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入梦来 第12章 第 12 章

燕浔唇色发白，轻声叹气猜测：“不知是否与我停了片刻的祭阵有关。”

还有三日左右才是火灵脉果子成熟之日，若是现下回了玉虚，怎么拿到这果子，可若是留在昆吾，怕是会命丧于此。

灵微帝君的神识进退不得，正如他所言，昆吾大长老为何有所察觉。

看了一眼被术法捆缚的昏迷的老虎，如果放了这老虎便是放虎归山，不放又是让派它前来的人疑心。若是这老虎只是私自来此而已，那就好了。

如果是燕浔停了祭阵的缘故，燕浔出了祭阵，与自己和清霜有关，怕昆吾大长老因此而恼恨记上。带上燕浔暂时离开昆吾，但是燕浔身为昆吾界灵，只怕将来在昆吾的日子更加难过。

但祭阵若是继续，他和清霜也还需在此等到果实成熟，也只怕遇上昆吾大长老前来且不愿意如他们所愿，火灵果实可能会被拿走或者毁掉。

继续留在昆吾，没有完全的法子可以避开昆吾长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隐藏声息。祭阵已停是事实，将来燕浔被如何对待，已经是将来之事，他毕竟是界灵，只能日后缓解，现下只能先想法子离开。

神识与真身互相感应，昆吾的一切真身也已经知晓，灵微帝君的真身此时已经离开了玉虚天界，身处云端红日晚霞余晖里，正在前往星垣的途中。

此刻，昆吾天幕渐渐落下，变得暗沉深灰。

林清霜脚下踏着云彩，紧握着手中的剑，心里忐忑不安，望了眼左前方的伟岸身影，以及右后方的那个满是伤痕，裹着破烂红衣的身影，她稍稍错过眼，不去看燕浔身体上的结了浅痂的伤口，望着身边远去的云雾，以及底下的灰朦的山，忍不住问道:“帝君，我们现下是要去哪里？”

前方的帝君没有回头，只是道：“别担心，我们此刻还没有遇上昆吾长老，还有退路。”

林清霜略停了脚步，云彩也渐渐与燕浔脚下的云彩重合，看着脸色苍白，额间细汗，唇色全无，步履维艰，独自驾驶着云彩越发落在后边的燕浔，正要主动挽起他的手臂：“燕浔，你失血过多，我扶着你。”

燕浔身高八尺有余，而林清霜目下不过七尺，她的头顶才堪及他的肩，他哭笑不得摆手：“倒也不必，我还能撑着。”

林清霜一双眼睛幽邃如清泉，凝望着燕浔片刻，更是上前强势着挽住了他的手臂：“你别硬撑着，咱们这一个多月来天天见，也算是熟识了，不必如此见外和客气嘛，靠过来就是了……”

不曾细心照顾过受伤之人，林清霜第一次出手有些不知轻重，燕浔被她拉扯，趔趄了一步，一大半力道压在她肩上，林清霜毫无防备，乍然脚下后退了半步，两人正要摔落，还是前方的帝君使出法术拉住了他们：“小心些。”

林清霜站好身子道：“怪我粗手粗脚，燕浔，你还好吗？”

燕浔略嘶了一声，脸色更加苍白，林清霜发现自己手上紧紧抓着他流血的伤口处，忙松开他的胳膊肘略往下：“对不起，我……”却又不小心刺啦一声扯断了他本就破烂的衣袖。

林清霜睁大滚圆的眼睛，脸色红透了，呆呆地瞧着手上的半截大红色衣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所幸两人脚下的云团此刻已都是灵微帝君在驾驶着飞行，不受当前发生的事情影响，依然飞快地往前行驶。

林清霜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声道：“燕浔，等我们安置好了，我到时带你去买件衣服赔你。”

燕浔神色不明地看向她：“这衣服本就因为祭阵快要破烂成片了，与你无关，不用你赔，我看上去也不像如此无理取闹之人。”

