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 第4章 权限

她们拦下一辆飞车，支付四点功勋点，飞到殡仪馆正门，对准门口的机器抬起手腕，扫描终端里的身份芯片后被指引到三楼八厅参加张耀祖和苏木的葬礼。

所有异能者的葬礼都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举行。一个小队的异能者阵亡后会放在一个灵堂里等待原小队成员到齐后一起举行。

举行葬礼时，苏木和张耀祖的亲属哭得几近昏厥。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满怀悲痛。

风聆歌在司仪的指挥下为尸体献上鲜花，泪水比鲜花更早接触到棺木。泪珠砸进棺材，点在布料上，风聆歌慌忙地抹掉眼泪，献完花后仓促地退后。

棺材里躺着的，是两具假人，都完美地复原了她们生前的样貌：苏木是一个有着水蓝色短发，皮肤惨白，睫毛又长又翘的女孩子。

张耀祖的头发是黑色的，她的基因纯度高，她的发色肤质就都很接近原始人类中的亚洲女人。

每个异能者进入外勤队后都会制作一个等身假人，没有人希望它们被拆封。

苏木和张耀祖以英雄之名落葬，风聆歌和张华章作为队友，一路跟着，送她们进烈士陵园。

路上灵车鼓乐齐鸣，提前有人肃清道路，灵车前两车开道。两人的衣冠冢设立好后，一场盛大的葬礼落幕。

葬礼结束，风聆歌走在街道上，随手拦下一辆飞车，报出目的地：“内城8区2组4号楼。风聆歌。”张华章和她住同一栋楼不同层。和她一起坐车回家。

大古人类驻地由八个地貌特征不同的地区组成。每地由外城，瓮城，内城，天堂岛四个地区组成。

外城居住着低级异能者和一部分普通人。瓮城内有大量军事设施，用以防备变异兽。内城住着高阶异能者和普通人。

天堂岛是后勤资源资料存放所，浮于地面之上。只允许物资调配相关的工作人员进出。

异能者出外勤任务前都会摘下个人终端，锁在出城人员物资存放所。正常情况下，出任务后通过隔离后就可以到存放处拿回个人终端。

不正常情况是出任务时，人信局在收到小队车辆发出的遗言后，会传讯给存放所，把她们的移动终端统一销毁，芯片也就没有了。

芯片内的各项信息会保留十年。那些奇迹生还的异能者就不用去各个部门重新录入各项信息。

如果有人被巡逻队查到没有个人终端或个人终端芯片状态异常，会被就地处决。

风聆歌想，风凌云一定成为了一名对人类存续有重大作用的异能者，才能够在系统内查无此人。

我们分别了三十三年，我们终将相遇。母亲也一定会为我们的重逢感到高兴。我要走得更远，爬得更高，登上顶峰，去找到你，去和你相认。

我们相认的那天一定是晴天。

风聆歌坐在飞车内，供内城人员交通的飞车是有窗户的。驻地内设备模拟出的阳光照在街道的建筑上，为它们镀上一层白光。

风聆歌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姐妹兄弟手拉着手，有双亲带着孩子出门，有情侣在一起逛街，有朋友在路上讨论新闻热点。

风聆歌感到命运无常，出外勤时遇到顶级变异兽还能活下来，可队友丧生了。然后她又在隔离室内看见了风凌云，那个一直杳无音信，失踪报死的弟弟。但又显示查无此人。

风聆歌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比悲喜交加更复杂。风聆歌头一次对自己的前路感到迷茫，人一生下来就要面对诸多困难和折磨，为什么人要这么聪明，有那么多感情呢？

风聆歌将头倚靠在车窗上，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

“队长，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张耀祖的死因的，对吧。张华章。”

风聆歌扭头去看张华章。她的粉色短发干净利落，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干了，除了通红的鼻尖，几乎看不出她悲痛过的痕迹。

“我会的。风聆歌。”车窗被风聆歌打开，气流涌入车厢，红色短发随风飘摆。

当风聆歌回到自己的住所，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时钟上，时针指向九。她想起了苏木说的某句话。

风聆歌打开个人终端，看着显示屏上永远灰黑下去的两个头像，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再度涌现上来。

楼下传来巡逻队处决变异兽的枪声和其她人痛哭的，谩骂的声音。风聆歌走到阳台，探头往下看。

“看什么看！你的亲人朋友总有一天也会被她们杀掉的……”对方话还没说完，就被巡逻队的成员一枪洞穿心脏。

“他没有变异。风聆歌。”风聆歌虽然住在六楼，但由于是异能者，她的听力远超普通人，楼底的动静还是能听清楚的。

“与你无关。吴婧。”对方冷冷地丢下一句，就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副官打开火枪，就地火化尸体。尸体与火舌的交缠先是散发出一股难言的焦煳味，再是一股刺鼻的蛋白质燃烧的味道。

“我的队员，被接应队的人无故击毙了，她和他一样没有变异迹象，请问这是什么原因。风聆歌。”风聆歌看着楼底的乱象，她清楚巡逻队的人不会无故杀人，那么张耀祖的死因是否和刚刚那人的一样。

吴婧看都没有看风聆歌一眼，只是盯着地面上的尸体，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冷哼。“你的等级还不配知道这些，你到校级时再来问我，我或许会告诉你答案。吴婧。”

