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再 第26章 贪心

青鸟将脑袋埋在宋辞的肩上，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

此刻她明知是自己先说错了话，却还是委屈地控诉道：“师姐你怎么忍心不理我？！”

宋辞也不反驳，只轻笑一声回击道：

“自顾自地说着那般话，如今到来数落我了？”

青鸟缩了缩脖子，闷声道：“我哪里敢数落师姐...”

“难道昨夜的话不是在数落我？”宋辞微微逼近少女，眼中情绪难明。

青鸟脸上瞬间涨红，急声道：“那是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青鸟的声音越来越低。

“哦？那你说说，你昨夜那番话究竟作何意思？”宋辞调笑般问道。

“我...我只是...”

青鸟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她若是能这般轻易说出口，昨夜哪还用得着说出这般容易招人误解的话？

察觉到怀里的少女紧绷的身体，宋辞摇了摇头，微微叹息道：“罢了，且当你是随口胡扯罢。”

青鸟稍稍放松下来，贪恋的抱着宋辞，久久不说话。

片刻后，青鸟松开了她的师姐，只还抓着她的袖子，试探着问道：“师姐，你还生我的气么？”

宋辞微微挑眉，淡声道：“我不曾生气。”

少女低下头隐忍地笑着，直到最后忍不住露出笑声。

宋辞面露无奈，不过也没有制止少女。

她先前不愿回应青鸟，其实是因着她自个儿心里也矛盾的很，根本理不清思绪。

那时的心情又参杂着懊悔、茫然，生气当真只占着极小的部分。

不管青鸟的话是有意还是无心，但确实让宋辞开始思考一些，她一开始就在逃避的事。

宋辞一手抚上青鸟的面庞，微微使了些力，迫使她看着自己。

她轻声说道：“青鸟，我先前所说并非敷衍。假以时日，当你去了结你的因果时，我无法确定自己会身在何处。我不晓得我的存在是否会...”

青鸟心中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她伸出手指，抵在宋辞的唇上。

她面色认真问道：“师姐，你在害怕么？”

宋辞瞳孔微动，没有回答。

青鸟却不愿放过她，追问道：“是因着师姐的心魔么？”

虽然师姐在与她提起心魔劫时没有显露出一点异样，但若她当真像表现的那般无动于衷，又怎会被困在其中束手无策？

宋辞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颤着声说道：“我告诉过你的，在尘世梦中与我一起的那个人，她死了，因为我。”

青鸟第一次从师姐的脸上看见这般明显的脆弱。

她温声安抚道：“她是她，我是我。况且师姐也晓得，那只是心魔为了误导你罢了。”

宋辞苦涩地笑了笑，叹道：“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谁晓得事实如何？它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如果那是真的呢？如果...”

宋辞顿了顿，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按耐下去。她轻轻摇了摇头，坚定说道：

“它若是过去，我绝不会重蹈覆辙；若是未来，我便竭尽所能去避免。青鸟，无论如何我不会让那种事情真正发生在我眼前。”

“青鸟，在真正看清那段记忆之前，我没有资格对任何人许下承诺。”

宋辞看着青鸟极轻地说道，心中所有的酸涩都不过是三个字——“没资格”。

青鸟微微张口，一句话几乎蹦到嘴边——她想，师姐梦中那人即便在身殒之刻，也定然不会后悔与师姐相伴。

但她扯了扯嘴角，又将这话咽了下去。

——她又有什么资格替那个人对师姐说出这句话？那人是师姐在梦中的伴侣，而她能与师姐修得师姐妹一场已是有缘，又怎么敢要求更多？

青鸟强作自然地笑了笑，对着宋辞说道：

“那师姐，我等你便好。”

——待你破除迷障，拨云见日的那天，你愿停留在我的身边么？

“青鸟...”宋辞微怔。

她终究没有再拒绝青鸟，为着自己留下这一点贪心。

......

青鸟虽然灵力枯竭，但因为有穷奇在，倒也不影响她们赶路。

夜晚，青鸟估算距离，此时她们离那座高峰已然很接近，明早启程用不了多久便能到达。

自从遇见那碧鳞蟒之后，她们一路上便再没遇到其他强大妖兽，似是都在刻意远离那座高山。

青鸟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昨日采集的那几株灵草给宋辞。

“师姐，你认得它们么？”

宋辞拿起青鸟用于淬骨的那株灵草，仔细确认一番后说道：“此乃换骨草，是炼制回生丹的主材之一，很是珍贵，于你淬骨倒也正好。”

她先前虽是看见青鸟在地下小谭里采摘灵草，却也没上去细看，倒是没想到会是换骨草。

“你若淬骨结束后仍有剩余，不妨便将其留下。日后若有机会寻得其他主材，再寻炼丹师炼取回生丹。”

她又看向另一株灵草，犹豫道：“至于这株...它大抵是换骨草的变种，我不敢确定，你先莫要急着用它。”

青鸟双眼微亮，她听过回生丹的大名。那是传闻只要还有一缕真魂不灭，便能将人起死回生的仙丹，修真界记载以来只出世过三次。

——她若有幸得到回生丹，是否便有希望将清水村的人们复生？

不过很快她便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心思。回生丹多种主材皆是稀世珍草，可若只是如此，再珍贵的灵草她也有机会争取。

但师尊早便提过，凡人魂魄死后不久便会散尽，不似修士能够长久留存。村长爷爷他们...大抵已入了黄泉了罢...

