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 第15章 第15章 睡梦

祁轻纭知道竹倾澜内心的恐惧与排斥，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他搂在怀里。

“别怕，我带你上去，带你下来。”

竹倾澜也知道诡雾森林这么远，走路过去是不太可能的，于是轻声应道：“好。”

只是……竹倾澜低头看着祁轻纭放在他腰上的手，怎么感觉祁轻纭好像很喜欢抱他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

有点黏人，不过他并不排斥。

才二十多岁，与一千二百多岁的他比起来确实还算是个孩子。

竹倾澜低头时额边散落的发丝轻轻蹭过祁轻纭的唇，祁轻纭喉结一动，手臂将竹倾澜搂得更紧了一些。

竹倾澜疑惑抬头与他对视，便见这双与他长得一样的黑眸中蕴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光亮，像是一点星火沉在眼底，竹倾澜微微愣了一瞬。

他看着祁轻纭，似是在问他怎么还不放开。

祁轻纭微微敛眸，松开了锢在那劲瘦腰肢上的手。

·

客栈房间内的灯只有三盏，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日落时分，祁轻纭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五盏灵灯点亮，明亮的灯光驱散黑暗，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而竹倾澜拿出了一个特制的可以隔绝光线的阵法笼罩住整个房间，不让这过于明亮的灯光透出去扰到附近客房的人休息。

他们赶路过程中在野外歇息时也是这样做的，在可以隔绝声音和光线的阵法空间内点着明亮的灯，制造出一方永远光明的空间。

以往的很长时间内此方空间中都只有竹倾澜一个人，如今却又多了一个祁轻纭。

祁轻纭与竹倾澜躺在同一张床上，借着明亮的灯光看着竹倾澜熟睡中的脸。

他用视线细细地描摹着青年的面容，白皙如凝玉般的肌肤，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紧闭的双眸，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形状优美的红唇。

祁轻纭的眼底沉着暗色，眸光似碎落的星火般明灭不定，眼瞳深处是浓墨般的漆黑。

以竹倾澜这样的修为本是不会需要过多的睡眠的，可自他此次出关以来，祁轻纭总能看到他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疲倦之色，如今才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已睡去。

只是他的睡梦似乎并安稳，在睡着时依旧是下意识地蹙着眉，唇角也微微抿起。

他梦到了什么呢？

祁轻纭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心，似是想要把那蹙起的褶皱抚平。

察觉到他的触碰，竹倾澜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微凉的青竹香气萦绕在两人周身，不知不觉，祁轻纭也跟着竹倾澜一道沉沉睡去。

依旧是那样光怪陆离的梦，梦境中许许多多支离破碎的场景悬浮在他面前，每一个碎片中都有竹倾澜。

祁轻纭的意识像是沉在了深海，那些碎片如海浪一般猛然将他淹没，拖拽着他往更底下沉去。

尽头处是一片熟悉的雾青色，他看到幼小的竹倾澜靠坐在一株翠绿漂亮的青竹下，穿着一身与竹子颜色一样的青衣，正仰头看着天空。

他的眼眸中透着纯粹的童真，澄澈的眸子深处是无穷无尽的好奇。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他的表情中似乎是显示着这句话。

看着小时候精致可爱粉雕玉琢的竹倾澜，祁轻纭控制着意识飘过去想要捏一下他的脸，抬手的瞬间却见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截翠绿的竹枝。

竹枝上细长的竹叶扫过竹倾澜的小脸，带来几分痒意，他从仰头看着天空沉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面前的竹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长得真好看呀，与我长得一样呢。”

竹子状态的祁轻纭闻言微愣，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一阵浓墨般的漆黑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的心底骤然涌出一阵心悸。

黑暗淹没了周围的一切，最后的关头，祁轻纭睁大双眼，看着小小的竹倾澜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他看到了竹倾澜被黑暗吞没前，眼底溢出的悲伤与无措。

祁轻纭的眼中涌出泪水，想要伸手抓住那一抹缥缈的青影，却发现自己的手依然是竹枝。

直到最后，他也只勾到了一片孤零零的青色竹叶。

……

·

祁轻纭自睡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痕。

一旁的竹倾澜也睡得很不安稳，他紧皱着眉头，揪着祁轻纭的衣袖，嘴里喃喃着：“……竹子……竹……”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嘴唇抿起，鼻尖翕动，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上面挂着细碎的泪珠落了下来。

祁轻纭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别哭……”

竹倾澜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手上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祁轻纭回想起梦中那片浓墨般的黑暗，内心仍然残留着一丝余悸

他并没有把房间内点燃的灵灯熄掉，依旧让它亮着。

直到日上三竿，竹倾澜才从睡梦中醒来，他的脸上挂着泪痕，一双被泪水洗过而显得澄澈漂亮的眼眸中透深深的迷茫，脸上的表情哀伤而无措。

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祁轻纭，忽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浓浓的悲伤自他心底溢出，一发不可收拾。

祁轻纭见他又开始流泪，搂紧他的腰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竹倾澜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怎么了？”

