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逐风回房的时候看到南宫晓正背对着他整理床榻,这是个一居室,房间的中部有一张大的床榻,靠近门的这边是一张方桌和四把椅子,靠床里面则是屏风和浴桶。
“这房间虽小,五脏俱全呐。”李逐风说着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道:“南宫兄要不要也喝一杯水?”
南宫晓铺床的动作顿了一下,客气道:“你喝吧李兄。”
李逐风点了点头,又把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喝完便坐了一会儿。
他休息了半天看到南宫晓身影一直在忙碌,有些不好意思道:“南宫兄快别忙活了,我们两大男人将就一夜,不必拘小节。“
南宫晓闻言动作又是一顿,却没有放下手中被褥,转头朝他解释道:“我睡觉不是个规矩的,怕有失礼之处,所以就先提前分开了些。“
这是一张双人榻,枕头有两个,被褥却只有一床,南宫晓进来看到后,为了避嫌,就吩咐小二再拿一床过来,却迟迟没有回音,他只得先自己动手把枕头各放一边,然后等小二回来。
听到李逐风走进的脚步声,他觉得与他两人共处一室多少有些尴尬,便又站了起来,边假装整理床铺边等小二拿被子过来。
听南宫晓这么说,李逐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那正巧,我睡觉也是个不规矩的,我们到时候大哥就不笑话二哥了。”
南宫晓睡觉不规矩是他找的借口,以自己对李逐风存了这么多年的心思,若二人真睡一起,晚上发生什么事他可不敢保证,便只能尽量把床铺分开的远远的。
南宫晓嘴上敷衍他:“没事。”反正床这么大,我会尽量离你远远的。
两人说着,小二终于来敲门了,南宫晓松了一口。
“不好意思客官,今天客满,备用的被褥都被其他房借走了。”
小二站在门口一脸歉意。
李逐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不怕冷。”
小二走后,李逐风关上门,问南宫晓:“怎得南宫兄你怕冷?”
南宫晓眼神飘忽不定,他一点都不想和李逐风睡一床被子,而且。。。
他看着那床榻,床倒是不小,可配的被褥却只比普通单人盖的被褥大不了多少。
李逐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然后一个巴掌拍上他肩头,热络道:“认识这么多年,倒不知道南宫兄睡觉怕冷。“说着得意的朝南宫晓扬了扬眉毛,“没事儿,我热乎着呢。”
南宫晓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晚上我俩一床被子,你冷就挨着我,肯定比分开睡暖和的多。”
看他兴冲冲介绍自己的热乎劲,南宫晓不好浇他冷水,便应了一声:“那就麻烦李兄了。”
“没事儿。”李逐风很是高兴,本因着李追雪的事情已经麻烦他好多次,现在又让他和自己兄妹二人一道出远门,他心中早都过意不去了,这正好是个机会。
说好睡觉的事儿后,也到了晚饭的时间。
悦来客栈虽和南边城的客栈没得比,但这厨房的手艺却是一流,三人奔波了大半日,这会儿正坐在客栈一楼大厅里吃的津津有味。
“追雪,吃这个。”李逐风给李追雪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不用给我夹菜了,我自己会吃。”
这是李追雪第五次说这话,南宫晓在旁边听着有些好笑:“你这是要把令妹喂成小猪不成?”
“这怎么会喂成猪呢?”
“怎么不会?”南宫晓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李追雪的餐碟。
只见那餐碟里面已经堆了满满一碗菜,桌上几乎大半桌菜都到了她碗里。
“你就是想把我当猪喂吧?”李追雪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把那餐碟推到他跟前,“我一个女子吃的比你们两个男子都多,这说出去不是惹人笑话?”
李逐风横眉一挑:“谁敢说我李逐风的妹妹?”
李追雪撇撇嘴懒理他,南宫晓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到自己碗里:“名剑山庄二小姐自是无人敢说,可若她真成了小猪崽,想必李伯父也要着急了。”
听南宫晓这么说似乎有些道理,李逐风拿起她的餐碟,把一半的菜赶到自己碗里,另外一半推回她面前:“我只考虑到你若是变瘦了回去,爹爹肯定要怪我,却没想到你若是太胖了,他还是会怪我。那你就吃一半罢。”
望着李逐风微微惆怅的眉头,李追雪有些哭笑不得。
吃完饭后,掌柜过来结账,李追雪随口问他:“掌柜可知那一楼里间房住的四名男子,是何门何派?”
掌柜将饭钱收到口袋中,道:“哪四个男子?”
