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村四处都是月光石。
如果这村子中的东西不是幻影,那这里可以算是天然的矿场。
月光石天生地养,一般只存在于极阴之地,结合从酒馆老板那儿听来的传闻,这山里或者地下说不准真有什么大型的墓葬地宫。
刘平之自然是没把池越的话当真,他笑笑揭过,看了一眼天,又道:“你们走这么久是不是累了,我带几位回去吧。”
原本村长盛情相邀,说要设宴感谢弄洲,池越以修者辟谷为由推辞掉了,于是刘平之便陪着他们在村里穿来穿去逛了许久。
一趟下来,先不管池越他们累不累,刘平之应该是累了。
“有劳。”池越笑着,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弄洲。
他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刘平之将他们安置在了一处空房,然后与几人闲话一二,没聊几句便辞别归家,没再管他们。
池越原本准备与另外两人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门便被人叩响了。
“陆大夫。”来者是一名中年妇女,手上牵着一个面色?白的六七岁小孩,那孩子神色呆滞,肢体僵硬到行走都有些许困难。
看样子是来找弄洲的。
“实不相瞒,我家小宝也与胡三叔生了一样的病。”妇人说得激动,望向弄洲的眼神也分外热切,“陆大夫!求求你,救救他!”
说着她便跪下,拉着小孩一同向弄洲磕头。池越本要拦她,但不想这人力气大得出奇。
在场的人,池越和段念都判断不出真假,只能让弄洲去查看小孩子的情况。
同胡三叔那时一样,弄洲手指点在他眉心,只消片刻,那孩子面色便恢复了正常。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池越心头,这妇人之后,断断续续又来了数十人求医,或轻或重,弄洲皆一一救治,待到结束,天已经黑了。
弄洲看着面色如常,但池越放心不下,拉着他左看右看,“你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
弄洲没有逞能,如实相告:“只是妖力略有耗损,尚且无碍。”
“那他们这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瘟疫?还是别的?”这个村子看起来本就不正常,池越不认为他们这病是什么瘟疫,弄洲活得久,阅历也远比她们丰富,或许有见过。
鬼仙剑剑灵自入村之后便没了反应,池越推测这或许与剑灵所说的鬼气有关,那么这些村民所谓的病症,是否也与鬼气有关呢?
“他们没有生病。”弄洲道,“他们身上死气太重,魂魄有损,我只是将他们身上的死气引走,将妖力注入他们体内以温养魂魄。”说着,似乎是怕池越误会,他又补充道:“雪兔五行属水,我研习此道已有数千年,妖力不会对他们有害。”
“他们还算是人吗?”段念的话如平地惊雷,炸得池越与弄洲沉默好一会儿。
“死气。”段念看着池越,“不是活人该有的东西。”
段念说的不假,即便是经常下地的盗墓贼,沾染的死气也不该这么浓厚。这整个村子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死气,死气侵染过于严重的,多半就会变成胡三叔那样。
这也是鬼气造成的吗?说到底,鬼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之前在地仙秘境时见到的那些缠绕鬼仙剑的气息,就是鬼气吗?如果是,那她在这里没有感受到任何相似的气息,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见到村子真实的一面吗?
“他们如果不是活人,灵识探查怎会毫无反应......”这也是池越不理解的地方,如果说池越修为不够,那段念呢?弄洲呢?他们怎么会都看不出来?
