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第24章 二十四

闻青郢把红白二鬼的事情向华厉二人简单一说，略去了功德小君一事，三日倏忽而过，今夜便是月圆之夜。

夜色已深，三人不顾环儿劝阻，走到了街上。天空一轮圆月，四下静谧，唯有细小的虫鸣，三人走走停停，直到月上中天，也没见半个鬼影。

“她们不出来，怎么办？”华苍颜皱眉。

“闻先生，你不是能感应到你的东西吗？”厉彩凤问道。

“忽隐忽现，飘忽不定。”闻青郢叹气，“这千年老鬼，行踪诡异，若她想躲，我也无可奈何。”

“千年老鬼？”华苍颜震惊，“闻老板，我们拿得回来么？”

“闻先生，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怎会在千年老鬼身上？”厉彩凤问道。

闻青郢叹了口气，摇头不语。三人又走了一个时辰，丑时已到，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闻青郢忽然停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在华厉二人惊异的目光中，解了发带，又脱掉鞋袜，赤足散发站在地上。

“闻老板，你，你？”华苍颜大受震撼。

闻青郢脸色一垮，把鞋袜放进包袱，往华苍颜怀里一丢，“你们两个，站得远些，我引她出来。”

华厉二人大惑不解，却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站远了些，任由闻青郢独自往前走去。

闻青郢心中不虞，一路前行，过不多久，忽然一阵熟悉的阴风擦着后颈扫过，闻青郢急忙回头，再次与红鬼贴脸。

闻青郢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对上一双血洞，还是吞了下口水。红鬼咧开一个可怖的笑容，嘶哑地叫道，“妹妹……”

这次闻青郢赤足散发，红鬼不疑有他，连气味也不确认了，挽起闻青郢的胳膊，便往前走。

华苍颜和厉彩凤在暗处惊呆了，只见那红鬼双脚离地，飘在半空，竟然挽着闻青郢的胳膊，亲昵地与他散步。

“我们去救闻老板么？”华苍颜讷讷地问。

“救啊，万一那女鬼低头一看，发现闻先生双脚站在地上，不就暴露了么？你觉得暴露之后，闻先生还有活命的可能？”厉彩凤皱眉说道。

华苍颜点头，与厉彩凤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冲了上去。

闻青郢正在思考如何不用武力，骗红鬼吐出神识，没想到华苍颜厉彩凤喊打喊杀冲出来，红鬼一把拎住闻青郢后领，把他护在了身后。

千年老鬼，还吞了第一战神的神识，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华苍颜，只怕也没有一战之力。华苍颜蛟龙玄带还未近身，红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华苍颜还未回神，只觉背后一凉，艳红的指甲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厉彩凤急忙去救，红鬼一手掐住华苍颜的咽喉，另一只手直往厉彩凤面门抓去，眼看厉彩凤就要破相，闻青郢急忙飞身过去，手指成爪，一招捏住了红鬼的脉门。

红鬼一愣，闻青郢趁机飞起一脚，直踢红鬼另一只手臂，将华苍颜也救了下来。红鬼双臂垂下，怔怔地看着闻青郢，也不反击，竟然生生透出一股委屈来。

闻青郢觉得心中抱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剧烈的破空声，一只回旋镖极速旋转，直往闻青郢飞来。闻青郢面色一变，俯身躲过，那回旋镖在空中转了个圈，回到了一人手中。

那人模样俊朗，锦衣华服，背后跟着两名仆从，竟是燧邑那位飞扬跋扈的小神仙。

“终于找到你了！”俊朗公子死死盯着闻青郢，“你一直跑来跑去，害我追了大半个中原！终于在这穷乡僻壤停了数日，才让我追了上来！无耻贼子，快把闻叔叔的玉佩还来！”

闻青郢没料到俊朗公子竟会此刻现身，顿时头痛，说道，“小公子，一块玉佩而已，值得如此穷追不舍？”

“废话少说，不给是吧，拿命来！”俊朗公子一言不合，举掌进攻，两名仆从紧随其后，拔剑向闻青郢杀来。

华苍颜和厉彩凤急忙迎敌，奈何二人能力有限，不过几招，就被两名仆从打倒在地。

闻青郢见三人都向自己杀来，长叹一声，正欲催动神力迎敌，忽然红鬼动了，一阵极重的血腥气漫延，空气中浮动着血滴，俊朗公子和仆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连忙用神力护住口鼻，红鬼却在其中如鱼得水，指甲暴涨，仿佛十柄匕首，直刺俊朗公子后心。

