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你要去哪?”阿贵埋完尸体,问道。
闻青郢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北上,大约三百里,好像是叫甯邑吧。”
“去那里做什么?”阿贵好奇问道。
“去找一样东西。”闻青郢微微一笑。
“我想跟你走。”阿贵走到闻青郢身边,仰头看他,“阿来,我体内的灵力是你的吧?原来你真的是仙修……能教我修仙之术么?”
闻青郢眉毛一挑,笑道,“你想拜师?”
阿贵涨红了脸,扭捏道,“一定要拜师吗?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闻某虽然随心所欲,但是若要教你神法仙术,这个拜师,还是必不可少的。”闻青郢正色道,“我门下并无弟子,从前只道为时不晚,挑三拣四,不肯收徒,如今却发现人生如戏,生死无常,不知哪天就走了。我的神法呢,除了最基础的,全部自创,独一无二,倒还不想就此埋没,阿贵,你虽然天赋一般,但我欣赏你的性情,若今日拜我为师,从此以后,只要你愿学,我便教,至于学到什么地步,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领悟。”
阿贵听得心头直跳,只觉闻青郢此言一出,仿佛是什么极其了不得的大事。虽然见闻青郢打不过陈百书,而且口口声声把修仙之术说成神法,但是看着闻青郢的眼眸,阿贵忽然有种伏地而拜的冲动。
“好,我拜师!”阿贵攥紧拳头,涨红了脸,大喊,“师,师父!”
“哎,好,好,好。”闻青郢笑眼弯弯,连说三个好字,扶住纳头便拜的阿贵,温声说道,“不要跪,做我徒弟,随心所欲,不必在乎繁文缛节。”
“那我能叫你阿来吗?”阿贵期期艾艾。
闻青郢忍俊不禁,摸了摸阿贵的头,“你小子,倒是会得寸进尺。也罢,你愿叫便叫,闻老板呢,偏要做那与众不同的师父。”
“阿来!”阿贵欣喜道。
闻青郢笑着颔首,应了一声,阿贵猛地扑过来,抱住了闻青郢的腰。
“哎!闻老板怕痒!”闻青郢拎住阿贵的衣领,把他拉开,阿贵嘻嘻笑着,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闻青郢被折腾得没脾气,竖起手指,与阿贵约法三章。
“一,我生性喜静,无事莫要吵我。二,我爱洁成癖,莫要弄脏我的衣裳。三……三,还没想好,日后再说。”
-
闻青郢陪着阿贵,回到陈府,要了阿贵的主仆契,当着阿贵的面,直接撕了。
阿贵眼泪汪汪,急忙低头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脸上洋溢着感动的笑容,说道,“阿来,我本姓苏,在家排行第五,大家都叫我苏小五。阿来,谢谢你,我终于要回自己的名字了!”
闻青郢颔首,含笑称了一声“小五”。
苏小五刚忍住的泪水顿时决堤,急忙偏过头去,闻青郢叹了口气,弯腰,抬起手指,擦拭苏小五眼角。
“阿来……!”苏小五哭得稀里哗啦,抱着闻青郢的胳膊不放,忽然想起闻青郢爱洁成癖,猛地松手,慌忙擦拭沾在闻青郢衣袖上的泪水。
“阿贵,小五,没事的,我又不凶你。”闻青郢无奈地笑,见苏小五仍站在原地抹泪,便走上去,将少年抱在了怀中。少年今年刚满十四岁,只到闻青郢胸口,苏小五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闻青郢的腰,泪水很快浸湿了闻青郢的衣裳。
“没有人生来讨喜,小五,这些年辛苦了。”闻青郢轻声说道,“以后在师父这儿,不必想着如何讨喜,做自己便好。”
-
“阿来,我忽然想起一事,你名讳青郢,为何要叫阿来?”苏小五问道。
“那你为何叫阿贵?”
“因为我来的时候,阿五已经有人了。府里刚好有一个叫阿贵的走了,我正好顶上。”
“原来如此。那我也告诉你,我有两个名字,另一个名字里刚好有个来字。”
“你为什么两个名字?另一个名字是什么?”
“等你学会为师教你的第一套神法,为师便告知你。”
“阿来!”
“叫师父也没用。”
-
天色渐晚,二人决定明日再走。二人找了间客栈,闻青郢独自回房,见四下无人,终于撑不住了,本来挺直的腰板瞬间垮掉,单膝跪地,咳得撕心裂肺,捂住嘴巴的指缝里渗出了丝丝鲜血。
“螭蛟后的毒,竟还有后招。”闻青郢满头大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今日神力透支,蛇毒冲进心脉,只怕元气大伤。”
闻青郢无力爬到榻上,原地盘膝而坐,手指翻飞,急速点过胸口大穴,点完之后,忽然胸口剧痛,眼前一黑,一张嘴,竟又吐出一口血来。
“不行……竟无法逼出心脉。”闻青郢单手撑地,头晕目眩,四周仿佛旋转的万花筒,色彩斑斓,光怪陆离,闻青郢心知是蛇毒发作,忽然感觉恶心异常,不由得剧烈干呕,吐出来的竟然全是鲜血,大片大片铺洒在地上,向四周缓缓流淌。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闻青郢抬起左手,重重咬破了掌心。
连无渡……
闻青郢倒在了血泊中。
-
“连无渡!”