林清霜刚开始有点辨明不了燕浔的心思，他言语中是对自己解释了他不会无理取闹，没有把撕破衣袖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仔细看起来好像还是不高兴，有点像是生气。她反复思索才明白，撕破了他的衣袖他没有怪罪，但对于自己想要赔他件衣服这事情他倒是有些生气的意思，性子倒是十分的是非分明。

林清霜赶忙道：“是我说错了，不是赔你，是我想送你一件衣服。”

燕浔抬眼轻嗤了一声：“不必，非亲非故，无功不受禄。”

林清霜对他的再三拒绝有点难过，嘴上忍不住道：“那虽然是非亲，但你我认识一月，那也算得上故的，你帮我孕育火灵脉果实，是救命之恩，凡人尚且以身相许来谢恩，我不过是送你件衣服怎么了？”

说完，林清霜意识到自己竟然话里有只以区区衣服报答救命之恩的意思在，忙接着道：“救恩之恩来日要当另报，衣服也是可以送的。”

帝君侧身略听了一耳这两人的小声谈论，感慨这两位不当事的人，在这关头还可以说笑理论，可叹他是一边急行，一边心神俱凝，屏息待战的。

燕浔瞥见灵微帝君神情，心思一顿，已经略有察觉，四周云重风急，身后兽群咆哮，鸟鸣凄厉，分明是大长老已在身后出手追击他们，他现下身子虚弱，便是他没有经历祭阵之事时，也不是大长老的对手，此番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燕浔眼眸微垂，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加快孕育火灵脉果实。

他在祭阵之时，虽然被祭阵刀风所伤，但都是四肢，身体被他神识里的宝物护着，并不会被刀风刮到。燕浔竭力抬起另一侧未被林清霜扶着的手，手指化刃，一道利刃刺入他的眉间，昆吾界印处，红痕显现，燕浔手指包裹住眉间血，化成红光渐渐隐入左胸口，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几分，他动作略顿，微微喘息后，又探入左胸，当胸划过一道浅光，心头血涌入左胸口的火灵脉果实中，前边他虽然将火灵脉果实放在胸口，却不过是用四肢的血凝成血雾，来供养这果实，如今心头和眉间血齐下，火灵脉果实从红色肉眼可见的变紫，再需半个时辰，果实就会完全成熟，希望灵微帝君能带着他二人撑过这半个时辰。

燕浔浑身僵硬，状态更是差了不少，他浑身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整个身体都往林清霜的方向倾倒。

灵微帝君察觉不对，闪身扶在他的右侧。

燕浔疲惫一笑：“多谢。帝君，希望我们还能再避上半个时辰，前方我们离玉虚还有多远？”

灵微帝君看见燕浔眉心间的痕迹，怔愣道：“你不会将眉心血用来催生火灵脉树苗了吧？”望向燕浔左胸间的火灵脉果实时，又看见了他左胸处的衣衫划痕，灵微帝君低呼：“你竟然……你与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何必如此……”

燕浔另一边的林清霜虽然不知发生何事，方才燕浔的动作半避着她，她毫无察觉。但燕浔此时的状态更加虚弱，她还是能分辨出来，惊问道：“帝君，他怎么了？”

忽然脚下的云团中延伸出黑色藤蔓，裹挟着云团，使得云团迟缓停滞下来，这是灵微帝君的法术凝成的云团，灵微帝君顾不上其他，施法斩断藤蔓，对林清霜道：“你扶好他，我施法让你二人先行离开，我留下来会会这位昆吾大长老。”

林清霜回头望了留下的灵微帝君一眼，心中六神无主，燕浔心里却仍然清明，没有灵微帝君断后，大家根本无人可以脱身。

但是灵微帝君只是神识，又能拖住多久？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一起随着云层裹挟着向前，燕浔昏昏沉沉中，感受到了身周的云朵淡去不少，他心中隐隐感到帝君恐怕再无法坚持下去了。

果然，他听到身后不远处的阴冷笑意的声音传来：“燕浔，你这是要去往何方？”

燕浔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彻骨的冷意，激得他憔悴疲惫的身体猛然间向着前方弹射而起。燕浔按压住喉间血意，一边催动飞行之术，林清霜也被那陌生声音惊吓，看着燕浔带着自己奔忙，不知不觉中拽紧他的手臂，低声问道：“燕浔，我们要去哪里？”

