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不断冲刷着轨道,激起浅浅的海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都呈现在电车之外,海水将轨道内的碎石砂砾浸没。
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线,一切变得平静悠远。
透过窗户,小甚尔看见云霞是粉色的,他听见鸥鸟的叫声。
冷风拂过他的脸颊,黑发变得蓬松上翘,他眼都不眨地望向窗外,冬天的海面有种刺骨的寒意,但他宁愿眼脸吹得发红,也不愿意将头收回去。
他脸颊微鼓,嘴角疤痕也变得柔和起来,脖子上围着红围巾,他在用一副非常可爱的表情走神。
他相当的恍惚。
他完全无法想象,前天还浑身黏糊糊的在和地下洞穴的肉山或者带嘴的脑子战斗,今天他就已经坐在一辆向两边卷起海浪的电车之上,伴随着海风的声音,正在驶离京都。
在他原本计划着十八岁离开禅院家,去往其他地方冒险的计划,居然现在就这样实现了?
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远离禅院家多数的一切,一个未知的世界正在向他展开,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小甚这个样子真的好可爱哦。”坐在小甚尔右边的美穗小声说道,小章鱼则坐在他的左边敞着触手呼呼大睡。
小甚尔僵住了。
他似乎有点不悦,他不太喜欢被人夸可爱。他偷偷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已然成型流畅的肌肉线条,以证明自己不仅长大了一点,以后帮她修灯提水打跑变态也是没问题的。
天气还很冷,美穗很不解其意地把他的袖子捋了上去,很严肃地说:“小甚,会着凉的,你不冷吗?”
“你好烦。”小甚抱怨起她。
夜晚远处亮起灯火,好像悬空的星星。风吹过美穗的脖颈,她不禁觉得有点冷。
见美穗打了哆嗦,他凑了过去,抱住她,电车里还有人,美穗便没有现出触手,她用双臂回抱起他,两只微凉的手盖住他红彤彤的脸。
随着起伏的浪潮声,两人一同汲取温暖,在海上陷入困眠。
美穗是一只很畏冷的怪物,她讨厌寒冷的冬天。
她之所以在冬天选择离开,不过是在地下室的时候,小甚尔在跟她表演完那个魔术以后,意识到她的力量完全可以无忧地离开这里,于是他小心翼翼抖着睫毛试探性地问了她一句:
“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地方,和我一起走吧,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那个时候,她说:“好。”
接下来的那一切,小甚尔都感觉仿佛如坠梦中,他被美穗带着离开了禅院家,临行前,只拿走了两袋行李,和一盒埋在樱花树下的妈妈。
美穗一把火将地下室烧了。那火燃烧得剧烈,整个禅院家都看得见远处红舌般的火焰。
他记不清美穗脸上的表情了,只记得她说的话。
她说:“真暖和啊。”
那时记忆反而记得不那么真切,因为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让他感觉到真实。
“为什么?”小甚尔揉揉惺忪的睡眼,他禁不住问道。
“什么为什么?”美穗说。
“为什么就这样一起走了?”
“因为小甚想走,”美穗表情的很温柔,那表情几近让他沦陷,像是陷在软绵的棉花糖里再也爬不起来,她说:
“小甚不喜欢那个地方,也不想把那里做成巢穴。我其实一直很苦恼,因为那个地方不适合幼崽居住,小甚想走,再好不过了,可以找一个小甚喜欢的地方居住。”
“那么,小甚,你想去哪里?”她把地图手册摊平放在小甚尔膝盖上,小甚尔的脸色变得很僵,有种愿望提前实现但他却完全没有规划好的猝不及防,他挠了挠脸。
是啊,他想去哪里?
夜灯的紫色映照在美穗的脸上,有一种几近于迷幻的秾丽,窗外的远景依然在不断变化,仿佛这列电车开往的终点站,是一个没有痛苦和忧郁的梦之国。
“我还没想好。”他听见自己这么说,说出来又有些懊恼。
小甚尔也有一种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他感觉他现在就算是被怪物骗去卖掉,也不会反应过来。
就算是怪物是想吃了他,他可能也会慢吞吞地想:她只不过是想吃了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这么厉害,也没有必要非吃他不可,她又能从他这里拿走什么?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可是,你跟直毗人说了什么,他才肯偷偷放我们走?不找我们的麻烦?”小甚尔问。
美穗只是用慈悲地表情说:“没有说什么哦。”
直毗人拥有世界毁灭前的记忆,她只是帮他清理了一下污染不至于疯掉,至于离开这回事直毗人怎么敢拦她呢?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夜的海浪声,小甚尔盯着手册上的一个地方看,偏南的岛屿,他想,这个地方应该会挺暖和的,那样,美穗就不会这么冷了。
他用几乎微不可闻声音说:“鹿児島(かごしま)怎么样?”