等级、权限。

驻地内等级分明，权限就是一切。风聆歌搭在窗棂上的手微微握紧。

她看到吴婧的臂章，是大校军衔。四阶异能者，固定居住区一般只有三阶异能者巡逻，是凑巧还是什么。

风聆歌注视着楼下的动静，火枪烧完尸体后，高压水枪冲刷干净一切痕迹，事后还会有环境卫生部的人员来善后。风聆歌没兴趣继续看下去。

她关上窗，就地躺在地板上。风聆歌看着天花板，她举起自己的右手，观察起手掌，自己的肤质在基因纯度达到90%后，变得没有之前那么粗糙了，肤色也越发接近原始人类中的黄种人肤色。

我也会在某天被巡逻队的人找上门杀掉吗？或者是突然变异吗？不，我只会变得更强，更好。我始终是人。

风聆歌放下右手，没有了手的遮挡，她看见阳台天花板上吊着的风铃，是苏木送的。一转头她又看见阳台玻璃门上的贴纸，是张耀祖贴的。

风聆歌缓缓坐起身，望着房间出神，最后她爬起来，找了个箱子，把承载她们四人记忆的，能收纳的一切都放进箱子打包锁进储藏室。

将家里打扫一遍后，风聆歌通过终端，给自己的养母发了一条简讯。说明了自己的疑问。得到的回复是别想太多，睡一觉就好了。

风聆歌舌根用力，她的舌头反复的舔舐牙床，这是她心情烦躁时常做的小动作。

再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这句通用话术有什么用呢。隔离室里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了，现在全然没有睡意。

或许有人会说：努力吧，解锁更多权限，了解更多关于世界的信息就能看开了。

可风聆歌总感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向上的“通天梯”绵延万里，望不到尽头。了解更多信息之后得到更多遗憾吗？

风聆歌眨了眨眼，憋住眼泪，叹了口气。开始查看终端内的新简讯。

名为风月的联系人给自己发了很多条简讯，风聆歌浏览完觉得打字说不清楚，并且自己也有很多话要和风月讲，就向对方发起了视频通讯申请。

视频通讯被秒接，一张有着些许皱纹的脸出现在半空中。

风月有着一头翠绿色的长发，琥珀色的双瞳，她年轻时是名动第四地的歌手。现在在第三地定居。

“妈妈，我还活着，今天早上，我看见弟弟了。风聆歌。”

闻言风月点点头，她目光慈爱地凝视着风聆歌：“我只要你们都平安就好。你们有说些什么吗？风月。”

风聆歌想了想，不能让母亲带着失望和遗憾入土，最后只和风月说弟弟已经忘记她们了，并且改了名字，有了自己的家庭了。

风月听罢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活着就好。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风月就挂断了视频通讯，让风聆歌忙自己的事情去。

风聆歌首先阅览两个被标注为官方来件的简讯。

尊敬的风聆歌少尉：

请您于12024年8月21日晚20点整至第八地内城8区大会堂参加C14583外勤小队的授勋仪式，表彰大会。

请务必到场。

大古驻地第八地人口信息管理局功勋判定分局副局长柏楠敬上

风聆歌少尉：

人口信息管理局人力资源管理分局向你发出调令。风聆歌调入B15493外勤中队。请你于12024年8月22日早上6点整至第八地内城人力资源管理分局三楼四厅报到。

收到请回复。

大古驻地第八地人口信息管理局人力资源管理分局副局长宁德远敬上

风聆歌盯着调令，想起了苏木加入队伍的那天。苏木红着眼睛，说她不会拖累她们，如果要牺牲一个人就一定要选她。

后来风聆歌了解到苏木16岁刚加入一个外勤小队，才出了两次任务，就遇到了一群三阶变异兽。苏木所在的小队其她三人都死了。

苏木一直认为她也该死去。花了两年时间才走出来，之后接受调令进入她的队伍。

自己的小队在那年也出现了减员。她们吸取教训，一直谨小慎微地执行任务。不冒险，不激进。十六年不曾出现人员变动。

四人去年刚获得“合作奖”三等奖。她们一起上台领奖时说了什么？说她们还要在一起三十五年，要拿“合作奖”特等奖。

可现在，离那句获奖感言说出口还不到一周年，就一下死去两位队员，自己和张华章也被分散到两个不同的外勤队伍。

如果要以两位队员的生命为代价获得晋升，风聆歌宁愿熬资历熬到死。

快速回复几条重要简讯后，风聆歌望着终端，编辑了十分钟的简讯最后被她删除。

风聆歌不愿去大会堂，但她没有拒绝的权力，她不会再自讨没趣，发简讯说她不参加授勋仪式。

有时外勤小队会辅助外勤中队执行任务，五年前一次任务结束后，她也被要求去会堂参加授勋仪式，她那时就发送过没心情去参加授勋仪式的简讯。

最后得到的只有记过处分和冷冰冰的：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那次授勋仪式大会堂站着受勋的有十二人，躺着受勋的却多达一百七十八人。

所有异能者都只想参加没有牺牲者的授勋仪式，但这样的授勋仪式少之又少。

在去新队伍报到之前，都是默认属于异能者的休息调整时间，异能者可以在不违反驻地规定、不越权的前提下在驻地内自由行动。

她动身前往内城图书馆。风聆歌无事可做的时候只去两个地方：训练室和图书馆。前者帮她提升体能和战斗技巧，后者充实她对世界的认知。

风聆歌求知若渴，泡在图书馆里，几乎一泡就是十个小时起步。图书馆里的员工都认识她了，图书管理员简谭和她成为了至交好友。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昨天下午看到你的头像暗下去的时候我有多难过。简谭。”简谭也有一头水蓝色的头发，不过由于不是战斗人员，她的头发留到了锁骨处。

风聆歌要不是看到简谭左蓝右绿的异瞳，差点以为站在她面前的是苏木。“谢谢关心。风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