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传 第8章 第 8 章

到孙府已是酉时，天上仅余一抹残阳。门口灯笼已经点上，昏黄地灯光在风中摇曳。

宋恩恩好奇道：“提前说好了时间，怎么大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宋智示意她小心，下马去叩门。手刚抬起，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一个老仆弓着身子行礼道：“几位贵客，里边请。老爷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他的声音苍凉而悠远，像断了弦的二胡。

小忆还是跟在王一舟和林青云身后，几人很快就被带到了花厅。

孙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看到几人过来，忙起身迎接。管家招呼大家落座，又嘱咐下人起菜。

一番寒暄后，林青云笑着起身将小忆带到孙老爷跟前，孙老爷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他不由得拿袖子掩面道：“这，这便是我那可怜的侄女。哎~还望各位见谅，我实在是看到她，就会想到我那惨死的弟弟弟妹。”

林青云忙将小忆拉了回去，又宽慰道：“孙老爷，您节哀顺变。”王一舟看在眼里，暗自觉得有些奇怪。

孙老爷收了情绪，端着酒杯起身道：“诸位镖局的少侠，感谢各位侠肝义胆救了我的侄女。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容孙某人敬诸位少侠一杯。”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智和宋恩恩四目相接，宋恩恩笑吟吟地道：“孙老爷好眼力，您怎么知道我们是镖局的人？给您报信的时候我们应该说的是行商啊。”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孙老爷的脸色唰得一下白了。林青云下意识得看向王一舟，发现王一舟亦在看她。

一旁的管家不慌不忙道：“诸位少侠，虽然各位不愿暴露身份，但好歹我们老爷在这里也有点声望。要打听你们的来历并不难，你们下榻的宁远客栈的老板还是我们老爷的好友哩。对吧，老爷。”

孙老爷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诸位，请饮一杯吧。”

林青云突然起身抱拳道：“不好意思啊，孙老爷。人有三急。不知...？”

话音未落，孙老爷忙示意一旁的侍女道：“快带这位女侠过去。”

侍女恭敬道：“女侠，请。”

林青云临走时冲王一舟眨了眨眼，王一舟立刻心领神会，端着酒杯起身道：“孙老爷，以后小忆就交给您了。还望您念在她死去的父母，好好善待于她。”

“是，是，当然。我怎么敢，怎么会不好好照顾她。公子放心。”孙老爷端着手中的酒又是一饮而尽。刚坐下，宋智又端着酒杯站起来了......

林青云跟着侍女一路到了茅房，她笑着道：“好姐姐，回去的路我已经记下了。这里又脏又臭，你快回去伺候吧，不必在这里守着了。”

侍女迟疑了片刻，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林青云眼瞧着她走远了，这才四处探查起来。

走了一会儿，忽然背后一阵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平白无故怎么会这么冷？”林青云一脸狐疑的往那凉意更甚的地方靠近，猛然发现有处地面与周围的明显不同。她立刻蹲下伸手去摸了摸，果然找到了一个扣板。

“咔嗒。”随着机关转动，一个地窖伴随着刺骨的寒意，赫然出现在眼前。

林青云向下一瞧，里面乌漆麻黑的，便点了手里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没走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着得浓烈酒香扑鼻而来，她暗笑：“原来这里是个酒窖，这孙老爷还真是个讲究人，为了几坛酒还花重金弄些冰来储藏。诶？不对，什么酒需要冰镇啊。”正想着，身体突然撞到了一个东西。

“哎哟。”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拿火折子往前一照：一张熟悉的脸孔顿时映入眼帘！“小，小，小忆？！”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小忆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原来这些冰是用来保存尸体的。”她恍然大悟，随即脑海中一个恐怖的念头浮现出来：“若她才是小忆，那现在那个坐在花厅的“小忆”又是谁？”

“呜~”不知哪里来得风忽地吹灭了她手中的火折子，待到再次点燃的时候，一道黑影猛地闪过，林青云只觉脖子吃痛，两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一舟哥哥，青云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我们去找找她吧。”小忆轻轻拉了拉王一舟的衣袖。

