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暮月吟 第14章 第14章

李追雪被江吟发现了偷看他，面上有些发烫。

还好带着面具。

江吟看着她眼眸中的星星点点好笑道：“你望我作甚？”

李追雪不满的嘟了嘟嘴巴：“你不看我，怎知道我看你了？”

“又贫嘴。”江吟伸手，点了点兔子面具的鼻子。

“哼。”李追雪不满的转过头，不再看他。

他又准备伸手逗弄她一番，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城主来了。”

顿时，街上的人群如乌鸦般四散开来，李追雪一不留神，被人挤掉了手中江吟的衣袖。

她看着面前的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被七彩琉璃灯和烛链的光影照的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却没有她熟悉的那张脸，她一下慌了。

“江叹！”

李追雪娇小的身子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被左边推过来，右边搡过去，完全脱不了身。

她急得掀开面具，努力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着：“江叹！”

还是没有回音，怎得这么快就被挤得不见踪影了？

“江叹！”

又是一声急呼，旁边的人只觉得这个姑娘有毛病，城主都来了，她还顾着找人？

李追雪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后侧，又转头看向对街，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半个身影，她放下脚跟，垂下脑袋，眼神里满是落寞。

应该是被人潮挤散了。这样想着，她便放弃了挣扎，随着人潮一起，退到了道路两侧。

江吟隐了身子，远远看着人群里的李追雪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心下了然。

他将面具转向了侧边，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尖下巴，一双微挑的吊梢眼中，满是即将达成目标的欢悦，又夹杂了些淡淡的失望。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

李追雪被推到了前排，她学着周围百姓的样子，安安静静的站在街边，低下头望着地面，一动不动。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街头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有些奇怪的抬了抬眼，会不会是乱喊的？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消，因为她看到对街有几个像是外城来的人，正仰着头东张西望，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可下一秒就不知被从哪里来的黑衣侍卫捂着嘴直接拖了下去，

她连忙又收回目光，盯着地面发呆。

等下就要见到仇人四号了，她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与江吟的仇不共戴天，另一方面，她又想从他那里知道崔虎的去向，还有驭尸术一事。之前江叹那么肯定送来的秋露白中是没有下毒的，可装它的盒子里有毒啊，不是魔教还能有谁？就算是被陷害了？那崔虎为什么又要跑？她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可该如何从江吟口中撬出这些答案呢？

在李追雪胡思乱想的时候，那支八人大轿，终于出现在了街头。

那轿子依旧是青砖盖顶，通体莹白，周身绣着祥云仙鹤的银纱帘幕，可今日帘幕却不如往常般遮盖的严严实实，而是从中间掀开了来。江吟穿着水蓝色的长袍，手上摇着玉骨扇，侧边戴着个狐狸面具，盘腿坐在软榻前。

城主上一回打开帘幕时，还是不夜城宣布彻底独立的那个夜晚，城中百姓头一次看到传闻中的人物，只觉得这城主长相虽阴柔，却让人不敢心生半分亵渎轻视之情。

江吟那时也是第一次从人们眼中看到对他由心而发的敬重和爱戴，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于是乎带着倾城绝代的笑意，大手一挥，就请了不夜城全城百姓吃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中间都不带歇气的。

这一转眼快十年过去，今日城主又打开了帘幕，难道是又有什么喜事？

有些胆大的本城百姓，知道规矩。城主既然大开帘幕，那意思就是可以抬头仰视城主，于是纷纷抬起头来。旁边的人余光撇见他们抬头，半天也没有黑衣人来拖走，便大着胆子也抬起了头。

江吟的轿子每往前进一步，天空就升起一簇璀璨的烟火，人们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不夜之城的守护魔神。

他一个个的扫视着身下每个人的脸，有畏惧，有敬重，有傲气，有感谢，也有几个他读不懂的不甘？他笑了，居然还有不甘？不自量力。

快十年了，人心总会变，他也会变。

远远的看着，众人都已将目光转到了他这里，却还是有一抹水红色的身影一直低着头，望着地面发呆，全然没注意到已经越来越近的轿子。

这是在想什么呢？

江吟抬起手臂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手中的玉骨扇放到了身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烟火的硫磺气味，还夹杂着一丝酒香？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真成了酒鬼不成？

气息随着他的鼻间轻吐而出，成不成酒鬼，这场追逐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从她登上我轿子的那刻起。” 江吟如是想到。

轿子行到了李追雪跟前停下，道路两旁的百姓望着江吟有些奇怪，怎得停了？

江吟未理会他们的目光，只紧盯着还在发呆的李追雪。

“咳。”他轻咳了一声。

李追雪还是一动不动，满脑子思索崔虎会在哪里？会不会出现在今天的极乐长街？若是烟火节的话，他也会上街了罢？

“咳。”又是一声轻咳。

李追雪皱了皱眉，觉得奇怪，明明烟火声这么吵闹，总觉得耳边还能听到咳嗽的声音？

看她还是不动，江吟不得不开口唤她：“李追雪？”

这次她确定，分明有个清晰的声音穿过了烟火声，直击她的耳朵，那声音喊的是名剑山庄二小姐的名字：李追雪。

她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座青砖盖顶，通体莹白的轿子。

很奇怪，她没有过多回忆，六年前第一次见江吟的那幕就涌上了她心头，一样的轿子，一样的帘幕，甚至从他轿上被踹下来的那个美人的容貌，还有之后丢出来的那身白狐裘，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她缓缓的将目光移到了轿中的榻前，看到江吟身后的天空绽放了今夜最大的一簇烟花，照亮了不夜之城的整片天空，绚烂夺目，漫天华彩，宛如星河。

江吟望着她眼眸中的五光十色，倏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洁白的花朵如璀璨星河，鲜艳的缎带和响铃如绚烂烟火，整个背后的天空如不夜城的夜晚般耀眼夺目。

而这整个夜晚，现在都在她一人的眼眸里。

江吟带着满足的笑意，向她伸出了手：“上来。”

不是询问，而是一句总结。

李追雪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又把眸子移到了他身上水蓝色的长袍，跟着他的衣袖一路向上，狐狸面具还侧戴在他头上，晶莹剔透的粉花在黑夜中盈盈发光。

跟随着面具，终于看向他的脸，熟悉而又陌生。

眼角微翘的吊梢眼，挺直的鼻梁，还有看了那么多次，这才第一次注意到的那张浅浅的薄唇。

“薄唇的男人多数寡情。”

不知道曾经在哪里听到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青云暮月还是李追雪听到的。

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接近她，为什么和她喝酒，为什么送她物件，还有六年前为什么会把那个女子踢下软榻，这所有的事情，不是因为她是李追雪，名剑山庄二小姐。

只是为了那句：“上来。”

只有上来了，才能下去。

李追雪看着江吟身后最后一簇烟花落幕，夜空归于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心也应该如烟花绽放般，归于平静了。

或者从她知道他是江吟的那一刻，就该平静了。

她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唇，低声道：“果然不该侥幸的。”

与他相处的种种，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早都呼之欲出，李追雪想当傻子，青云暮月却是清清楚楚。

“有些事情，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江吟看着李追雪眸中的光彩慢慢褪去，直到黑暗让一切归于平静，她都没有伸手。

他知道，她不会伸手了。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青云暮月整理好心情，再抬头对上江吟的眸子时，眼中一片清明。

她抬手抱拳，朝江吟盈盈一笑：“江教主，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