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不过千里风 第93章 采凤仙个人志《凤雅集》

采凤仙个人志《凤雅集》

十五岁。

及笄之年。

到了这一年，我的爹妈就急着把我卖出去，换一笔彩礼钱。

我闹过几次，最终还是被押上了花轿。

他们假惺惺地哭，我也不服气。

于是我拿走了我价值的礼钱。

我要他们失去一切，真情实感地哭。

而我，和我的钱，和我的小马驹，和我的自由，要像鸟儿一样，翱翔天际。

话是这样说，可饭还是要吃。

身上的吉服太显眼，我又没带别的衣服，只好撕掉一部分，再拿花花草草榨汁，抹到衣服上，搞得花花绿绿的。

我跑去很远的镇上吃饭，效仿着男人的样子大快朵颐，再拿沾满了油的手往脸上随便一抹，叫住小二问道：“小子，这附近有武馆吗？”

这武馆的老板是个愁眉苦脸的女人，真正的武馆师傅被人打死，她守了寡还欠了债。她劝我去少林出家，当个尼姑，保不准儿她之后也会去。

我盯着她盯了许久，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我把包袱往桌上一甩，径自往里走去。我把我所有的钱交上去当学费，还了武馆的债。

老板只得照顾我教授我。

等武馆缓过这阵子，她琢磨着横竖都教我了，不如继续开张招学生，我没意见，不过她顾忌着我，只招女孩了。

以前的学生全跑了，现在我就是大师姐。且这年纪正长个儿，我突然就窜了一大截，真有了点当师姐的风范。

有了师姐的风范，没有师姐的作派怎么行？于是我拿腔作势，以身作则，很快就建立起了威望。

而我不知道，那个人心里想着，我到底是和同龄人在一起才最自在。

她向来自怨自艾。

那天早上下雨，她没起，我领着师妹们出去吃了早饭，给她带了一份回来，我贴心地不叫她们出声吵到她，谁知我进了她房间，就见到了那样一幕。

后来我知道，她是在自己解决需求，可我当时不知道啊，我见她**裸的，浑身发汗，我当她生病了就过去看她，“这里难受吗？”

我见她手在两腿之间。当时我也十八，来了月事，偶尔会有萌动的心思，但几天就过去了，就也没跟谁说过，现在见她这般，我只当她一样会难受。

可她不这么想啊，她一个寡妇，什么都知道，她知羞耻，情急之下给了我一巴掌。

之后，她宣告我犯了武学大忌，要逐出师门。

我没意见。师妹们去求情，她也不听。

我当天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走，师妹们见留不住我，就要求最后一起吃一顿晚宴。

她没去。

晚宴之后她在路口堵住了我。

她领我去客栈，一进屋直接招呼我去床上。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画面，她先教我，随后又叫我伺候她。

我眉间有一枚很厚的朱砂，是我出嫁前他们给我画上的，我当时闹得厉害，给戳破了皮，成了一块疤，我就继续涂朱砂挡住了。

而她摁着我的朱砂揉、亲。我恨她。我第一次，我很难受，却不想停止，我要她也难受。我恨她。

后来——我想——我是恨透了她的。因为她我才走上了一条“采凤”的道路。

可是从我十五岁逃婚之后，我身边围绕的，是她，是师妹们，全是女人。我不敢保证我以后还能不能接受男人。

当时我应该是恨她的。尤其在我半上午醒来，只看见桌上放着的，我当年一并带来的，我价值的钱。

如果就此打住的话，也许还能及时止损。但是在我四处游荡的时候，有家贵族小姐看上了我，她聘请我作保镖，我无所事事，就没有拒绝。

可她想要的，不止是保镖……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她折腾我我伺候她，我的薪资越涨越高，我得到的好处越来越多，我沾染上的闲话也越来越杂。

我是麻木的。

跟她做，说不上什么滋味。我脑海中总是浮现那个人的模样。我应该是恨她的。

我想，这只是我遇见的第二个人，偶尔想起第一个人的模样，只是经验不足时间不够，总有一天我会忘记的。

于是我拼命讨好她，我和她同龄，我们才最合适。我陪她逛街，陪她郊游，我们形影不离，我们几乎要爱上彼此。

这样的麻痹是有限的。

我只能骗过自己，骗不了其他人。

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恃宠而骄的玩物。

在他们眼中，首先招惹我的大小姐没错，错的是我卖弄风骚。

流言蜚语最终化成了真实的伤害，打击在我身上。

她心疼我哄我，可我不想听。以前练武受伤，那个人也会心疼我哄我。

但她会问我：“还坚持的下去吗？”

