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不像烟味,香水味,它很难依附在物体上,更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当Alpha或Omega释放信息素后立刻又收敛起来,那么他们的信息素味道也会马上散去。
所以能沾染不同人的信息素,并如此长久地保留在身上,甚至浓烈到一进门唐绰就闻到了,这种程度,几乎就只有一种可能——
腺体标记。
信息素只有在腺体中才能被保留。
beta的腺体虽然发育不完全,但它仍然存在。
它只是不能感知,也不能释放信息素。
这甚至不完全是一种坏处。
有一些放浪形骸的Alpha最爱和beta打交道,他们永远不用担心被生理捆绑,他们对beta进行毫无意义的标记,只宣泄**,而不用为此负责。
当唐绰闻到燕也然身上来自不同Alpha的味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beta怕是和不少人玩过。
唐绰不会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但江弃和他的关系胜似兄弟,遇上这种私生活混乱的人,唐绰至少得提一句醒。
“如果今天是周确站我面前,说老唐,我看上一个beta,他玩的花,但我不在乎——那我没话说。周确他自己就是那种人,他今天爱一个明天爱两个,正常。但我清楚你江弃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我没看你对谁上了心,正因如此,我希望你慎重。”
唐绰说得诚恳,江弃却久久沉默。
江弃的不回应,带着一些迷茫。有好几分钟的空白里,他甚至没有去思考唐绰在说什么。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
燕也然身上有别人的信息素,不止一个。
这代表这什么?
代表在他夜不归宿的那一晚,他可能在别人的身边缠绵悱恻。
代表当江弃仍念念不忘着难以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时候,燕也然早已经习惯周旋于不同人当中。
江弃有片刻的愤怒,也有转瞬即逝的挣扎与痛苦。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
这一切都不该由他评价。
燕也然的生活已经与他无关,是他擅作主张,想要回头。
燕也然只是像十年前一样,不曾犹豫地,往江弃看不见的方向奔去罢了
“这事儿,我当然没什么资格管。我只是作为朋友,希望你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人的情况。”
看江弃不回应,唐绰又多说了一句。
唐绰对于燕也然的观感不太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是个非常守旧的人,直到如今唐绰也认为,一个Alpha在结婚前不可以标记任何Omega。
他不确定江弃对这个人究竟到了哪一步,所以不敢把话说的太难听。
安排个职位倒是无关痛痒,但唐绰更希望江弃先考虑清楚,是否要和这人纠缠在一起。
也许是江弃看上去实在太平静,所以唐绰认为这件事并没有给江弃太大的冲击。
他旁敲侧击地说:“让他来这儿上班的事,再缓缓吧。”
一旦给了工作机会,就相当于江弃选择了给燕也然兜底。
这是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复杂的决定。
江弃眉间阴郁,神色消沉,最终点了头。
直到离开,江弃都没有对这件事给出他自己的回应。
事实上在江弃心里,很难将私生活混乱和燕也然联系到一起。
但他没有立场为燕也然解释。他知道的不比唐绰多。
唐绰说再缓缓,江弃脑子一团乱,说就缓缓吧。
与燕也然有关的所有事,好似都突然停在了的那天——
检举信因为涉事双方都离职且不再追究,于是慢慢被遗忘。
而原本要为燕也然安排的岗位,唐绰那边也以“项目进度停滞,请等待通知”简单回复了燕也然,暂缓此事。
接下来的几天,唐绰一直在等江弃给他回复——倘若江弃在了解了更多情况之后,还是决定要把燕也然塞进他们公司,作为朋友,唐绰也不会拒绝。
但江弃再没提过那人。
唐绰想得很简单。他以为江弃是想通了,或者是看透了那个beta,于是放下了。
对于这个结果,他反正挺开心的。
于是周末夜里,唐绰约了江弃和周确,三个人难得聚在一起喝酒。
酒吧里热闹。
他们三人坐在角落最大的卡座,和那些红男绿女们遥相观望,但不融入其中。
唐绰给江弃满上酒,说:“来感受一下你同龄人们的快乐。”
