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暗邪神色一正,面容肃穆,先前的戏谑不羁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与诚恳。
“师尊,虽说您年长得多,轮不到我这小辈多嘴,可有些话,我实在憋不住。爱一个人,便要给予他十足的安全感,要让他心底笃定,在您心中,他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您也该收收性子,莫再肆意玩闹了。”暗邪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重锤般敲打着空气。
殇言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显然并不愿直面这个棘手的话题。
他眸光一闪,极为刻意地转移了话锋:“你先歇着吧,依我看,你的阿名估摸快醒了。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别等他睁眼,四下无人,心里该发慌了。”
别看殇言平日里大多时候没个正形,可一旦关乎正事,那股子认真劲儿便上来了。
说着,他伸手将自家徒弟轻轻推到椅子里,还顺手捞起一只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小猫,稳稳地塞进徒弟怀里,又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般,抬手轻抚暗邪的头顶,语重心长道:“乖徒儿,你且歇会儿,我去瞧瞧那年轻人。”
言罢,便转身推门,大步离去,动作一气呵成,不给暗邪丝毫挽留的机会。
暗邪早已习惯师尊这般突如其来的正经,也不诧异,只是淡定地坐在那儿,一手撸着猫,一手端着水杯,轻抿一口,感受着那股热流顺喉而下,不由得低叹一声:“呼……还挺暖和。”
嘴上虽说让暗邪休息,可暗邪一颗心全系在无名身上,哪能坐得住?
没多会儿,便起身直奔自己房间寻无名去了。
刚一进屋,便瞧见坐在椅子上的师尊,那百无聊赖的模样,活像个被大人罚坐的孩子,正无聊得数着地上的石板,暗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赶忙快走几步上前,关切道:“师尊,坐久了,累着没?”
殇言微微挑眉,一脸不以为意,他年纪着实不小了,同辈之人或离世,或归隐,早已没了踪影。
小辈们对他敬畏有加,在他面前说话总是战战兢兢,能陪着他逗趣解闷的人更是一个没有,日子过得乏味至极。
若非实在闲得发慌,他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
“你可拉倒吧。”说着,他下巴微微一扬,示意暗邪去看看无名,“先前探过他的脉搏,体内修为已正常流转,这会儿差不多能叫醒他了。”
得了准信,暗邪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俯身弯腰,伸出手,极为轻柔地拍了拍无名因熟睡而泛着淡淡粉色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小心翼翼地唤道:“阿名,阿名,醒醒啦。”
瞧着自家徒弟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殇言憋笑憋得腮帮子都疼了,暗暗腹诽:这小子,离家不过半年,怎么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婆婆妈妈,话都不敢大声说,要不是瞧着模样、气息分毫不差,真要怀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无名睡得正沉,暗邪连唤了好几声,他才慢悠悠地转醒。
那双血红色的眼眸,起初带着几分惺忪与迷茫,缓缓转动一圈后,待看清眼前之人是暗邪,眼神瞬间清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安心的浅笑,仿佛在无声诉说“有你在,我便放心了”,接着才不紧不慢地撑起身子。
趴在他胸口的小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顺着敞开的衣襟,“嗖”地滑了进去,柔软的绒毛在无名肌肤上轻轻蹭过,引得无名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暗邪满目温柔,抬手轻轻抚上无名的头顶,发丝从指缝间滑过,痒痒的,他轻声问道:“阿名,感觉恢复得咋样了?”
那语调,轻柔得能滴出水来。
无名嘴角噙着笑,轻声应道:“挺好的了。”
暗邪向来体贴入微,尤其是与无名相处久了,愈发懂得照顾人。
要知道,无名虽是武道天才,可生活自理能力,简直如同襁褓中的婴儿。
暗邪侧身从旁拿起早已备好的衣物,递向无名——正是无名先前说过想要的鲜红色衣衫。
无名边穿衣边随口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哦,没多久,也就半个月吧。”暗邪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半个月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稀松平常得很。
无名一听,杏眼瞬间睁大,满是惊愕,仿若听到了什么惊天大事,不禁喃喃自语:“半……半个月。”
暗邪瞧出无名的异样,略一思忖,片刻后主动岔开话题:“饿了吧,我去拿吃的。”
没多会儿,三人围坐桌前,正吃得热闹,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无名抬眼望去,瞬间定住,心中暗忖:这些年,还真没见过这般风姿卓越之人。
只见那人一袭收腰及地的紫色长袍,将修长挺拔的身材衬得愈发完美。
一头长发束成高马尾,几缕小辫错落其间,更添几分俏皮与不羁。
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右眼那血红色的眼眸,透着冷漠与傲慢,却又莫名沉稳。
他左右手臂各挽着一个孩子,一男一女,头顶还趴着一只黑猫,睡得正酣,画面看起来有些怪异却又和谐。
那人眉头紧锁,满脸不耐烦,可即便如此,举手投足间仍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无法忽视。
“暗邪,这俩孩子我管不了了。”他边说边用余光瞥向一左一右扯他辫子的小孩,眼神冷漠中透着丝丝无奈。
暗邪见状,“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虽未言语,无名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了深深的敬畏。
殇言刚要开口,暗邪眼疾手快,抄起一个鸡腿,反手就塞进师尊嘴里,急声道:“师尊,吃个鸡腿。”
殇言瞪大双眼,狠狠瞪了暗邪一眼,腮帮子被鸡腿撑得鼓鼓的,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作罢。
“那个,归零啊……”暗邪走上前,自然而然地从归零手里接过孩子,柔声道:“孩子给我吧。”
说话间,抬头与归零对视,望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暗邪的思绪飘回到那日归来的情景。
暗邪有一把重剑,名为“归零”,而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重剑的剑灵。
名剑有灵,可修出人形的剑灵,那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归零的出现,本就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那日,暗邪带着满身疲惫与伤痕回到住处,先是马不停蹄地帮无名料理好一切,这才拖着如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刚合上眼,便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紧接着,一道身影缓缓靠近,坐在床边。
“当时为什么不让我出来?”归零的声音冷若冰霜,却又透着几分无奈与责备。
暗邪累得实在起不来,闭着眼,半梦半醒间嘟囔着撒娇:“不要……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归零哪肯听他这套,二话不说,双手用力,强硬地把暗邪从床上拖了起来。
暗邪顿时疼得“嗷嗷”直叫:“痛痛痛痛啊……归零,你这是谋杀!”
“知道疼还敢两个人对阵几千人,怎么?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归零嘴上虽凶,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不少。
暗邪身上先是挨了二十鞭子,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惨不忍睹,伤口还没结痂,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归零这么一折腾,暗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很疼?”归零的语气难得地温柔了下来。
暗邪眼眶泛红,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了归零一眼,带着哭腔道:“你自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