孙老爷早已喝得迷迷蒙蒙地，嘟嘟囔囔道：“去吧，去吧。”王一舟冲宋智和宋恩恩点点头，跟着小忆走了。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花园后，小忆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不待王一舟说话，她幽幽地开口道：“一舟哥哥，你既然已经怀疑我了。为什么又答应跟我过来呢？”

孙老爷酩酊大醉，趴在酒桌上鼾声四起。宋智带着宋恩恩起身告辞，管家笑道：“少镖头，时间还早哩，再多饮几杯吧。何况，你那两个朋友还没有回来呢。”这时，有下人快步上前，跟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宋智，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宋恩恩笑道：“管家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管家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来赴宴的时候就已经叫那个阿全带着龙吟决藏了起来，难怪我的手下去客栈扑了个空。既然已经明牌，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少镖头，你就把龙吟决交出来吧，省得大家动手。”

宋智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想要龙吟决，除非你能赢过我手中的剑。”

“哈哈哈哈哈哈。”管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旁的宋恩恩只觉脑子晕乎乎的，那声“哥。”还没有出口，便倒在了桌子上。

宋智难以置信地道：“怎么会？我们明明没有喝那些酒。”

管家得意洋洋地道：“谁说毒是下在酒里的？从你们踏进这个花厅开始，便已经中毒了。”

宋智猛然醒悟：“难道是传说中无色无味的离魂散？”

管家笑道：“少镖头好见识。既然你识得此毒，便也该知道现下不能随意动用内力了吧，否则就会像令妹一样不省人事咯。”

宋智抽出长剑指着他道：“纵然不能用内力，你也未必能赢过我手中的剑。”

“狂妄！”管家右手一张，只见一把剑横空而来，稳稳地落到了他手里。“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破空剑的厉害。”

管家长剑飞舞，强大的剑意幻化成数百柄宝剑朝宋智袭来。

宋智想起师父曾说过剑者，器也。唯大成者可练器为气，气随意动，人剑合一。心中对管家登时生出几分敬畏来，当即全神贯注不敢小觑。双剑相交数百招，只听当得一声响，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宋智只感手臂发麻，低头一瞧，剑刃上也多出了几个小豁口。

管家由衷感叹道：“ 真是后生可畏，你师父是谁？”

宋智答道：“我师父无名无号，只是江湖上一名普通的剑客。倒是你，剑术如此精湛，为何还要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来抢别人的东西？”

管家的脸色有些难堪，他蹙眉道：“还救命之恩罢了。你若将龙吟决交出来，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伤你们性命。”

宋智嗤笑道：“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一个用毒害人的人在我这可没什么信誉可言。”

管家反驳道：“毒不是我下的，是跟着你们的那个丫头下的。”

宋智冷冷道：“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管家欲言又止：“你不必再行试探，我虽无法直接命令她。但她的主人还是会给我几分薄面的。”

宋智见他不再上钩，双手一摊道：“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趟出来之前，师父教了我一套剑法，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用过。我觉得是时候了，你说呢？”

管家见他杀意翻腾、眼神睥睨，与开始判若两人，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他将手中的剑横在胸前高声道：“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双剑再次交接，两人从花厅一路打至厅外，空中寒光闪烁，血花四溅。

“当！”管家长剑脱手，手腕血流如注，他盯着宋智笑道：“我知道你师父是谁了。很久之前，我曾遇到过一个少年剑客，那时的我刚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气，正是目中无人的时候，当然不会将一个比我小很多人放在眼里。然而他轻而易举就打掉了我手中的剑，还说：‘剑者，器也。唯大成者可练器为气，气随意动，人剑合一。你是有天赋的，等十年之后再来挑战我吧。’那之后，我每日勤学苦练，可是他却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没想到，今天我能在这里遇上他的徒弟。”

宋智看他散落的头发已经花白，忽然有些感慨。

管家勉强撑着身子往外走道：“你不必可怜我。活到这把年纪，我早已明白，有些高山不是靠努力就可以翻越的。他日请转告你师父，若我有幸不死，一定会去践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看着管家远去的背影，宋智默默地拾起了他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小心翼翼地还剑回鞘：“这个人，还真是个死心眼的剑客，都知道我用不了内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