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池和宏在毁容之后,曾在放假时,去精神病院见过他的哥哥尾池和辉。
这家精神病院创建于昭和30年,古老的建筑经过几番维修仍显破陋。
和宏穿过不善打量他的病人,右手覆在自己受伤的脸上,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门口站立了很久。
和宏家的两兄弟,弟弟和宏从小便在禅院做禅院扇的仆人,哥哥和辉则在地下室那边做守卫和杂物的工作。
在弱肉强食禅院家,和宏从小就明白身份低微,人便命如草芥。
所以他选择加入了欺凌者那方,作弄他人也是他解压的一种方式,哥哥对他的这种行径则相当不屑。
他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他的哥哥坐在窗台前,悠然自得的看一本书。
一丝异样攀上和宏心头,几曾何时,他看见过他哥哥看书?
直到护士来为和宏开门,和宏走进房间,为室内环境松了一口气,看来虽然精神病院虽然外观破旧,内设却不错,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封住的玻璃窗外能看见鸟雀与绿树。
和辉微笑着开口:“和宏,你来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和辉将那本书放在桌上,是一本经书,佛教古籍《楞伽经》。
哥哥过去并不信佛。
他们都说,哥哥已经疯了。
去年九月底的时候,地下室出事了,哥哥被派去守门。
之后的一段时间,哥哥说总有人在看他,之后便是差点拿美工刀剜掉了自己双眼,只能用束缚带捆绑住,成天说些疯人呓语。
他的额头上还留下了美工刀的口子,约莫七厘米长。
但和宏看到的刀伤,却不只有七厘米。那是一道从脑袋左侧,一直延伸到右侧的一条长线,齐整得吓人,不像是用美工刀划出的伤口,更像是机器精密的切割。
黑色的缝合线就这样竖着将伤口缝合,十分明显。
“哥哥,你真的还好吗?”和宏平静地说。
“我当然很好了,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好,”和辉说:“你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了,也会为我高兴。”
“那就是个邪门的怪东西,它把你害成这样,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和宏,你不理解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有生命,它在找什么,也许你的主人能利用它做点什么呢?”和辉的话语和微笑都叫他陌生得要命:
“我可以教他怎么驾驭这个怪物,他不是想要这家主之位吗?和宏,你不是一直不甘心?我了解你的,你想要的总是更多,你看看你现在这张脸……”
和宏觉得自己是疯了,不然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把自己明显不正常的哥哥从精神病院放出来,并让他和禅院扇见了一面?
哥哥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说动了禅院扇,这几个月他几乎一直在研究地下室那堆狰狞的肉块,给它喂食。
哥哥同它对上了话,一开始肉块吃的只是死去的动物,到后来是活着的动物,最后,它竟然要吃人!扇竟然也满足了怪物。
禅院陆续有仆人失踪,都是因为进了这块肉的嘴里,知晓这一切的他,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踏上了一条禁忌之路。
肉块说它自一个永恒混沌的国度,在混沌中因母亲们而产生意识,在这个世界有了“裂缝”之后,他嗅着母亲之一的味道而来,它想要找到它的母亲。
当哥哥问它为什么要寻找母亲时,它用仅剩的智商思考后,得出结论:母亲也许很好吃。
肉块一天比一天强大,甚至快要挤出地下室,扇想用这块肉为他来吃掉禅院家那些拥护直毗人的老顽固,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让肉块将直毗人吃掉。
为着这一目标,他们努力着。
几个月后,从肉块中,孵化出了新的小怪物们。
和辉满意地笑了,他对和宏说:“谢谢你,和宏。”
和宏问:“哥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了,和宏,你想要的也近在咫尺。”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了。
*
等到甚尔第二次和美穗一起过生日的时候,他从一堆礼盒中精准地找出一群被绑住哭得可怜兮兮的草莓味姜饼小人,小章鱼看着姜饼小人止不住的流口水。
“……”
第二年的小甚尔,已经是个冷酷无情狠起来连姜饼小人都吃的小甚尔,他发誓他讨厌草莓味。
小章鱼偷卷了一只姜饼小人,开心地嚼起来,嘎嘣脆,剩下的姜饼小人们抱成一团,哭得更厉害了。
小甚尔禁不住向自己发问:他的童心哪里去了?