为何我会感到如此悲伤？

祁轻纭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你做噩梦了。”

他捧起竹倾澜的脸，为他擦拭去脸上的泪水，再次问出了当年的问题：“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竹倾澜茫然地睁着眼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低地开口：“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想离开你。”

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祁轻纭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句话，顿了片刻，他问：“真的不能提前把那些事情告诉我么？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没有意义。”竹倾澜垂下眼眸，“你还没有修炼到合体乃至大乘，告诉你这些没有意义，这只会扰乱你的心神。”

祁轻纭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也只能应道：“我会好好修炼的。”

·

祁轻纭起身撤回隔绝光线的阵法，将灵灯都收入了储物空间。

两人洗漱过后，便决定直接去诡雾森林了。

走出清曦城外，祁轻纭拿出了飞舟。

“若是真的害怕，就闭上眼睛吧。”

竹倾澜盯着这座漂亮的玉白色飞舟看了片刻，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在祁轻纭揽着他的腰御剑上飞舟的时候，他恍惚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好像变得有些迟钝了，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空了一块地方，却又找不到缘由。

耳边的风呼啸着吹过，过了一会，他听到祁轻纭在他耳边说：“上来了。”

竹倾澜睁开眼，比起映入眼帘的一片柔和的玉白色，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周围浓郁的灵气，似乎这座飞舟上装了一个巨大的高级聚灵阵法。

祁轻纭解释道：“这座飞舟是地级中品灵器，炼制它的其中一种材料白玉竹具有极强的聚灵效用，可以聚集天地灵气，功效可比一般的地级聚灵阵。”

白玉竹这种植物竹倾澜研究过，这是一种仅存在于妖界的植物，普遍为玄级或地级灵植，极少数能生长到天级，是一种于炼丹和炼器都极有用的灵植材料。

白玉竹在妖界的数量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其可以聚集天地灵气，据说天级的白玉竹并不是纯白色的，而是泛着一点翠青色，像是一种美丽的翡翠玉石。

竹倾澜曾经得到过一株白玉竹，出于对竹子的喜爱，他并没有把白玉竹当作炼丹炼器的材料，而是把它种在了深山上，这么多年没去看过，也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

竹倾澜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座山应该在修仙界与妖界的交界处，当年竹倾澜在那附近历练，意外得到了一株白玉竹和一株青竹，白玉竹被他种在了那座山上，而青竹则被他带了回去。

他青竹峰上的竹林就是这么来的。

竹倾澜想到这里，眉头又下意识蹙起，总感觉他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好像是与竹子有关的。

祁轻纭拉了拉他的手，唤回他的思绪。

“我们要去哪座城？”

南域境内镇守诡雾森林外的城池有好几座，竹倾澜想了想，道：“去翠云城吧。”

翠云城是距离诡雾森林最近的一座城，是附近几座城池中最大的一个，也是危险程度最高的一个，几乎每个月都会遭到魔妖兽的袭击。

祁轻纭：“好。”

玉白色的飞舟加速往诡雾森林飞去。

飞舟上灵气浓郁，竹倾澜又在这里短暂地闭了一个关。

七日后，飞舟行至翠云城附近，祁轻纭敲响了竹倾澜闭关的房门。

竹倾澜从房间内走出来，修炼几日，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点。

“我们到了。”祁轻纭道。

竹倾澜闭关一路，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在半路的时候他们这座飞舟差点遭到了打劫。

不过那些胆大包天敢打劫的人都被祁轻纭给拦掉了，他也没想将这件事告诉竹倾澜。

飞舟在翠云城附近停下，竹倾澜不太敢走出外面，便站在房间透过窗户往外看去。

外面是一座庞大的城池，远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更远处的森林边界隐在青白色的云雾中，森绿与青白交织，显得有些诡异。

最近从诡雾森林内出来的妖兽越来越多，距离最近的翠云城遭到魔妖兽的袭击也越来越频繁。

他们来得不是很巧，如今翠云城正在遭遇魔妖兽的袭击。

那是一群飞鸟模样的魔妖兽，全身灰扑扑的羽毛稀疏不齐，飞着飞着还会掉落一些，露出身上腐烂的皮肉，肉沫随着灰羽一同飘落在地上，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两人在飞舟上都能闻到臭味，也不知下方城内的人们嗅觉是否还安好。

突然又不是很想下去了。

两人在飞舟上等了许久，战斗都没有结束，而且从诡雾森林内跑出来的魔妖兽还越来越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

战况愈演愈烈，竹倾澜偏过头问祁轻纭：“要不你下去帮一下他们？”

祁轻纭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好臭。”

竹倾澜的目光落在那群飞鸟上，想了想，提议道：“我在这里把天上的鸟射下来，你下去把地上的妖兽打死。”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祁轻纭还是乖乖遵从了他的提议，“好吧，速战速决。”

竹倾澜抬手在祁轻纭周身设下一个防护结界，能保护人的同时也能隔绝气息，不至于让他一下去就被熏死。

“结界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快点解决它们回来，我不希望你身上被那些臭味沾到。”

祁轻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