她能做的，始终只有杀了日主，以慰清水亡魂！

青鸟看着手中的换骨草，又觉得有些可惜，可惜师姐已经过了淬骨境，用不上这些灵草。

她看着师姐，心中微动——师姐若是得灵草相助，能否重新淬骨？

但还未等她出声，宋辞便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不必在意我，它们与我无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如今，我在这一境没有可以精进之处。”

青鸟默然，她倒是早该想到，以师姐的天资，定然是每一步都走到圆满的。

“多谢师妹的心意。”

宋辞伸出手，笑着摸了摸青鸟的头说道：“莫管别的，快些修炼罢。”

青鸟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破晓之时，青鸟用了四株换骨草将全身骨骼都淬炼结束后，突感自身血脉有些沸腾——这是突破之兆。

即使此时全身都痛的发颤，青鸟却也没有歇息，而是深呼一口气准备一举破境。

丹田内的灵气之海在她的心念之下缓缓转动，并被逐渐压缩，而此时她的身体也如同一个漩涡一般疯狂地吸纳着周围的灵气。

在她的灵海被压缩到极限时，于灵海中心，忽有一滴由无数雾气凝聚成的液滴落下，穿透雾气灵海滴在丹田之底。随后，又有点点滴滴的灵液自灵海中诞生，如同细雨，绵绵不绝。

每有一滴灵液的诞生都会让雾气灵海明显缩小一些，然后外界的灵力又会涌入青鸟的身体填补上空缺。此消彼长之间，青鸟的丹田中逐渐被灵液填满，再没有一丝雾气。

真正的灵海于青鸟丹田内诞生，象征着她迈入三化第二境——化内。

青鸟缓缓睁开双眼。淬骨带来的痛苦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通透的舒畅感。

她心念微动，显化出一柄羽剑，向着天空猛然斩出。

一道剑气纵横而出，穿透上方的枝叶树冠，惊起无数飞鸟。

青鸟轻吐一口气，散去手中羽剑，眼中青金之色也缓缓褪去，露出她原本的瞳色。

她感受着体内的变化，颇为满意。原先的雾海在凝实之后，规模上虽然小了不少，但此时的每一滴液滴都是原先数道雾气所化，实际灵力量比先前要多上一倍有余。

像先前斩杀碧鳞蟒时所用出的青海剑意，青鸟如今连续用上三次也不会彻底虚脱。

青鸟看着不远处的穷奇，有些跃跃欲试。

若还是初遇时的穷奇，她有信心全凭自身实力正面取胜。

不过穷奇在得到她的血后也发生了蜕变，如今要是再打起来她大抵还是没什么优势。

宋辞却在此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捏上了她的脸。

耳旁传来清冷中略带调侃的声音：

“才一醒来便想着打架么？”

青鸟看向她的师姐，讨好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嗯...瞧瞧自己进步如何。对自己的实力有点数总是好事嘛。”

宋辞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她凑近少女的耳旁说道：“你若真想练，回去之后找我也无妨。”

其实就算青鸟当真好战，她也没什么意外。

修行之人，尤其是剑修，好战才是常态。只是，当初青鸟与穷奇的一战实在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青鸟浴血伫立的那一幕在她心中至今都挥之不去，她本能地不愿看到青鸟再次与穷奇战斗。

青鸟闻言顿时两眼放光。自上山以来，她还未有过机会与师姐切磋。

但现下若有机会，她很乐意一试。

青鸟很快又收敛了表情，轻咳了一声，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好不好，万一伤着师姐，我这做师妹的会心疼的！”

宋辞双眼微眯，淡声道：“哦，是么？看来，我一定要给师妹一个机会，让你好好疼疼我。”

青鸟小脸微红，却还是挺着胸脯，硬撑着回嘴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师妹！”

两人相识一眼，倏然间一齐笑出了声。

宋辞轻嗔道：

“别贫了，你也早些完成师尊布下的任务才是。你若完成时还能有些余地，届时师尊罚我也能罚的轻一些。”

青鸟笑着哼唧道：“我才不会让师尊罚你呢！”

随后，她看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

此刻离得近了再看它，便能体会到一股别样的圣洁感与压迫感。那便是她此行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