于是我就坚持下去了。

“你怎么不问我？你问我啊！你问我一句，我就会爱上你了……”

这些，都只是我内心的咆哮。表面上，我有做一个玩物的自觉，我只是哭，她继续哄，哄到最后还是哄到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我给她留下我价值的礼钱，我走了。

她给我的钱，我却拿走了。

留下十五岁的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是效仿那个人的。也好像真的把我留下了。

我没有爱上她。在后来的女人中，我从没有想起过她的模样。

那我为什么要留下我的钱？

如果十五岁的我遇见她，被她收留，那我应该会爱上她，哪怕最后结局凄惨，我也会以为是别人拆散我们，执迷不悔。

可十八岁的我遇见她，几乎要爱上她，最终还是没有爱上她。

当然她也可能看不上十五岁的我，毕竟那时候的我不高也不好看。

那就当她会爱上十五岁的我，所以我把钱留给她了。

我这样麻痹自己。

于是我又十五岁了。

我又自由了，一分钱不值的自由了，什么都没有的自由了。

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不会再嫁也不会再娶，我不值钱了。

于是我成了采凤仙。

采凤仙荤素不忌专挑女人，恶名远播，引得世间女子惶恐。

实际上，我遇见的人，最后分别时没一个不留恋的。

实际上世间的男性采花贼远比我一个采凤仙多得多，这就没人惶恐了。

呵。

流言蜚语无法影响到我，身边的女子真心喜欢，我过得舒坦。

我四处飘荡，飘去了抒怀轩。

那时候抒怀轩正好引进一批新人，正在训话，我被人领着，从旁边经过。

训话的人还年轻，不是妈妈。妈妈在后边看着她。那就该是下一任妈妈了。

我经过，那群小家伙们就看我，那人斥责：“进来的都是客人，岂容你们这样打量？！”

闻言，我便站住了脚步，看着她训小孩。领路的人想拉我走，我冲她笑：“我不是客人么，又容得下你这般拉扯了？”

她尴尬。训话那人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这时，队列中有个小孩举起手问：“不是教我们怎样讨男人欢心吗？我们以后也会见到女客人吗？”

我回答：“自然会有女客人。女人和女人之间，是相互取悦，不必你费心讨她的欢喜，保不准儿你把她拿捏了，她还得为你要死要活。”

这番话一出，小孩儿倒没什么反应，那几个大人却是脸色一黑。旁边的妈妈过来支应我，领我介绍轩里的情况，话到最后，禁令我再跟那群小孩接触。

我见到四楼还有个短头发的小女孩，背了把剑，故作阴沉。妈妈叹息一声，说那边的两个是抒怀轩的护卫，也不准我接触。

两个？我好奇，追问了几句，妈妈便领我去阁楼。四楼那小孩戒心很重，跟在我后头一并上楼。

阁楼里有两个，一个是护卫，另一个是头牌的接班。

妈妈说这俩青梅竹马，追过来要人，要不走她也不走，她不走外头那个也不走，就赖在了抒怀轩。两个人没钱，不住轩里，也不吃不喝，就守着阁楼，三个人一个哭了又一个哭，哭到最后轩里所有的小孩都哭，没法子，只得招进来当个护卫。

我忍不住笑，两个小小的客人就拿捏了整个抒怀轩，想来往后少不了乐趣了。

我当即办了入住，在屋里歇了一会儿，准备找几个人来喝酒。我在轩里溜达，物色人选，又见到了白天训话的那人。

四楼负剑的那个小小护卫跟着她。她低头跟她说话，小护卫就两眼放光笑起来，她也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

我心里莫名温暖，想过去同她搭话，小护卫警觉，剑拔弩张地盯着我。

她很厉害，我感觉到她的凌厉。这么一看，养这样一个小护卫抒怀轩才不亏。

“展风。”那人叫住她，“别紧张。”

小小的展风就退到她身后，一番交谈，我知道她姓刘，是下一任妈妈，现在可以叫她姐姐——说到这里，她的手放到了展风头上，压住了她张扬的短发。

我扬了扬眉毛，紧接着就约刘姐姐晚上喝酒，展风瞬间就不乐意了，抱住她的大腿瞪我。

我笑起来，刘姐姐揉了揉展风，认真回答我说，她已经不接客了，叫我去找别人。

分开过后，我一直看着她们，刘姐姐蹲下来给展风喂了口点心，两人又笑。我对刘姐姐的印象是礼貌，但骨子里冷淡，现在看来她是分人的，我眯起眼睛，找好人选了。

意外地，我发现，那俩小护卫竟住在我隔壁。不过想想她俩是抒怀轩迫不得已收下的，估计轩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改造客房了。

