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不过千里风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罗轻飞快把小十送回燕子身边，再回到仓库，只见千风倒在柴火堆上，一动不动。

虎猿的尸体……又是穿心的攻击，千风……

罗轻快步来到千风身边，生怕她又像那天落水一样，“千风！千风醒醒！”她连跌地叫着她，把她的胳膊从脸上拿开。

千风咬着她的胳膊，整条胳膊被冻得通红，手腕处生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血点。

罗轻将衣袖褪下去，看见她的咬痕，“千风……”

千风身体尚未回温，罗轻捧着她的胳膊轻抚，温暖她。

罗轻的体温远比千风此时的温度高，千风很快有了反应，她眉头紧皱，嘴里发出一些嘤咛，挥着手试图摆脱罗轻。

好烫。

千风觉得烫，罗轻也感觉到了烫。

她的身体受煞气影响，积重难返，远不止回温那么简单，而是真真切切地，再承受一遍灼烧的苦难。

千风叫唤着烫，罗轻只得退开，看着她受苦，自己却束手无策。

罗轻紧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千风。

待到周边的温度下降了，罗轻犹豫了一下，走到千风身边，轻声叫她：“千风。”

“你来了……”千风醒过来，整个人非常疲惫，“小十呢？”

“交给燕子了，你别怕，她不会有事，误会说开就好了。”罗轻连忙给她解释。

千风神智尚且混沌，只听清了几个关键词，她念起来：“燕子得带她走，离开我，误会是解不开的，她得走……”

“千风！”罗轻惊呼一声，千风却充耳不闻，继续念着：“小十会记住我，会恨我，十年，二十年，从此以后我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会学一身本领，会漂泊四海广交好友，但是她每一次午夜梦回，她都会记得我的脸，终有一天，她会找到我，杀了我，报仇。”

“千风！”罗轻抓住她的手，另一手抬起她的脸，逼迫她看见自己。

千风看见了眼前的人，突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兴奋道：“你来啦。”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笑脸也颓丧，又说：“你走吧。”

罗轻心如刀绞，慌忙摇头，手指在她脸上抚摸，她说：“千风，你听我说，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注意她跟了过来，是那个州牧的错，是他贪婪，是他害死小十的父亲，和你没有关系，千风，你没有错，你不是仇人，小十不会记恨你，你很善良你已经做好了你能做的全部。”

千风扭过头不再看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说你和祖南芳之间的误会。”

千风登时惊起，眼神变得锐利，死死盯着罗轻。

“千风……”罗轻也站起来，想牵她的手。

千风背过手，目光跳跃几下，躲开罗轻的手，她咳嗽两声，说道：“先不谈阿芳，先说说你。”

“你跟燕子走吧。她随她师母在黄龙山住，你随小十她们，一并跟她回去吧。”

“千风！”罗轻闻言，头皮一炸，她一步跨过去，抱住千风，央求道：“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你说了要带我回走狼关要给我留一间房，我不走。”

千风手在背后攥成了拳，她心一横，从罗轻怀里挣开，冷冰冰地看着。

她冷笑一声，说道：“走狼关是什么地方，你也好意思跟我回去？你我之间在走狼关发生过什么别让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不会喜欢你，至死都不会，轻山大师给自己留点脸面！”

又一次，她反复无常，说过的话全是谎话，罗轻眼前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有没有心。

见她落泪，千风继续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祖南芳是我的姐姐，祖恩海是我的师父，杀死我师父、致使我回不去南岭的，都是你师父，我跟你是世仇，不共戴天，你休想我再背叛南岭背叛祖南芳！”

罗轻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

千风心脏一悸，眼睛瞪得滚圆，她怒喝道：“你来说什么‘对不起’？！你不嫌恶心吗？！”

“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背叛祖南芳，我和你之间，没有共存的可能。你立马走，你最好祈祷别再遇见我，否则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

罗轻哭得难以自已，泪水浸湿白发，粘在脸上，犹如梨花带雨。她拿手背抹干眼泪，擦开脸上的发丝，呜咽着说：“好，我走，我走，你回去，你去见燕子，她能帮你，你跟着她走，你要好……”

罗轻闭上眼，又滚下一滴热泪。

千风心脏绞作一团，她知道，她不会好，她想她好。

她冷笑一声：“我要做什么我清楚得很，你回去拿你的行李，自己去跟燕子告别，我和你再无关系，我不会再替你圆场。”

“好，我自己去……你别走，你再陪我一下，求你……求你再等我一下，别让燕子看见我哭……”

罗轻心防层层瓦解，蹲到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低声啜泣着——没有人听见她的哭，从来没有，也没有一个叫慕千风的人来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千风听到她说不想燕子看见，她稍加思索便停下了脚步，身后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回过头见罗轻团成一团，心里苦痛胜过理智，她连忙跑回来，将罗轻抱进怀里，轻声地哄。

罗轻被她摆弄得哭声更大。

这算什么？算她失而复得，还是又是她的戏弄？

罗轻挣扎起来，她不配拥有，她也不想再受伤，任何人都不要再来打扰她，包括慕千风。

“乖，不怕了，我在呢……”千风不停地哄。罗轻闹到没了力气，最终伏在千风肩头痛哭一场。

等到哭声渐歇，千风低头看了罗轻一眼，罗轻眼睛被泪水浸得明亮，却不知在看些什么，黯淡无神。千风抬起手将她脸上泪痕擦干净，又兜住她的膝弯，要将她抱起来。

罗轻制止她：“你做什么？”

千风便收回手，两个人又落到地上，她轻声道：“我带你回去。”