“就是三个穿灰衣裳,一个穿青衣裳的。”
掌柜想了想,摇摇头:“客人的事,我们一向不多问。”
“哦。“李追雪点点头,换了个话题:“你们家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若天天能吃到这样的饭菜,被喂成小猪我也乐意。”
说着她轻飘飘看了一眼李逐风,李逐风摸着鼓鼓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那是自然,这掌勺的可是我内人。”掌柜满脸得意。
“莫非掌柜内人是宫廷御厨出身?”南宫晓也附和道。
掌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比我在南边城最大的酒楼里吃的饭菜,还要好几分,若不是形势受限,我定要请您夫人到我南宫府做总厨才是。”南宫晓这番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可这掌柜却很受用。
“别人都说我悦来客栈除了看着比西镇其他客栈要好,其他地方的一无是处。今天几位贵客的话我一定转告我内人,她定会高兴上好几日。”掌柜笑嘻嘻的说完,便作了一辑,让他们再坐着喝些茶水消消食。
临走时想不过又添上一句:“不过那四位男子前脚刚落下不久,你们就来了。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应是为了去王家庄才来的西镇罢。”
王家庄?三人对视一眼,那就是王二的老家。
掌柜走后,李逐风首先开口:“这个时候来王家庄恐怕事有蹊跷。”
李追雪点点头,赞同道:“那几人虽不知门派,可看上去个个都是身手不俗的,怕是有鬼。”
南宫晓一脸迷惑的看着二人,李追雪便把她刚才在走道看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南宫晓听她说完,思忖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屋外的天色。
“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现在进山是不可能的了。”说着他摇摇头,他们三人本就是外乡人,对这地形不熟,夜间进山若遇上猛兽或是沟壑,怕还没到目的地就要交待至此了,“我们明天清早趁着天没亮就出发,若真有问题,也能抢在他们前面。”
李逐风兄妹二人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意见。
饭后大家直接回了各自房间,李逐风坚持把李追雪送到门口,不厌其烦地叮嘱道:“有事记得叫我们。”
李追雪被他说得有些麻木了,如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关门时,她朝李逐风吐了下舌头:“你们若有事,千万别叫我。”
李逐风没好气看了她一眼:“我们要有事,叫你也没用!”
李追雪啧啧了两声,唉,真是个木鱼脑袋。
刚才吃饭时听说今晚这两人要睡一张被褥时,李追雪惊的掉了下巴,她这傻哥哥不知道人家南宫晓的心思,她却是知道的。听着李逐风大言不惭说什么今晚要温暖怕冷的南宫兄,她就哭笑不得,不知是他温暖人家,还是送羊入虎口,只希望李逐风自求多福吧。
夜里,南宫晓睡着床头,李逐风睡着床尾。
本来他准备自己睡床尾,可李逐风刚才怎么都不让,说这一路本来就麻烦了他,哪好意思还让他睡床尾?南宫晓拗不过他,便随他这样安排了。
两人皆是奔波大半天,李逐风心中无事,便一沾床就很快睡去。南宫晓将双手枕在脑后,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眼,耳边就是李逐风均匀的呼吸声,明明隔着一张床的距离,他却总觉得他就在自己身侧一般。
南宫晓开始回忆起第一次欺负李逐风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个头不高,虽年纪比李逐风长几岁,却只能到他肩膀,他头一次看到年纪小,还长的比自己高大的男孩子,小孩子脾性上来,心中就颇为不满,想联合小伙伴们一起挤兑他。
李逐风因比同年人长的又快又高,从小就被李善教导,不能欺负比自己矮的小朋友。他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南宫晓叉着腰,领着一群和他个头差不多的大孩子时,有些无语。可因父亲的话,他又不能动手,只能任人欺负。
南宫晓欺负他后,想着终于出了一口气,便一副‘小孩得志’的模样四处闲逛,正巧又碰到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逐风跟自己娘亲告状,他吓的躲在一旁偷看,正想着万一李夫人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爹娘,那又免不了一顿吃不了兜着走。却见李夫人并无半分怒色,只平静说了李逐风一句,是你自己没用。
南宫晓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李逐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李夫人听到他的哭声相反还有些不耐烦,甩了袖子就想走,李逐风连忙跟在后面小跑起来,边跑边喊娘亲。
那模样实在可怜极了,就像一个弃儿般。许是他追了半天,李夫人良心发现,这才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李逐风看到她停下来,抹了把眼泪,就加快了速度,眼见着要扑到她跟前了,李夫人却神色厌恶的避开,让他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然后头也不回的把他留在原地大步走开了,南宫晓看着这幕倒吸了一口凉气,幼小的心灵被深深的罪恶感包裹起来,他愣在那里看着李逐风哭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跑去扶起他。。。。。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他因在小伙伴们中拉不下脸面,只能继续假意欺负李逐风,但每次却没真正动过手,顶多说上几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心中开始在意起他来。
再后来,有一年的元宵节上,他头一次看到了李逐风的妹妹,又看到李逐风对自己唯一的妹妹呵护至极,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南宫晓对自己说道:在这样的话他总有一天会被他妹妹抢走。
于是乎他想了个法子,先哄骗李追雪,让她答应长大后把哥哥让给他的要求。这样就可以暂时让他这些年好好先陪着她身边长大,否则他现在就把李逐风抢走。
具体怎么抢南宫晓也不知道,但是年幼的李追雪已经信了他的话,她也害怕失去李逐风。毕竟爹爹总是不在家,娘亲和大姐对她从不过问,整个名剑山庄她只能靠哥哥了。
她吓的赶紧点点头,南宫晓很是满意,彻底放下心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逐风早都停止长高,也早都忘记了第一次被南宫晓欺负的事情,可南宫晓却总是想起,记忆的痕迹烙在他脑海,一次比一次深沉。
“该拿你个傻子怎么办好呢?”南宫晓深深叹了口气,放下枕在脑后的手,伸回被褥里。
不料床的那头,另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摸上了他的手背。
李逐风声音有些嘶哑:“怎得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