我能发现，还是因为刘姐姐晚上得出来招待，她不想展风沾染太多，就把她送回来。

我看着刘姐姐在大厅里来回穿梭，她穿一身青花长裙，能说会笑，年轻貌美，还有客人偷摸揩油，都被她闪了过去。

她不属于这里。

我无意识地皱眉，却不打算做什么。

她能从一个小姑娘升到妈妈，她有她的本事，也得接受她的命运。而我，也只是她命运里路过的一个客人。

我敲展风的门，想跟她先搞好关系，结果没人答应，我直接开门，那家伙从窗户出去了。

这天晚上我就没有喝酒，守在屋里安安静静的，第二天见到了在栏杆旁护卫的展风，我装得像个好人，走到她身边，问道：“你一个人？”

她仰头看了我一眼，我便蹲下来，她惊讶了一下，回答：“两个……不，三个，月儿和我们一起的，我们要一起离开。”

月儿就是那个小头牌，我想了想，问：“那你怎么不和月儿她们一起？”

她头一偏，回道：“我要工作的。”

我笑：“那另一个护卫呢？她就不工作了吗？”

她答：“她比不过我，我一个人就能胜任，她的工作是保护月儿。”

我故作惊讶：“这么厉害？你多大年纪了？”

“十二。”她问我，“你呢？”

当小孩开始对你感兴趣，那就成功了一半。我回答：“十六。”

展风震惊，她叫我站起来，退开几步看我，嘀咕道：“怎么比阿芳还高？”

“你说什么？”我又蹲下来。

“我说你怎么长这么高。”

我用鼻音哼了一阵，苦恼道：“别人都说我长得太高，以后不好嫁人了。可我一样每天吃饭每天睡觉，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长高了。”

“那就不嫁人了。”她倒简单。

这时，大厅里的刘姐姐看到了我们，展风就趴着栏杆跟她招手，我站起来护着她，朝刘姐姐笑了一下。她忙她的事去了，展风依依不舍地看着她，我顺势就问：“她是你姐姐吗？”

“不是。”她立即回答，又一怔，跳下来看着我，解释道：“刘姐姐说只要年纪比我大的都可以叫姐姐，但是我家里有姐姐，两个姐姐不一样，所以我可以叫她姐姐，她也是我的姐姐。”

她解释得很认真，好像对否认刘姐姐怀有愧疚，而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我察觉到她背后有隐情，便拍了拍她的头说：“那你也该叫我姐姐。”

她突然两手背后，盯着我思索了一会，说道：“你是客人，客人和姐姐不一样，所以我不能叫你。”

我看着她好笑，俯身到她耳边，轻声道：“那我们交换一个秘密，你就叫我姐姐。”

“什么秘密？”

“‘展风’是假名字。”

话音刚落，她就一炸，跳出去好远，剑完全出鞘，死死地盯着我。

我抚了抚衣服，轻笑道：“我说对了。”

“你想干什么？”“展风”咬牙切齿地问我。

“不做什么，就是想听你叫我一声姐姐。”

“绝对不叫！”

我手指点点下巴：“那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是假名字的吗？”

“不想知道！”她如临大敌。可我哪有那么可怕，我热心得很，直接告诉她了：“一则你十二岁缠着别人跑来青楼还不走，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二则你说到你姐姐的时候，你很害怕，我就猜你家里管得很严，不敢用真名，怕被人找来，对吗？”

她眨了下眼睛，慢慢松懈，一个人垂着头反思，末了，她看我一眼，说：“你猜错了，不会有人来找我，展风也不是假名，是真实的，我的名字。”

说完，她越过栏杆直接跳了下去。

我赶快跑过去看，她平安落地，头也不回地走了。乖乖，这四楼跳下去，我怎么也得拉个栏杆抱根柱子慢慢下，这小家伙比我强。

我长吁一口气，想起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心里怪难受的。我利用她靠近刘姐姐，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难受也没意义，只能务必到手，不辜负她的牺牲。

个人志是对主线前与后、以及人物小传这样的内容补充，不同于番外，个人志也是作品完整的一块重要拼图，目前只三个人有个人志，后续依次揭晓。

由此进入第二章。

由此进入抒怀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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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采凤仙个人志《凤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