“回去哪里？”

“带你回燕子身边，我们去见小十，之后你想去走狼关，还是想回轻山，我都带你去。”

“我自己去。”罗轻说着，就要自己站起来。

千风却又将她拉回怀里，挨在她耳朵旁边，说道：“我错了，我刚才冲你发脾气了，还跟你说了些不好的话，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想怎样报复都可以。”

“我错了，你要是还愿意，我会带你回走狼关，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我不会再跟你发脾气了，你特别好，我不想你再跟我受苦。”

罗轻垂下眼睑，将她前前后后的话理了一遍，轻声问：“所以你想将我托付给燕子吗？”

“嗯，我虽然没有去过黄龙山，但我见过燕子的师母，她人很好，只有燕子一个徒弟，黄龙山也清静，你会喜欢那里的生活。”

罗轻转过头来看她，说道：“我说过了，我已经不再是轻山大师了。”

“嗯……”千风低下头，不敢看她。

不管是罗轻，还是轻山大师，她太干净，千风身在泥沼，会玷污了她。

罗轻看着她的模样，启唇道：“我想亲你。”

“嗯？”千风没听清，转过来看她，眼睛乌溜溜的，像一只兔子，“你说什么？”

罗轻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不是说我想怎样报复你都可以吗？”

千风气势弱下来，缩了缩脖子，小心问她：“你想怎么报——”

话还没说完，罗轻就已经袭来，吻她。

罗轻坐着，千风跪着，要比她高一些。罗轻一只手在千风后颈和脸颊来回逡巡，牵引着她低下头；罗轻从千风怀里离开，千风抱她的手便撑在地上；罗轻往另一边偏，千风被带着身体朝她前倾，她伸出另一只手搂住罗轻的腰，手掌贴在她后背，将她固定。

罗轻不再移动，双臂抱住千风的头，加深了这个绵长的吻……

千风脸颊通红，羞恼地殇了罗轻一眼，抬起手正要擦擦嘴唇，罗轻却抓住了她的手，不准她擦。

千风咬住下唇，恼她一眼，伏到她肩头。

她学这些东西，也忒快了点……千风腹诽，“果然是个假正经的”——这般想着，她往她肩膀上咬了一下。

罗轻愉悦得很，手指绕了一缕千风的头发玩，感觉到她在肩膀的咬，她想了想，把千风扶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她说：“我喜欢你。”

千风一怔，脸色顿时煞白。

罗轻双手捧起她的脸，说道：“报复还没有结束，现在我要你给我一个答复。”

千风目光闪烁，心虚地问道：“你想要什么答复？”

罗轻说：“你喜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是为什么？不喜欢之后，我还能去走狼关吗？我拿什么身份去？如果我继续喜欢你，你还会对我做什么？”

千风犹豫半晌，才拿下罗轻的手，轻声说：“你不该喜欢我。”

“因为我跟你是世仇吗？”罗轻摆脱千风的手，又贴到她的脸上。

千风无奈，摇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一旦我说世仇，你就又会说你只是罗轻不是轻山大师……”

千风沉默片刻，又说：“你特别好，特别单纯，无事一身轻，是我牵绊太多，会拖累你，而且你我性格和生活习性都不同……你可以遇见更好更适合的人，是我配不上你。”

千风没再动罗轻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去到另一旁缓解情绪。

罗轻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番话，她连忙追过去抱住她，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你把我带出昆仑，是你一直支持着我的生活，没有你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这些事情换个人都能给你做好的。”

罗轻抓住千风的手，犟道：“可我遇见的是你，为我做这些事的是你。”

“那还有清呢，她照顾你更长时间，她还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她，我不想留在轻山……”罗轻顿时没了气焰，她将头抵在千风肩膀，闷声说道：“是不是，其实是你嫌我麻烦了？上次你将我推给朱凝，这次又想把我送给燕子……”

千风急忙攥紧她的手，解释道：“我没那样想过！我想你好，而我不会让你好，就像今天发生的事一样，我不敢保证我以后会不会再犯错，难道我该一直伤害你吗？”

罗轻把她扭过来，看着她问道：“那为什么你对朱凝不一样？你喜欢朱凝，你不会伤害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跟你有世仇，对吗？”

“……”千风抿着唇，低下了头。

罗轻又问：“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是因为你还喜欢朱凝？还是因为你为了祖南芳，将我归在了世仇范围里？”

千风不说话，罗轻说：“你告诉我，如果你还喜欢朱凝，我就放弃喜欢你，如果你是为了南岭……我求你让我继续呆在你身边，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好，我都接受。”

千风手攥着胳膊，紧咬着嘴唇，她不知道，她是先看见了罗轻？还是先看见的朱凝？

如果没有罗轻教给她“喜欢”的概念，她又会怎么面对朱凝的“喜欢”？她们会不会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那样的话，罗轻又会怎样？

如果她可以喜欢朱凝，那现在朱凝死了，她对罗轻萌生的感情，是出自自己内心的喜欢？还是……她又移情了？

罗轻教她这样的移情是错误的，是不负责任的，她记住了，她想改变，可她稀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爱憎分明、一清二楚的世界让她望而却步。

横竖她逃不过祖南芳，横竖她一身烂泥，不如让罗轻就此离她而去，她不怕再多一份心殇，也不在乎她怎样看她。

“千风。”罗轻双手握着千风的手臂，又一次催促她。

“我不知道……”千风垂着头，几乎要哭出来，“谈论这事还有什么意义，朱凝死了，南芳不认我，你也不该喜欢我，一拍两散不就是很清楚的解决方法吗，我不知道，你还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