燕浔几度盘算路程，他以界灵之身，感受到昆吾大长老彦鸮仍然紧追在身后，不知道他强行飞行，能不能撑到和灵微帝君见面，还有火灵脉果实成熟。

他如今状态不好，现下速度，已经是他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但是还远远不够，燕浔几番强行催促自己加速，被压下的血意又在唇边涌出。

燕浔拼命忍下，又对清霜道：“我现在带你前往玉虚界，希望我能撑到。”

燕浔说完这话，身体实在疲惫，他快速停下，忍不住喷吐了一口血，林清霜大惊：“燕浔，你还好吗？”

此刻身后，暂时避开了大长老，燕浔勉力摆手，稍稍吐息片刻，环视四周片刻，心下肃然，四周的妖兽似乎都蠢蠢欲动，平日里他在祭阵之中，是没有见过这番景象的。

就在不远处，一只斑斓花豹妖正在暗中窥伺他和林清霜。

这附近，他方才急速逃窜，没有仔细辨认，此刻到处有妖影，本以为低飞能够躲避些，谁知道妖兽不知道怎么了，都如此凶性大发，杀机四伏，他想到是否是动了眉心血，昆吾界印威压不稳的缘故，造成昆吾生灵如此。

他所剩力量实在不多，恐怕他只能以原形闯出昆吾界，才可能护住她一丝生机，他对清霜道：“现下我化为凤鸟原形，你坐在我羽翼上，我带你上重天，飞去玉虚界。”

燕浔化为原形，用羽翼将清霜拨上他的翅膀，往正前方瞥去一眼，却往左斜方飞去。他知道正前方那里是乾清界那个人的仙府所在，虽然离得比玉虚近，但是他不能去那里，给那个人再添麻烦。

清霜往燕浔原来的正前方看去，看见隐约的青碧风景，恍惚道：“那是乾清吗？”

她没有听见燕浔的回答，收回视线，低头看到四周都是燕浔的洁白羽毛，隐约间夹着金色，羽翼展开，绵密柔顺，燕浔鸟形从头到尾长约五米，这还不算他垂落在后侧散开的尾上的覆羽，坐在燕浔的脊背间，她小心攀着他的翅脊，却并不敢抓他的羽毛。初次见面，她以为他穿红色衣衫是火焰鸟，没有想到原形却是白色羽毛，稍稍抬头，燕浔额顶上羽冠火红耀眼，羽冠之下的顶羽亦是红长，随风飘舞。

林清霜打量了燕浔的原形许久，听到叽叽喳喳声，才发现四周陆陆续续地飞起来很多其他鸟群，燕浔尖啸一声，鸟群纷纷避让。

林清霜回头看鸟群之时，发现燕浔身后下方有一道人影飞速低飞跟随着。

林清霜忍不住问道：“燕浔，我们身后跟着的人是昆吾大长老吗？”

耳侧风声呼啸越发凌厉，原来是燕浔振翅加速飞翔。

吓得林清霜越发低伏在燕浔脊背上，紧紧抓着他的翅脊，等到她稍稍回过神来，发现了身侧不远处羽翼上沾染红色，那红色逐渐渗透氤氲开来时，在白色羽毛上鲜艳夺目，林清霜才意识到那是燕浔流血了。

他不久前才从祭阵出来，身上应该遍布伤口，因为急速飞行，伤口中的血被牵动，越发汹涌而出。

也是因为要救下她，他才从祭阵中出来的，现下他为此还得罪了性情难测的昆吾大长老，都是因为她，火灵脉树苗果实还有几日才能催熟，恐怕他现在一边加速飞行带她离开危险，一边还在催熟那火灵脉树苗的果实。

林清霜低声道：“对不起，燕浔，都是我害了你。”

耳边传来燕浔的隐忍声音：“玉虚地界快要到了，只是怕大长老也快到了，你家青族界灵住在何处，怕是只有他才能护住你，护住火灵脉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