闻青郢猛地坐起,用力过猛,直直撞上了一个人的肩膀。
那人身量高大,本来坐在床边假寐,被闻青郢一撞,顿时醒了。
“别叫了,我来了五日了。”连无渡皱眉,“你中了螭蛟后的毒,还敢动用神力,暴露心脉,不要命么?”
“也是形势所迫。”闻青郢苦笑一声,“已经五日?”
“整整五日。”连无渡冷笑,“那个小子,一定要喂你水喝,我说你死不了,他非不信,天天哭,吵死了。”
闻青郢笑了一下,左看右看,没见到人,问道,“阿贵……小五呢?”
“被我赶去吃饭了,再不吃,他先饿死了。”连无渡双手抱胸,“我说闻雁来,那小子到底什么情况,一口一个阿来,听得我汗毛倒竖,莫名其妙。”
“兴之所至,收了个徒儿。”闻青郢一笑,“他暂时什么都不知道,劳烦你配合一下,别漏了馅儿。”
连无渡满脸无语,“你那些神法,他一个人族,学得会一成?”
“我的神法,怕是赤煌都学不了三成。”闻青郢长叹一声,“左右都是学不会,收个徒儿,至少不会全部成为绝响。何况这小子心术极正,合我心意,闻雁来毕生追求,不就是‘随心’二字么?”
“随闻雁来的心,那可难了。”连无渡嗤笑一声,“也罢,我不干涉。只是你这家伙,毫不惜命,明明恢复五成神力,普天之下无人能敌,可你偏偏去杀那三千年的螭蛟后,如此意气用事,让我如何放心?”
“你竟然说这话?”闻青郢奇道,“不放心我?”
“害我这个月,没有血喝。”连无渡面无表情,说道,“今日是约定嗜血的日子,闻雁来,你失约了。”
“若你实在难忍,我割血便是。”闻青郢说道。
“胡闹!”连无渡怒道,“魔力与神性相斥,你知道我费了多大气力,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我虽助你逼出蛇毒,但你心脉重创,此伤无法自行愈合,闻雁来,你明日便同我出发,前往塞北雪山,摘下龙齿白莲,助你修复心脉!”
“多谢。”闻青郢低头苦笑,“连无渡,我真是欠你越来越多了,当真不知如何归还。”
“有点自知之明,留好小命,按时供血,便是归还。”连无渡嘲讽道。
-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苏小五回来了。
苏小五一见闻青郢醒了,登时喜出望外,急扑上去,却被连无渡一把拎住衣领,甩到了地上。
“老连,莫要欺负我的徒儿。”闻青郢无奈说道。
“他没轻没重,压你身上,怕是又要吐血。”连无渡冷哼,压低声音,附耳道,“你还有多少血可吐?不如省着点,留给我喝。”
“好好,我知晓了。”闻青郢敷衍地摆手,看着爬到他床头的苏小五,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几日不见,你怎么瘦了。”
“阿来,你醒了就好!”苏小五泪眼朦胧,握着闻青郢的手,“多亏这位先生救了你,不然,呜呜……”
“他姓连,是我老友。”闻青郢说道,“我跟他呢,要去寻一样东西,你可以先去甯邑等我。”
“我也要去!”苏小五急道。
“我不带废物。”连无渡说道。
“老连,你说谁废物?”闻青郢满脸愠怒,“小五哪里废物?”
“废物的徒弟,自然是废物。”连无渡冷笑,“师父自讨苦吃,徒儿只会哭。你们两个,哪个不是废物?”
闻青郢语塞,苏小五急忙向连无渡作了个揖,说道,“连先生,你不要骂我师父,我是废物,但是以后会努力修炼,保护师父!”
连无渡懒得理他,苏小五转向闻青郢,承诺道,“阿来,我以后再也不哭了,哭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我以后肯定不再软弱,好好修炼,给师父长脸!”
闻青郢温和地笑笑,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苏小五的臂膀。连无渡耐心耗尽,站起身来,说道,“我本想休息一日,明日再去,不过这姓闻的睡了五日,看来今夜也睡不着了。那就此刻动身,姓闻的,你有何要收拾么?”
“没有。”闻青郢摇头,“麻烦你了。”
“阿来……”苏小五叫了一声。
“老连轻身功夫,路途遥远,带两个人着实为难他了。”闻青郢说道,“小五,你去甯邑等我,以老连的能耐,不出三日,便能来回,你若走路,说不定我还比你先到。”
“废话真多。”连无渡皱眉,一把捞起闻青郢,在苏小五震撼的目光中,施展轻身功夫,破窗而出。
这还是不知道要去塞北。舴邦地处南乡,与塞北何止万里,快马加鞭,也要数月,以连无渡的轻身功夫,却能数日来回,实力强悍,恐怖如斯。
“连无渡,你不能换个姿势么!”闻青郢被连无渡扛在肩上,脑袋冲下,头晕眼花,四周的景色完全无法看清,扭曲变幻,光怪陆离,仿佛螭蛟后之毒再次发作。
“闭嘴,马上到了。”连无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