一定是去找丞相商量吧！”
将军：“并不是，其实我就是要去……”
08
没等他说完，身边百姓就被拥挤得换了一波，新人又问：“将军去哪儿啊？”
将军：“清君侧！除奸佞！匡扶正义！振兴江山！”
百姓欣喜：“这么大的事，将军一定是去找丞相商量吧！”
将军：“不是……”
09
身边百姓又换了一波，又有人好奇：“将军去哪儿啊？”
将军：“去清君侧。”
百姓欣喜：“这么大的事，将军一定是去找丞相商量吧！”
将军：“嗯……”
10
全城人都知道将军要清君侧，太傅当然也听说了，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站在门口迎接。
太傅拱手作揖不卑不亢：“听说将军有事要与我商量？”
将军御着高头大马放声冷笑：“确有一事相商！”
太傅：“将军驾临，蓬荜生辉，如若不弃，请陋厅一叙吧。”
11
副将提醒：“将军，小心有诈。”
将军是武状元，当年那一届的榜眼、探花和一众考生加起来都打不过他，实力碾压之下哪怕太傅府里埋了火药他也不怕。
将军潇洒地翻身下马：“全都在外面候着！待我取敌首级，凯旋而归！”
12
屋里一个侍女也没有，陈设简单朴素，将军一挥披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座。
太傅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将军好威风，披风好漂亮。”
那当然了还用你说？将军冷哼一声，爱答不理。
太傅：“将军披风上好像破了一块。”
将军大惊：“啊？有吗？刚才路上太挤了，副将的马一直踩到我的马脚，肯定是他的矛给我划破的！”
太傅：“这么好的披风丢了可惜，我画一幅图样，你回头找人绣上，遮住这一处，可好？”
绣坊的图样都被绣娘绣过成千上万遍，满大街都是，将军不想跟别人用一样的图样，想了想说：“那你给我画个老鹰吧。”
太傅叹气：“鹰怎么配得上将军？将军要纹，理应纹‘鹏’，正所谓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扶摇九万，这才衬得上将军的气魄。”
将军点头：“好好好，给我来一只。”
13
将军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太傅的书桌旁。
太傅边铺纸边问：“将军来时没撞翻路边商贾的摊子吧。”
将军托着腮等得不耐烦，催促道：“没有没有，哪能呢？你赶紧画，我给你研磨。”
太傅转头朝他一笑：“嗯，将军真好，给你画个漂亮的。”
14
太傅果不食言，尽心竭力画了好大一张，不知不觉用了两个时辰，画得外面天都黑了。
没人见过鹏长什么样，但是将军觉得他画得真挺好看的。
太傅画完了还不算，在旁边提了两行字，“绝云气，负青天”。
然后又写上自己的名字，某年某月某日，良辰美景，花前月下，赠与将军，末了还盖上了自己的私章。
将军：“你你你画个刺绣图样还提字干嘛啊！”
太傅：“看见将军忍不住就写上了。将军要是不喜欢，我裁掉这一块。”
将军不拘小节：“行了别裁了就这样吧。”
15
待墨干，太傅拿画筒把画卷起来，叮嘱：“画纸上下我已留了白，要裱的话让师傅按正常尺寸做框就行，挂在厅堂显得小气，不过挂在卧房是够了。”
将军全然忘记一开始研磨是要画刺绣图样的事，连连点头：“好好好。”
太傅走近递过去：“将军战甲上似有异味。”
将军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躲：“肯定的嘛，出征一趟啥都沾了，有点味道也正常。你离我远点就闻不到了。”
太傅不退反进了一步，用手指在将军肩甲上轻拭一点：“西洋使臣来访时曾赠我一罐精油，拿来给将军擦战甲正好，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将军：“啊？不好吧，我们军中讲究穿上战袍之后不回到家不能脱，要不不吉利啊。”
太傅微笑：“没事，又没外人。将军把战甲脱下来，我给你擦。”
16
将军：“好香啊。”
太傅：“嗯，玫瑰花所制。”
将军：“这个拿来擦战甲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太傅拿净布精雕细琢般地细细擦拭，不时看他一眼：“正是相得益彰。”
17
将军穿好了香喷喷的玄铁战甲，揣着西洋玫瑰油和画筒兴高采烈地往外走，一拉开太傅府的大门，看到外面一溜火把，三千精兵把太傅府围着里三层外三层不说，还一直蜿蜒到长街两侧的尽头。
身着战甲手握长矛的副将站在阵前，与将军面面相觑。
这时刮来了一阵风，将军身上的进口精油味道顿时香飘三里。
副将与众士兵：“……”
将军：“……”
18
副将：“中计了？”
将军：“中计了。”
将军大怒，把东西往副将怀里一丢：“去！给我取一套夜行衣来！我非宰了这狗贼！”
19
将军轻功了得，所经之处片瓦不响，花草不摇，一个无声地前滚翻，钻进了太傅的卧房。
太傅躺在床上轻声道：“将军来了。”
将军一把扯下自己的蒙面巾：“我还蒙着脸呢！你怎么知道是我！”
太傅：“将军从南墙翻进来鞋上未沾一丝青苔，开窗不损月牙扣，走路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天底下可再没第二个人有将军这样俊的身手。”
将军从小也是被人夸到大的，完全没有考虑既然“神不知鬼不觉”那太傅是怎么知道他进来的路线的，习惯性地摆摆手：“雕虫小技，过奖过奖。”
20
太傅：“将军夜访，所为何事？”
将军想起正事，拔出腰间匕首：“取你性命！”
说着，将军挥匕要刺，太傅一伸手：“慢着。”
将军冷笑，心道贪生怕死之辈。他不屑地问：“怎么了！”
太傅神色平静：“这件衣服年头不长，我死之后还能捐给有需要的人，你一刀砍过来剌坏了可惜。可否容我脱下来你再刺？”
将军赶着回家，因为已经到老将军规定睡觉的时间了他有点困：“啰嗦，脱脱脱。”
太傅缓缓解开腰间系带，把一层一层长衫都脱了下来，扔得满地都是，还有一件挂在了将军执匕的胳膊上。
将军脸一红手一哆嗦，衣服又落在了他脚上，他紧张地跳开：“我又扎不透你，你解开就行了，都脱了干什么？”
太傅：“请将军过目。看将军喜欢哪……就在哪下刀。”
好好的一句话干嘛分成两段说？
将死之人的一点心愿，将军善心大发准备满足他，于是点起油灯，仔细看了两眼到底喜欢哪，才好下刀。
这一看不要紧，灯下太傅的身段要啥有啥，一块一块的，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差，脸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将军：“你你你，你不是文官吗！”
太傅轻轻叹气：“本来是的。可谁知当年三生有幸，目睹了将军在御花园给陛下表演百步穿杨，那惊鸿一瞥实在让人昼夜难忘、茶饭不想，于是私下练习了数年。可惜，无缘得将军亲自指点。”
21
将军爱才，觉得这样杀了他好像挺可惜的，虽然是个狗官，可是至少还能丢到营里凑数对不对？
他下不去手了。
而且太傅整天在朝堂上参这个参那个，家里连个护院也没有，岂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他杀了？
这太危险了啊，是不是得给他拨点暗卫什么的啊？
22
太傅见他不动，赤膊坐到床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将军翻墙累不累？坐下休息会儿吧。”
23
太傅两袖清风，家里看着穷，但这床倒是铺得很厚实。
将军坐在床边弹了弹：“诶？你的床很软啊！”
太傅微笑，掀开被子：“里面更舒服，将军躺躺看？”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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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