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宁静。
但末世后的每个夜晚都是如此,夜是一团凝固的黑,冷是刺肺的冰,寂静,寂静更是瘆人,和工业、科技有关的一切都停止了,人们躲藏起来,夜晚还给其他生物,除人类以外的所有。
异能者的五感得到增强,于是钱宥能在黑暗中模糊看到笼罩在建筑物上的庞大植物叶片,似乎在舒展自己的身体,像人类在日光浴一样,可是没有月光,月亮早就消失了。
街道上近期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但不同寻常的,钱宥感知不到丝毫扶光的气息,或者其他人的波动,精神波像海浪一样向四面八方荡漾,似乎无数只小触手在焦急搜寻,却都没带来好消息。
红色的别墅屋顶近在咫尺,却只剩个摇摇欲坠的框架,可以想象出是一场多大的火,凡木制易燃材质全部化为灰烬,一些金属器具也变形扭曲,钱宥踩到个什么东西,他抬开脚,发现是个玩具,扶光喜欢收集各种玩具,藏到自己窝里,盘绕着一圈又一圈。
她最害怕火了,即使怕冷,她也不肯烤火,因为分不清是火在烤她还是她在烤火。
她经常说这些很可爱的话。
钱宥觉得扶光就在他身边,似乎昨天他们还一起,扶光怕冷,半夜总会缩到他的怀里,贴得紧紧地,那种冰凉、滑顺的触感。
像是一只冰块滑过炽热沸腾的心脏,觉醒雷电异能后他总会觉得燥热,从胸腔开始,那火焰日复一日地燃,他想把扶光一直放到自己的胸口,包裹住,不让她跑出去,不让她对旁的人、旁的事产生兴趣,不让她因他们有情绪波动。
没有人教过他这种感情是什么,这种感情对不对,他不知道,扶光也不知道。
有一股更热的火焰自脚底升腾,像是凝固的岩浆在沿着血管向全身输送,他把地上烧焦的玩具放到掌心,重重地握紧,那玩具便化作比灰烬还要灰烬的尘土,像一阵烟雾般散去。
扶光去哪里了?是谁,是谁放的火?
细密的蓝紫色雷电沿着血管在钱宥的全身流窜,整个人散发出异样的、刺眼的光芒,他站立的地方像被磁铁吸走的铁屑,表面的尘埃瞬间蒸发。
为什么会这样?
钱宥深黑的眼珠也变得奇怪,他缓缓掀起眼皮,正对上树干上某人的眼睛。
高扬发誓自己真的刚过来,他这两天心率很奇怪,精神也受到影响,睡眠便很差。
他是高阶水系,任何风吹草动都极易被他察觉,钱宥的异能攻击性太强,很难完全隐藏掉行踪,于是便被他抓了空子。
即使察觉到气氛怪异,但高扬依旧用他那阴阳怪气的调子道。
“我还以为你在金屋藏娇呢,你是不是把那个谁藏到这了?你脚踏两只船?江缘知道吗?……”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紫蓝色的闪电划破黑夜钩住他的腰扯了下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重重摔到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咳——咳——”
胸腔是钻心的疼,高扬撑着地,一抬头,一片电光正对着他的脖子砍过来。
疯子!他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坚硬的冰层自高扬脚下生长,他奋力蹬了一脚,借着惯性向后躲避,一道厚重屏障从他掌心生出,雷电遇冰发出刺耳的噼里啪啦声响,升腾起一阵烟雾样的巨大水蒸气。
蒸腾发出的“滋啦”声响直窜到大脑深处,一种尖锐的刺痛开始蔓延,手心不断生长的冰面速度并不能抵挡住雷电的攻击,融化的水珠连成一片,水滴声音似乎要把高扬淹没。
此时此刻高扬丝毫怀疑,自己要被钱宥干掉了。
雷电异能确实可怖。
薄薄的一片光刀,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的脖颈斩断。
“哗啦——”
但就在最后一刻,钱宥忽然收了所有的力。
冰层蒸腾成的水雾泼向地上的人,也有水珠沾到钱宥的衣角,但被瞬间蒸干,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刻,一个从屋檐上掉落下来的东西被钱宥夹在了指缝。
“行,确实,我服气。”
一根冰柱自高扬掌心长出,如同一根拐杖支撑起他的重量,他用力向后抚了一把头发,露出尖锐的五官,扑面的水汽浇湿了他的头发,在极低的气温下很快变成一缕缕的。
“早和你说过,别来惹我。”
钱宥恢复正常,扯起嘴角,似笑不笑道。
夜晚受伤是极度凶险的,高扬撑着身子离开,紧握着冰锥的掌心有艳色的液体滴落下来。
这是个没有丧尸的小镇,繁茂的植物也不如白日那般围绕着他们。
是的,那些植物能感知到高阶异能者的气息,在发生武力争斗时会第一时间隐藏躲避,合上叶片,心脏沿着根系躲避进土壤。
高扬的踪影彻底消失,钱宥垂下眼,露出指缝间那个黑色的鳞片,画了个笑脸的黑色鳞片。
她又长大了,蜕皮时候肯定没人在旁边好好照顾她,没人包容她的小脾气。
钱宥胸口有些不适,他把鳞片捂在胸前,假装有人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