去年他收留了姜饼小人之后,在它们寿命即将结束的那一天,有一只躲在了他的床上,导致他一屁股压碎了一只。
还有一只拿饼干小剑差点插进他鼻子里,寿终正寝的饼干尸体则在他床上变成了恐怖的污染物。
可能遭遇这一遭的无论是谁,童心都会变得沧桑甚至完全消失的吧。
就在这时,盒中一只领口有蝴蝶结的姜饼小人鼓起勇气颤抖着跟他搭话:“先生,你的善良远近闻名,能否……”
“哈?你骂谁呢?”小甚尔果断地盖上了盖子。
外面下着大雪,前一周放置的圣诞树上还挂着流光溢彩的灯饰和装满眼球形状糖果的条纹袜,也勉强算是节日氛围尚未消散。
“小甚未来想做什么呢?”美穗从被炉里探出脑袋,像只带壳的移动的鹦鹉螺。
小甚尔的眼中倒映着火光,虽然被好好照顾了一年半的时间,个性中那种野蛮生长的感觉却更强烈了,他思考了很是一阵,最后得意洋洋地说:
“非要说的话,以后先找一份来钱快的工作吧!”最好是那种别人给他送钱的。
美穗也得意洋洋地说:“好厉害!不愧是小甚!”她搓了搓触手,想要帮助小甚实现他的愿望,在违法的边缘跃跃欲试。
小甚尔看着她,警惕道:“我不要你插手。”美穗瘫在被炉外面的部分默默地缩了回去。
美穗听见脑袋里的系统说:【有笨蛋,但是谁,我不说。】
等晚饭过后,小甚尔不畏寒冷地和小章鱼在院里堆起了雪人。
滚一个大雪球做身体,续接一些雪做的触手,再滚个小雪球做脑袋,大号黑色玻璃珠做眼睛,再给雪人做出了看上去好想宰人的狰狞表情,树枝插进身体做手臂。
然后他把自己的黑色围巾给雪人围上,站在雪人面前皱眉思考,最后得出结论:
“好可怕,一点也不像人。”
他又自言自语道:“这样做好幼稚。”把头上的深色针织帽也给雪人戴上了。
小章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它也堆了个很小的一团雪人,给雪人凑了支离破碎的触手,取下了脑门上的小针织帽,装模作样地给雪人戴上了。
就在雪中,两个人很敏锐地听见一些古怪的嘶吼声。
小章鱼如离弦的箭一般“嗖”地飞了出去。小甚尔觉得应该是咒灵,他缓慢地跟了上去,但走到小章鱼面前的时候才吃了一惊。
小章鱼已经把这东西给咬死了,它可怜兮兮地看着小甚尔,似乎在问他这东西它能不能吃。
这东西明显不是咒灵,撕裂的身体上长着很多畸变的瘤节,头很像小章鱼进食时张开的那种海星的形状,但明显小很多。
“你想吃就吃吧,反正应该不会吃坏肚子。”小甚尔说。
不只院内有,隔壁院子也有,在隔壁遭殃以前,缩在被炉里的美穗随意地将触手伸出屋外将那几只家伙碾碎了。
美穗对着系统苦恼地说:
【当人类的家里出现快要看不见的超小型蚂蚁,都是怎么解决的?太小了,很不容易看到,不能做到让小甚完全安全。】
系统:【一般是请专业处蚁队吧。所以,到底是哪里来的‘蚂蚁’?】
美穗的脸上难得出现微妙的嫌弃:
【世界有了缝隙之后,我已经第一时间警告驱逐过其他家伙了,但有从混沌中爬进缝隙的小粒尘埃,我看都看不见,它们太渺小了。】
美穗抱怨道:
【如果要完全消灭它们的话,我很难控制力道,到时候有几粒我喜欢的尘埃也会遭殃的。】
系统:【亲,忍住。绝对要忍住啊。】