俊朗公子在血雾中视野受限，红鬼又是背后袭击，眼看就要命丧黄泉，闻青郢猛地飞扑过去，一掌推在俊朗公子侧面，俊朗公子向旁边摔去，红鬼匕首似的指甲在俊朗公子后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深入寸许，鲜血迸溅。

鬼气入体，很快漫延至全身经脉，俊朗公子第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浑身发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环，啪地捏碎，然后昏了过去。

“公子！”两名仆从大惊，不顾红鬼，直向俊朗公子扑去。

红鬼起了杀性，眼看要大开杀戒，闻青郢急忙咬破指尖，扑向红鬼，将一滴蕴含至纯神力的神血点在了红鬼额心，只见金光一闪，红鬼身形迟滞，呆在原地，似是有些迷茫，周围的血雾也慢慢散了。

“妹妹……”红鬼看着闻青郢，喃喃道。

“真不知是神血，还是这身扮相，让你平静下来。”闻青郢自嘲一笑。

两名仆从抱着俊朗公子大呼小叫，闻青郢走过去，问道，“他怎么样？”

“你，你别过来！”一名仆从大叫。

“公子捏碎了玉环，夫人很快就来，你们等着！”另一名仆从也叫。

“别叫了，小心吵得她大开杀戒。”闻青郢皱眉，指了指红鬼。

两名仆从立刻闭嘴，拖着俊朗公子，迅速往后挪了数尺。

闻青郢懒得再理，转身慢慢走向红鬼，红鬼咧开一个笑，露出满嘴的锋利牙齿，“妹妹……”

闻青郢无言以对，长叹一声，正欲直接讨要神识，忽听得坐在地上的厉彩凤惊叫一声，指着他的背后，闻青郢回头一看，登时语塞，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模样清丽，散发赤足，飘在半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妹妹？”红鬼看着两个白衣人影，愣住了。

“姐姐。”白鬼从闻青郢身边飘过，挽住了红鬼的手臂。

“对不住，骗了你的姐姐。”闻青郢把挡在脸前的头发捋到后面，拱手道歉。

“你一个男子，扮作我的模样，骗我姐姐，意欲何为？”白鬼冷冷地说道。

“实不相瞒，”闻青郢见白鬼神智正常，说道，“令姐身上有我的一样东西，我正想讨回，奈何修为不够，只好出此下策。”

“姐姐身上有你什么东西？”白鬼皱眉。

闻青郢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仆从，走近白鬼，压低声音，“千年前，令姐是否吞了一块神识碎片？”

“什么？”白鬼一惊，怀疑地看向闻青郢。

“是我的神识碎片。”闻青郢低声道，“还望物归原主，闻某感激不尽。”

“这神识碎片与姐姐并不相容，虽给了姐姐修为，但是也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姐姐，若是物归原主，倒是好事。”白鬼说道，忽然话锋一转，眼神锋利如刀，盯着闻青郢，“只是这神识碎片极其强大，你又如何证明你是千年前之人，而不是贪图此物，图谋不轨？”

“姑娘明理，闻某佩服。”闻青郢说道，“姑娘若是不信，大可查我脉象，我已收回一块碎片，闻某是否说谎，想必姑娘自有判断。”

白鬼一愣，看着云淡风轻的闻青郢，“你当真不怕我趁机杀你？”

“我从功德小君妙姮那里得知，姑娘从不害人，只恐吓买童养媳的恶人。”闻青郢微微一笑，“若姑娘还是不信，闻某可以在此吸收碎片，若有不相匹配之处，姑娘立刻收回便是。”

白鬼看着闻青郢，半晌，也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吞了神识碎片一事，千年来无人知晓，若非本人，怕是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其实我早想为姐姐取出，奈何此物在姐姐魂魄深处，我也束手无策。若你能帮姐姐剥离，倒是我们姊妹二人感激不尽了。”

“这倒不难，只要我分出一丝神力，触碰令姐的魂魄，碎片自然会回到我的体内。”

白鬼脸上微变，“触碰魂魄？万一你心存歹意，姐姐岂非魂飞魄散？”

“姑娘大可制住我的要害，直到我剥离那块碎片。”闻青郢微笑说道。

白鬼默默看着闻青郢，对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你随我来。”