江弃看上去和往常别无二样。
在这样的热闹喧嚣中,他仍旧高高在上,桀骜不驯,仍旧是鹤立鸡群,拒人千里。
当唐绰说起“那个beta”的时候,江弃也只是神色冷淡地眯了眯眼,回了句:“不重要了。”
唐绰听了便以为是真的不重要了,乐么呵地开始聊起了别的事情。
江弃偶尔回应,情绪寡淡。
不重要了。
只有江弃明白,说出这四个字时,他的喉咙多么滞涩。
就在今天白天,也就是几个小时前,江弃其实给燕也然打过一通电话。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没有任何征兆,不用任何准备的,毫不特别的下午。
江弃联系了燕也然。
不再找任何正当理由,和拐弯抹角的借口,不再躲在任何名义后面。
只是单纯的,不甘心的,想要听见燕也然亲口说出:
没错,十年前是我不要你了。没错,现在我身边有很多人。
燕也然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有些惊讶。
从他短促的应声中仔细听来,没多少开心的成分。
硬要说,估计还挺尴尬。
江弃在人前总是独断果决的,他没有把任何犹豫表现出来。
他直截了当地问燕也然晚上是否有空,想请他吃个饭。
以老朋友的口吻,老同学的身份。
他想弄明白,有些事情究竟是误会,还是,燕也然真的变得让他不认识了。
燕也然在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后浮夸地“哎哟”了一声,道:“真是太不巧啦!你要是早一天告诉我都好,我今天开始每晚都要去做兼职。”
江弃面无表情,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
燕也然干巴巴笑了会儿,开始掰着指头数,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后天不行,最后遗憾地说:“这个月可能都不行。”
江弃说:“不用太久,只见一面。抽个空。”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确实有点忙。”
“燕也然,别找借口。”
对面忽然沉默。
江弃很强势,即便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冷淡,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步步紧逼。
他一直想要和燕也然说清楚一些事。无论结果如何。
可燕也然变得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流经清澈的溪水,让江弃看得见,又始终抓不住。
江弃只能追得紧一些,说:“我们需要谈谈。”
可燕也然却笑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失真,但又清晰无比,说:“不了吧,有什么好谈的。”
当江弃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燕也然打断了他,道,
“我好忙,不跟你聊啦。祝你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那通电话挂断,燕也然再也没有回应过他。
甚至,拉黑了他的电话。
江弃在那一刻意识到,他其实在做一件特别窝囊的事。
去追着一个早就抛弃他的人死缠烂打。
对方分明不想理会他。
对过去的一切无法释怀的,只有他。
……
“干嘛呢江老大。”
周确的声音忽然响起,拿酒杯跟江弃碰了碰,责怪他,“每次出来都这么不合群,我跟老唐都走完一圈了,你也喝一杯呗。”
江弃听到他的话,才抬起头,忽然发现卡座已经坐满了人。
唐绰冲他无奈地笑,道:“周确碰到了熟人,干脆拼桌了。”
江弃对周确这种社交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这次没有再驳了周确的面子,举起杯子点了点头,算是回个礼。
再烈的酒,顺进口腔也就那么回事。
只有最初的劲头过了,才能发现,有的酒辣的是胃,有的酒烧的是心。
江弃酒量尚可,几杯下去没什么反应。
他又开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江弃的不合群远近闻名,没有谁敢不知好歹地要求他一定得参与到热闹当中。
就在他想要和往常一样,扫兴地离场时,忽然听见一声:
“啊呀……”
唐绰坐到他身边,离得很近。
扯了扯他的衣服,给他指了个方向,说,
“你看看,那是不是,那个谁啊?”