系统不禁劝慰道:
【你这完全属于对自己没有个ABCD数啊,你那根本就不是几粒尘埃遭殃的问题,搞不好我和其他人都要挂。也不要老想着降临啊,如果你真的降临的话,整颗星球会因为承受不住你而彻底毁灭的。】
*
当晚,禅院家的酒宴上,家主遭受了看不见的“怪物”的袭击。两名护卫当场死亡,身体快被吃空了。
家主的拥有秘技“落花之情”,在怪物攻击自己的瞬间,会自动解放自身的咒力进行反击,以此来保护自己。
怪物似乎清楚这一点,因而它只是受伤并没有死。
家主用快得惊人的速度果断反击将其杀死。
比起家主的幸运,禅院甚一就不那么幸运了,他断了一条胳膊,而这几近断送了他余生的可能性。
“看来是内鬼啊。”禅院直毗人眯起眼捻着胡须说道。
怪物是怎么知道家传秘法“落花之情”的?
半夜,小甚尔发现小章鱼有些不对劲。
它进食后狰狞的口器具有攻击性地敞着没有缩回去,吃掉那家伙后变得焦躁无比,甚至听不进去话,身体不断伸缩。
小甚尔很着急,美穗却说:“它没吃过这种东西,有点消化不良。”
其实第二天就会好,但小甚尔焦虑得整夜都睡不着,美穗决定临时给小章鱼做个小手术,小甚尔捧着一杯热牛奶焦急地在外等候。
站在没开灯昏暗的走廊上,他看到了鬼鬼祟祟逃跑的姜饼小人,以领口有蝴蝶结的姜饼小人为首,它们背在身后的粉色小包裹异常迷你。
是奶油泡芙做的包裹吗?还挺可爱的嘛。小甚尔心想。
他撇过头,假装自己没有发现姜饼小人的越狱。
姜饼小人们十分聪慧地用将他的咒具紧紧系在了门把手上,再一齐抓住咒具使得门把手向下,门被打开了。
小甚尔:“……”真是智慧的种族啊,要不是那是他的咒具,他都要感动哭了。
它们一打开门就差点被埋没在风雪中,夜晚,急促的风吼叫着,于是姜饼小人们“啊啊啊啊”地跑回礼品盒子里,盖上焦糖布丁被瑟瑟发抖。
有一只终于发现盖子还没盖上,“咣”的一下把盖子盖上了。
小甚尔:“……”
他默不作声地去关了个门。
没过多久,小章鱼的手术结束了,它被抱出来的时候,大了一圈,几乎变得和小甚尔一样大。
它的触手上长起了尖锐的齿状物,看上去有些怏怏的,看到小甚尔,它伸出触手跟小甚尔撒娇,撒娇的时候齿状物好好地被收在肉里。
现在它已经很重了,但努力锻炼的小甚尔抱得起它。
按照小甚尔的说法是:他怎么可以连这家伙都抱不起,那他作为主人也太没用了。
出门前,小章鱼想跟他出门,但它看上去十分不舒服,本来想留它在家,但小章鱼怎么都不肯。
小甚尔索性抱着它去躯俱留队了,练习时把它放在座位上,甚至它饿了,也是小甚尔亲自用咒具杀死咒灵,把肉喂到它嘴里。
“快点好起来啊。”小甚尔对它说。
大门外,禅院扇在和谁窃窃私语,小甚尔抬头,看见扇身边的和宏,光下,他的半边身子都在阴影中,远远的,他瞧着小甚尔,露出一个带有恶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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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