“多谢姑娘。”闻青郢心中一喜，正欲跟随红白二鬼离去，忽然天空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那铃声从天而降，清脆动听，闻青郢却唰地脸色大变。

俊朗公子的两名仆从欢呼雀跃，大声呼道，“夫人来了！”

闻青郢呆呆地抬头，只见一名茶色云纹罗衫的女子从天而降，腰间系着一串银铃，裙裾飞扬，一眼看到俊朗公子，急急飞了过去。

“宁儿！”女子扶起俊朗公子，看到背后伤口，脸色大变，猛地转向红鬼，俏丽的脸上满是愤怒。

白鬼一见女子，大惊失色，拉着红鬼的手腕就走。那女子怎会容许红鬼逃跑，袖中回旋镖猛地甩出，像是长了眼睛，速度是俊朗公子的千百倍，在场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

红鬼只觉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避无可避，猛地推开白鬼，正欲赴死，忽然眼前伸出了一只手，牢牢捏住了那只回旋镖。

那女子大惊，猛地看向手的主人，只见他一身白衣，披头散发，挡住了整张脸，赤足站在地上。在她看过去时，那人用空着的手又扒了扒头发，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闻青郢心中惴惴，偷偷把探头的小凤往怀里按了按，忽然庆幸自己扮鬼，披头散发，腰间也未系猩红飘带。

他知道俊朗公子是故人之子，却不知是哪个故人。

今日一见，只觉胸口发痛，眼前的故人不是别人，正是千年前的故人，朝云仙子。

“你是何人！”朝云仙子怒道，“千年厉鬼，为民除害，拦者，杀之！”

“不分青红皂白，就算是除鬼，也不好吧？”闻青郢轻轻说道。

朝云仙子明显一愣，怔怔地盯着闻青郢，直到怀中俊朗公子动了，才急忙低头关切道，“宁儿，你怎么样？”

“母亲……”俊朗公子满脸后怕，“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闻青郢听到俊朗公子的称呼，才彻底信了，感觉心中空空荡荡，不由得低头摸了摸胸口。

“宁儿别怕，母亲来了。”朝云仙子满脸心疼，取出仙药，交给仆从，“我已为宁儿驱除鬼气，还不快给他上药？”

两名仆从急忙接过仙药，朝云仙子走向了红白二鬼和闻青郢。

“你说我不分青红皂白，”朝云仙子冷笑一声，“她杀孽深重，刚刚又伤了我的孩儿，你说是否该杀？”

“该罚，但不是你罚。”闻青郢说道，“你把审判司置于何地？”

“你还知审判司？”朝云仙子皱眉，“鬼鬼祟祟，到底何人？”

“孤魂野鬼，不值一提。”闻青郢微微一笑，拱手道，“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令郎受伤，在下替红鬼赔个不是，至于红白二鬼，理应交与审判司处置。”

朝云仙子神情松动，默默不语，忽然俊朗公子大吼一声，说道，“母亲！这人偷了闻叔叔的玉佩！那可是温叔叔一直佩在腰间，闻叔叔唯一的遗物！”

仆从附和道，“我们正是追着这人，一路来到此处！若非如此，公子也不会受伤！”

朝云仙子脸色大变，指尖忽然出现一叠回旋镖，目光凛冽，盯着闻青郢，“那玉佩非你之物，快快归还！不然动起手来，伤你性命，莫要后悔！”

闻青郢叹息一声，从腰间摸出玉佩，看了一眼，随手向朝云仙子抛去，“一块玉佩，还你便是！”

这一下用了神力，丢得极远，朝云仙子急忙去追，闻青郢忽然左手红鬼右手白鬼，抓住二鬼手腕，冲看呆了的华苍颜厉彩凤大喊一声，“苍颜，厉寨主，神仙不会伤人，你们拖住她，我先走一步！”

华苍颜和厉彩凤还没反应过来，闻青郢已经抓着二鬼，飞到了半空。红白二鬼也非等闲，鬼气大涨，血雾弥漫，一时间无人能够视物，等朝云仙子拿到玉佩，回来驱散血雾时，闻青郢和红白二鬼已经不知去向了。

“可恶！”朝云仙子怒极，一回头，看到华苍颜和厉彩凤，冷笑一声，走到二人身边，手中一叠回旋镖互相碰撞，哗哗作响，“你们是他的同伙？与鬼同谋……神帝给的胆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