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 第47章 梦阑酒醒后

一方客店，尽管空间狭小，却是布置的格外朴素。尤其是院子里的几株桃树，杳然而落的桃花飘落，粉艳娇嫩。

当子政推开门子的时候，却看到零露正端坐在桌案前，悠然自得的翻着书卷。清风吹来，几片桃花翩然入窗。

子政轻轻拈起一片桃花，轻声吟诵道：“桃之灼灼，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的声音，触动了零露的心房。是因为曾经的恨意，还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他，而期许已久的渴望？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衣衫，熟悉的面庞。让零露最终逃不过他眼眸中的深深湖水，仿佛跌入进去，再也无法抽身。

他与零露对坐桌案旁，拿起案上的书册。原是《诗三百》，他的若儿也曾喜欢这本书。

若儿曾经说过，《诗三百》中的句子清丽自然，干净朴素。眼前这个叫做零露的女子，倒是与若儿有几分相似。

“你不好好待在长安君府上，做你的侧室夫人，跑到魏国来做什么？”子政最先开口道。

不料零露反唇相讥：“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你堂堂秦王，不应该坐在朝堂里运筹帷幄？来这大梁城莫非另有目的？”

面对零露这番询问，子政不觉冷冷一笑，不屑一顾道：“听闻徐夫人擅长铸剑，如今就在大梁城，孤王特此来寻她去秦国做客。”

听到他这番话，零露心头一惊。徐夫人的栖身之所从来都是隐秘的。怎么他会知道？难道大梁城有秦国的细作？

“我告诉你徐夫人在哪里，你答应我放过大梁城的百姓可好？”零露想着趁这个机会，将子政带入墨家的包围圈。

这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子政看着零露眼眸里的狡黠目光。心下已经猜度几分，遂点头应允：“我还要你们青要门的血蛊和玄光镜。”

血蛊乃门人弟子自幼养大，传递消息甚是灵通。若要中途有人接管，必须以本人鲜血喂食，终至油枯灯尽之时。

至于玄光镜，当年周文王之女长青公主的宝镜破碎一地，后经青要门第一代掌门重新修复而成。相传可以预见未来，十分灵验。

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雨滴在桃花树上轻轻坠落，滋润着这片灼灼桃花，越发的鲜艳起来。

看样子，窗外的雨还要下好一阵子。子政索性躺在软榻上，随意翻弄着书册去看，口里还命令道：“孤王要喝米酒，你快去熬——”

零露满心的不愿意，可是她知道想要复仇，不可急于一时。遂乖乖的听话前去吩咐店家熬煮米酒，然后送过来。

“孤王要你去煮，谁说要店家煮来着？”子政低沉着声音，似是充斥着不乐意。

这话可怎么说，零露坐在桌案前，重新拿起书册来，极不情愿的说道：“这里可不是你的秦王宫，王上若要喝自己熬去！”

“你可别忘了，你还是孤王身边的侍女呢，快去。”子政见零露坐着不动，遂上前拈起她的下巴，看到了她清澈的眸子。

零露想起徐夫人的丈夫和儿女，皆被秦军所杀。不由得恨从中来，狠命推开子政：“如今我已为人妻，还请秦王放尊重一些！”

谁知子政听了这话，立刻怒火中烧。但见他使劲儿将零露按在床榻上，抓着她的手腕儿，发狠道：“当初你可是先嫁给孤王的，子成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着，便将自己整个身子压在零露身上。然后不管不顾的凑到零露的脸上，便要急着去亲吻。

零露几次挣扎，都是毫无用处。她索性摸出腰间的羊脂玉，冲着子政喊道：“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羊脂玉？子政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自己身上的羊脂玉，上面穿着一串红绳，极容易认得，怎么会到了零露的手里？

“你送给若儿的羊脂玉，被你忘在了婉居，你就这样丢下你的若儿，你对得起她么？”零露的话语戳痛了他的心，让他发怔了好一会子。

阳光浅薄，模糊成一段回忆的片段。杨柳青青，在风中摇曳着柔软的腰肢。湖水中的鸭子，安静的游弋在湖面。

站在白玉栏杆前，看到子成一副默不作声的神色。弄玉的心里颇为不舒坦：“兄长对不起，我，我……”

其实弄玉是想说，自己并不是有意放走零露的。当初零露提出的这个条件，弄玉最开始也是不愿意的。

听到弄玉吞吞吐吐的言辞，子成不觉轻声说道：“零露乃江湖中人，来去自如。这不是你的错，何况她喜欢的人本就不是我。”

在子成心里，他知道零露的心思一直都在子政身上。就算是此番将零露娶了来做侧室夫人，零露自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举起手里的酒壶，一口一口的饮着酒水。苦涩的酒水入喉，辛辣，寒凉，呛得子成微微咳嗽。

弄玉知道子成的身子不好，却还要这般饮酒自伤，不觉格外疼惜：“兄长万不可这样糟践了身子，说不定，说不定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是不会回来的，”子成最是知道零露的脾性，她是渴望自由的一个人。这么一走，还会回到府里来么。

他记得零露的笑，记得零露在他生辰时，为他做的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这场婚礼，原本就是做戏的，谁会在乎谁呢。

东风微微吹过，抚动着柳絮淡淡的飘飞。这时李信悄然而至，低声道：“殿下让办的事情，已然办妥。”

倒还真是效率极高，子成甚是满意。他将酒壶递给李信，然后让弄玉前去重新打一壶酒，支开了她。

李信见弄玉走的远了些，方才开口问道：“殿下大开国库，赈济灾民。如今国库亏损严重，倘或秦王问起来可该怎么办？”

但见子成听了之后，意味深长的笑着：“秦王不断屠戮杀伐，百姓怨声载道。本王则救济灾民，也就轻而易举的获取了民心。相信秦王断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埋怨本王的。”

何况秦王要想一统天下，势必要有后勤保障。子成如此这样做法，也就间接切断了秦王的粮草支援，让他无法对他国开战。

“天下唯剩魏、楚、齐三国，难道殿下就不想一统天下？”

“那就让本王的这个王兄前去，代替本王出征，”子成淡淡道，“到时候本王在咸阳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李信听了子成的一番言论，不觉对子成的计谋，感到颇为佩服。到时候杀了秦王，李信的父仇也可得报了。

春季的风浅浅的吹着，熏染的人浑身甚是舒坦。弄玉简单煮了几样小菜，并着一坛竹叶青，为李信和子成做午膳。

“府上既然有厨子，何劳公主殿下亲自下厨？末将愧不敢当。”李信面对弄玉的时候，只是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一旁的子成亦是看出了其中端倪，代替弄玉对他说道：“玉儿仰慕将军风采，故而亲自下厨，将军不会不领情吧？”

“末将岂敢？能够吃到公主殿下做的午膳，末将真是几辈子的荣幸！”他说着，便举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看到李信如此的大快朵颐，弄玉感到十分开心。还亲自为李信斟酒：“我思量着狄道侯为我大秦出生入死，倒不如为他办一场丧事，加以追封，也算是你们李家一门忠烈了。”

听到弄玉忽然这样开口替自己说话，李信不由得跪在地上，连声叩头表示感谢：“难为公主这般体恤末将，以后公主有什么吩咐，末将定当万死不辞！”

弄玉忙将他扶起身子，笑着道：“将军不必如此，快起来吃饭吧——”李信感到诚惶诚恐，却又满心都是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