鹿儿岛的冬天的确温暖,其明媚程度堪比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岛内所有的室町几乎都被山水环绕着,他们很快搬到了一处临海的住宅。
到新家的时候,小甚尔飞快地走遍了这间住宅的每一个角落,三室一厅双阳台,住下他们完全绰绰有余,他一打开客厅的帘子,就被景象所震惊了。
落地窗外,能看见海天交织,浓郁的绿林掩盖了部分城市,灰冷的火山若隐若现,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配上室内的茶具桌塌有一种静远禅意。
“你哪来的钱?”小甚尔呆住了,他被震惊后随即又疑神疑鬼起来。
美穗只是信誓旦旦地晃了晃触手,她向小甚尔肯定道:“绝对合法哦!”
小孩子有了漂亮的新住所总是兴奋,听见美穗这么说,他就顾不上什么了,甚至抱着美穗在地板上发疯似地滚了两圈,把美穗的头发都弄乱了。
“也太棒了吧!”
这个时候室内有很多东西都没添置,房子看上去空荡荡的,但这完全不妨碍小甚尔兴奋过度,因为他还发现还有二楼。
这个地方,远离京都,远离禅院家,外面风景宜人,房子内部又大又漂亮,真是太棒了!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正式拜访隔壁的邻居。
小甚尔和小章鱼在地板上打了N个滚,然后互相骚扰了很久,小甚尔把头重重搁在小章鱼身上,小章鱼的触手则绕一大半圈轻戳他的脸。
美穗一边清点东西一边也伸出触手加入了他们。
等到小甚尔终于消耗了部分精力,他猛地抬头问美穗:“你知道隔壁是什么样子的人吗?”
“等明天我们去拜访就知道啦!”
于是小甚尔又期待起明天。
美穗和小甚尔去商业区置办了许多新家具的时候,小甚尔甚至抱着一堆小物件不肯撒手,他眉眼上翘,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平时他都是一脸冷淡地只挑适用的东西,问他要不要买什么,也只是说“不要”,这回难得抱着东西一脸任性地看着她。
美穗去看,是一堆风铃挂饰和达摩装饰,还有红木灯与刀的摆件。
“都想要?”美穗故意问他。
他一顿,失落地问道:“不行吗?”翘起的呆毛缓缓下落。
美穗被可爱到快尖叫昏倒了。
美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买!!都给我买!!!怎么这么可爱!呜呜,我还买了相机,以后可以记录下小甚的每一瞬间最可爱的容颜了!!】
系统:【。】
系统正虚弱地挂着杀毒软件,之前的污染还让它没缓过神来。
等到回去的时候,美穗和小甚尔还有小章鱼,都抱了一大袋东西。
因为小章鱼的触手比人手要便利得多,它甚至抽出一只触手拿勺子偷舀小甚尔手上拿的刨冰,小甚尔舔了舔嘴边的奶油泡沫,觉得冬日的刨冰有一种冰上加冰的酸爽。
在回去的走廊上,他们看见了一位倚在墙边气喘吁吁的女人,她的头发是棕色的,五官给人一种冷丽秀美的感觉,她的一袋菜放在地上,肚子微鼓,很明显是怀孕了。
美穗出于遵守人类的公序良俗,她将一部分东西交给小甚尔,小甚尔自然地接过像小山一样高的东西,倒也不觉得很沉。然后美穗走过去问她:
“没事吗?”
那女人抬头,见是一对母子,随即笑着说:“没事的,就是孩子闹了一下。”
美穗把她扶回她家才发现,她就是隔壁那家的女主人。
邻居的男主人叫做七海真生,怀孕的女主人则叫做内海琴子。
内海琴子一边走着一边惊讶道:“你家孩子的力气真大呢。”
等内海琴子到家后对美穗说:“真是太感激你了。”还请她吃茶点。
美穗把她扶回家再打完招呼就回去了,她还有很多正式要做,又要大扫除,又要做糕点,做好再明天正式拜访邻居。
二楼询问过小甚以后,她准备留出一大片空间给小甚做训练室。
小甚尔的卧室也有很大的落地窗,他今天帮了很多忙,有点累了。
他不拉窗帘,隔着玻璃和小章鱼在那里看着外面辽阔的景象,鹿儿岛的冬天很少会下雪,今年难得有薄薄的一层,将树都染白,好看的要命。
“晚安,小甚。”从门口探出一只歪歪斜斜的触手,是美穗的触手,她本人正在客厅做糕点,触手凑到小甚尔的右脸上蹭了一下,好似一个亲吻。
“晚安。”小甚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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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次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