铛——
远方有钟声传来。
又是钟声。
三人互相看了看,凑到窗边,拉开一丝缝,朝外看去。
村子里也起雾了。
原本屋檐下的灯笼烛火也都熄灭了,但屋里的光还亮着。
铛——铛——
钟声间断响了三下。
慢慢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雾里散开。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里穿行。
池越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她回过头,看向弄洲和段念,他们平日便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此刻依旧一脸平静,让池越不禁怀疑自己多虑了。
她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们。
但弄洲和段念都没反应,不可能吧。
段念忽然抬手灭了烛火。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池越被猛地拉开,随即被按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不敢乱动,抬眼只依稀看到弄洲的轮廓。
窗户被从外边推开。
借着外边微弱的光,余光所及,池越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带着腥臭味从窗外探进来,在屋里的地面上蠕动一番,到了桌边停留了片刻,慢慢又退了出去。
声音逐渐远去,弄洲才松开了池越。
那粘腻的水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空气中残留着腥臭味,让池越胃中一阵翻涌。
隐约间听到隔壁窗户被打开的声音,段念藏在窗边朝外探去,道:“它去别的村民的家中了。”
说罢,她便要翻身跳出窗外,池越连忙拦下,反手在乾坤袋里掏出一截红绳,二话不说拴在了三人手上。
“结缘线,将就一下,我觉得这雾不安全,免得咱们走丢了。”池越话音未落,这红线便泛起微微红光,消失不见。
这本来是用来捉妖的,捆上之后活动范围有限,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段念点头,翻身出去,一头扎进雾里,池越和弄洲跟在后面,但已经看不见段念的身影,只有隐隐之中晃动的结缘线提醒着他们段念离他们不远。
这雾越来越浓了。
依托着结缘线的牵引,池越和弄洲在段念之后进了隔壁屋。
那东西刚走,留着难闻的气味,窗户大开,灯刚灭,还冒着热气。
人不见了。
三人没说话,紧接着又摸去了其他屋。
入村时池越曾以灵符探查过月影村的全貌,再加上刘平之白日里带他们走过不少地方,所以月影村的大致地形池越已经了然于胸。
凭着记忆,他们去了许多户人家家里,结果都一样,没有人。
那团东西去过的屋子里,灯都灭了。
池越再次召出纸鹤散开,但它们飞入雾中,没两步便坠在了地上——灵力消散得过于快了。
“这雾气阻了灵识探查。”段念显然也是尝试未果。
池越道:“我们去白日里那广场看看。”
雾中一直有着若有若无的水声,池越几人放轻了步子,到了广场也没发现人影。
那团黑泥一样的东西就在不远的地方蠕动着。
“跟着去看看。”借着辰星镜的连接,池越向弄洲传音,然后牵过身边段念的手扯了扯,但摸上去池越就知道摸错了,那手虽然纤细修长,但分明是个男人的手。
不安被放大,池越慌忙向四周看去,太黑了,又满是雾,根本看不清,弄洲被她牵着,段念不知去向。她现在不敢放开弄洲,生怕他也不见了。
结缘线还在,段念应该不会走远。
眼下没时间让他们在此停留,池越咬牙,牵着弄洲跟着那道声音,继续在雾里前行。
终于有灯了。
那处屋子,是村长韦元良的家。
屋里燃着灯,门户大开,不知道人在不在,但那些黑泥从四面八方涌过去,进入屋里,没再出来。
“可要先去寻段念?”弄洲的声音在池越心底响起。
显然,眼前的危险未知,段念不知去向,稳妥起见,定是先寻到段念之后再走下一步为好,但这村子和雾过于诡异,他们不一定有时间再在这里逗留了。
就在池越犹豫的期间,一道剑风凌空而来,将雾气劈开,将村长屋外的木栏劈得四分五裂。
一道白影随之落在不远处,正是段念,但她此刻神色严肃,双眼紧盯着前方,被她劈开的雾慢慢又聚拢,隐约间,似有黑影在其中穿梭。
“念念师姐!”池越低声呼唤一声,但段念没有回头,依旧盯着雾里,只道:“你们先进去,这雾里还有东西,我应付,不成问题。”
段念说没问题,那一定没问题。
池越悬着的心放下不少,拉着弄洲转身进屋,这才放开他的手。
弄洲沉默着,视线从池越背心移向自己的手,虚拢了一下,若有所思。
池越背后没有长眼睛,自然不知道弄洲这么一小会儿的异常,她此刻满心满眼在找那些奇怪的黑泥。
村长的屋子陈设简单,桌椅摆设规整,床褥也叠得整齐,看不见半点黑泥的踪迹。
消失了?不可能。
这里定然有密道。
池越并指置于眉间,一丝金线自眉心而出绕在她指间,“去。”她轻声念道,那条金线散成金色微光,飘向屋内四处。
随后,那些金色的点点星光散落在四角。
看着没什么东西。池越召出长杖,右手掐诀,瞬间,一道阵法自她脚下向外延展开来,将整间屋子拢在其上。
屋中四角随着阵法的启动逐渐显露出一些褐色的纹路。
不是池越认得的文字,但是有些眼熟,池越忽然想到她见过这种图案。
那广场之上的石像底座、小酒馆老板的戒指内侧、嵇娘的手臂之上——全是这种图腾!
吼——!
屋外,一阵嘶吼声炸开。
天黑了。
酒馆来客人了。
东方淬没有出门,他靠在门边,听着楼下大厅的动静,视线放在那床上的人身上。
从他们言语之间不难发现,那酒馆老板没有说谎,外边来的那些客人都是准备进山的。
池越说山中有个月影村,他们莫不是去那里?
有弄洲和段念陪着,应当不会有事才对,但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在东方淬心上。
“唔......”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嵇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