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第2章 第二章

温慎感知到了师徒两人之间诡异的尴尬气氛，抬手摇了摇不知从哪变出来的绛紫色扇子，在茶馆包了个雅间供几人说话。

雅间的布局颇有意趣，不过此时三人却是无一人欣赏，只朝着临窗的位置走去

三人落座后面面相觑，不知先说什么为好，最终还是徐宴先打破了僵局，对自家老师心虚的说道：“老师，在排队的时候，你给我的钱袋子被贼人偷去了。”

一阵沉默后，顾知行捂着自己的心脏往后仰，摆出一脸受不了这个打击的狰狞表情：“那是老夫身上带的将近一半的钱财呀！”

徐宴不忍的别过头去：“老师您振作一点，我已经拜托官差帮忙了。”

温慎就这样默默看着笑笑闹闹的师徒二人，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几日前，他正准备离京寻人的时候，陛下曾特地将他叫至身边，细细嘱托，将面前白发老者的画像给他，并告诉他有这位老者居于桃花山上，找到后带他先至襄阳，然后在回京，如此可保他官路畅达，并可学得许多为官之道。

本来从一开始温慎便有些不明白。

如今细细看来。

温慎依旧没有弄懂原因所在。

面前这位与徒弟嬉笑怒骂的老者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他这位朝廷新贵、嘉和二年的探花郎亲自来请。

温慎收敛了大部分情绪，整个人由一开始的轻浮洒脱变得沉稳内敛，又带了几分上位者的矜贵感。他将扇子放在桌面上，扇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强硬的插入了师徒二人之间的对话。

“钱财丢了也无伤大雅，我替先生补上便是。”温慎奉了杯茶给面前头发花白的老者，动作亲和有礼，姿态不卑不亢，还隐约可让人察觉到几分压迫感，他轻笑着对顾知行说道，“先生应该知道，陛下所安排的才是如今的头等大事。”

顾知行接了他的茶，轻呷一口，面上毫不显色，内心却是已然开始偷偷赞赏面前这个游刃有余的年轻人了。

“的确，陛下之事最为重要，”顾知行将手上茶杯放下，看着面前正低头沏茶的徐宴，问了一句：“景熹，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去襄阳与京城瞧瞧？”

徐宴回答道：“自是愿意，山上读书良久，也应下山看看。这可是老师你说的。”

三人飞速敲定好行程，买了辆马车。临行前，徐宴又去与官差约好的地方看了一看，确定那钱确实找不回来后，几人便在顾知行丢钱的悲鸣声中离开了。

桃花山与襄阳都位于南方且相距不远，马车行了大约四日就到了。

温慎本打算直接驾车到他襄阳本家去，认为这样会更方便一些，谁知刚与身边同伴们说此考虑，顾知行便按住了他的手，笑着说道：“有些事，我们不在，才能看的更清。”

温慎立即明白了面前老者的意思。

温慎其实与襄阳本家的关系一般。他是襄阳温家二爷的长子，由于生母去世较早，父亲又立刻娶了另一位女子进门，他与家中亲人的关系只能叫做住在同一屋檐下。待他被皇帝看重，更是直接搬了出来，一人独居。身边的下人都是皇帝看不下去，叫贴身太监到宫外帮忙添的。

此次陛下令他先至襄阳本家看看，他其实大致明白了陛下意思。不过，到底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去处，温慎还是有些不设防。

现在被顾知行一提醒，温慎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大意，勒紧了马头转向，朝最近的驿馆行进。

到了驿馆，安排好一切后，顾知行回头看了看自上马车起就默不作声的小徒弟，伸手将人招来，带进房间，将温慎一人关在了门外。

温慎：？你们排挤我？

驿馆的装潢朴素简单，一张木床，一副桌椅，一套茶具，一个插了花的花瓶便构成了整个房间。徐宴在桌旁的木制椅子上落座，看向同样坐在身边的老师。

“说说吧，这一路，看出什么了。”顾知行抬头，对上了自家小徒弟的目光。

徐宴将茶具理好，帮自己和老师都斟了一杯茶，学着顾知行的腔调，慢悠悠的说道：“老师您是陛下的人。”

是肯定句。

顾知行笑着瞥了她一眼：“别和我拿腔弄调的。好好说说看，你在这一路都发现了些什么。”

听见顾知行的话，徐宴立刻正襟危坐，认真与自家老师分析起来。

“襄阳温家，是商贾之家，且为皇商，富贵泼天。”

徐宴用指尖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清雅隽逸的“商”字。

“而温大人受皇命，请您回宫办事。但，本可以直接回京，陛下却下令让温大人先往襄阳本家去，说明襄阳温家有些问题。”

顾知行笑骂：“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须你在此多言。”

徐宴也笑了：“所以您问我的应该是为何吧，为何要绕路襄阳”

顾知行道：“说来听听。”

徐宴又用指尖点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方方正正的“温”字，款款说道：

“温大人虽看起来年纪轻轻，但由身上气度与言谈举止来论，应是当今圣上身边的新贵。”

顾知行点了点头，鼓励徐宴继续讲下去。

“先如今是嘉和三年，”徐宴斟了杯茶润喉，接着说道，“朝廷上势力多为在先皇时就已自成一派，抱团取暖的守旧派。守旧派根基深厚，早已掌握了朝堂的大部分人，开始通过官僚之间的密切关系输送自己的人入朝为官。”

顾知行点了点头。

“陛下于众多官员中独独青睐温大人，并让他来找您，是因为温大人是商贾之家，与朝中大部分人关系清白。”

顾知行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赞赏，而看见自家老师认同目光的徐宴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陛下令温大人绕路襄阳，一是为了让老师您教温大人一些隐晦的为官之道，令其在朝堂上立的更加稳当。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陛下扶持新贵的举动引发了朝中某些大臣的不满。陛下要保住温大人，除了在朝外，还需保证温大人背后的家族不出事。”

徐宴狡黠一笑：“所以，无论温家有没有问题，都有人要向温家下手，好让温大人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