几乎是一瞬间,江弃就猜到了他在说谁。
但又下意识想否认。
怎么可能是燕也然。
怎么可能他又在酒吧。
燕也然是没有正经地方去了吗。
各种无厘头的想法交织。
江弃冷着眉眼,顺着唐绰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出所料,果然是燕也然。
但这次,燕也然没有穿服务生的衣服。
他身形瘦削,但体态轻盈挺拔,穿着一件白色体恤,简单得有些朴素。柔软的头发天生是浅棕色,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发光。
往人群中一站,相当惹眼。
燕也然在吧台和一个人说着话,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他表情有些着急。
江弃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见对方忽然掏出了钱包,抽了几张百元钞票放在吧台上。
然后调酒师端出两杯酒。
燕也然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把两杯都喝光了。
然后抓走了吧台上的钞票,宝贝似的塞进包里。
“他……”唐绰颇为感慨地说,“他这么缺钱?”
江弃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行了。
拒绝他的邀约,说自己很忙……
就是忙着,来酒吧陪人喝酒,赚那几个尊严换来的钱。
燕也然,你真够有出息。
江弃噌的一下站起身,那瞬间,不自觉泄露出丝缕信息素的威压。
一旁喝酒喝得正开心的人们忽然就头皮发麻浑身紧绷。直到江弃离开他们两三米远,才得以松口气。
-
“钱是不可能退的。”
“我要报警。”燕也然通红着一双眼望着跟前这无赖,“你欺诈。”
“私下进行信息素注射本来就是不合法的,你报警,指不定抓谁。”
那人嗤笑说,“而且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你他妈早被人标记了,腺体排斥所有Alpha的信息素,这情况你不提前说,现在来怪我?”
“……是你说可以保证匹配成功,我才付了钱。”
“唉,你扯这个就没意思了,做生意本来就是风险买卖。我尽我所能帮你找了那么多Alpha,结果全失败了,我难道不给他们劳务费?再说,你这情况一般人都不可能接,我只收你六千真的是太便宜了。如果你真要报警,那随你,到时候咱俩拘留所当牢友。”
“你……”燕也然气得浑身发抖,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你混蛋!”
人群的喧嚣盖过了他们的争执。
那人看着燕也然委屈又无奈的样子,觉得有意思,忽然道,“其实,出来混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为难你,咱们各退一步。”
说着,他抽出六百块钱,又转头冲调酒师使了个眼色,端出两杯未经调制的烈酒,推到燕也然跟前,说:
“你给我的钱我都拿去买那些信息素注射剂了,现在就剩这六百块,我不赚你的。你陪我喝两杯,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燕也然脸色从羞恼的红褪成一片惨白。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不可能退钱了。
其实燕也然猜到了这个结果,但难免感到无望的痛苦。
临时的兼职不好找,要钱多的就更难。
为这事儿,他前段时间一天要跑好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攒够那么多钱,现在都白搭进去。
有时候燕也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总对那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抱有期望。
结果就是,兜兜转转,他还要回到垃圾堆一样的环境里,像个垃圾一样地逐渐变质。
现在钱没了,身体随时会出现问题,兼职有一天没一天的,说不好下一顿在哪儿。
如果紧着尊严就这么走掉,他接下来几天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好像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六百,够他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傻子才不要。
于是燕也然咬咬牙,端过酒,猛的两口干掉。
火烧的疼痛从口腔钻入胃里。
在那人的大笑声中,燕也然抓住那几张钞票,塞进包里,转身就走。
没什么好丢脸的,也没什么好生气。
为自己的倒霉付出代价罢了。
酒精上头的速度很快。
燕也然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天上飘着,而他踩着棉花,一步一个脚软。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晚风一吹,让他清醒了几分。
靠在酒吧外面休息了片刻,稍微站稳了,他才抬脚,准备离开。
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燕也然一惊,戒备地回头一看,愣了。
他醉得好快。
因为他看见了江弃。
是不是人倒霉到极点,就容易幻想出一些美好的东西,来撑着他熬过这种痛苦。
江弃的模样太真实,有胳膊有腿,眉毛眼睛鼻子全都像真的。
燕也然怔愣地抬手,想戳一戳这幻觉一般的存在。
手腕却被束缚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江弃,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还想说,江弃,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我差点都要撑不住了。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昏暗的夜色下,不时闪烁的霓虹灯光里,江弃沉着脸色,附身在他耳旁,用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冷漠口吻,问他:
“燕也然,买你一晚上,要多少钱?”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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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