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不过千里风 第70章 第七十章

这一次，千风做了一个干燥的梦。

当她醒来时，直接摸到了罗轻的手。

“醒了。”罗轻将脸贴到千风后颈，轻轻地吻。

“罗轻……”千风低声唤她，双手扣住她的手，又闭上眼睛，不想清醒。

一清醒，每次看到的都是客栈的天花，她时常会想，像朱凝那样的江湖人，他们不会不适应吗？他们不会想家吗？

后来千风知道，有家的人，不用想念，只消呼喊一声，便有家人迎接。

千风叹息，眼角又沁出泪水，罗轻跟过去，吻她的眼睛，柔声道：“你若再哭，我就咬你。”

千风破涕为笑，说：“你舍不得。”

闻言，罗轻往千风眉上咬了一口，力道虽不大，却出乎意料之外。

千风从她怀里退出来，手按着那一处，惊道：“你真咬？！”

“为什么不能咬？你把我的手抓疼了，我还不能报复吗？”罗轻理所当然。

千风理亏，放下了手，垂下头，低声道：“好嘛，准你报复嘛。”

罗轻却道：“只是准我报复吗？”

千风又说：“我错了，我不该抓你，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她小心翼翼地拿眼风觑罗轻，被罗轻发现了就不敢再看，听得罗轻一声“原谅你了”，她才欣喜地抬起头，想抱罗轻，罗轻却站起来，要出门的样子。

她说：“既然醒了，你便自己随意，我还有事要去做。”

千风慌忙问她：“你去做什么？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吗……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罗轻目光死死地锁着她，轻声道：“你自己不记得了吗？你把小十惹哭了，自然得有人去安慰她。”

千风咬住嘴唇，面红耳赤，尴尬地抓了抓头，她从床上下来，说道：“我去跟她道歉。”

“小十现在不想见你。”罗轻冷冷道。千风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罗轻呼出一口气，走到她面前，牵住她的双手，扶着她坐到床边。她蹲在千风面前，望着她，轻声道：“千风，你现在在后悔，对不对？”

千风抓紧了罗轻的手，低垂着头点了点头。

罗轻继续道：“小十的经历和你很像，你想保护她，对不对？”

千风点头。

“可是小十不是你，你害怕她，你迁怒给她。”

千风经受着罗轻的问责，心里谴责着自己，痛苦难耐，她想抬手挡住自己，罗轻却不放手，她说：“不准哭，看着我。”

“看着我，我是谁？回答我。”

“你是、你是罗轻……”千风抽噎着、克制着，跟着罗轻往前走。

罗轻说道：“我不是昆仑老掌门古道先生的弟子，我不是和祖南芳齐名的轻山大师，我只是罗轻，对不对？”

“嗯！”

“那我也不该是你的仇家，我也一样不该向你寻仇，对不对？”

“对……”

罗轻伸出手，捧起千风的脸，替她擦去眼泪，继续说：“我只是罗轻，我和你没有那么多的仇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同样的，小十也只是小十，千风、你也只是你，你和我们没有仇，你不该那样对我们，那样伤害我们。”

“千风，我知道你受过很多伤，可那些伤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你有很多朋友，她们愿意帮助你，但是当他们受到你的伤害时，他们会更疼更难受，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罗轻收回手，低下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说：“千风，我现在只是罗轻，罗轻一无所有，她不会离开你，但是，她也会痛。”

仿佛她真的轻若一片烟云，就要就此散开，千风急忙扑过去，将她搂紧，不住地说着道歉和承诺，挽留她。

她说的是不会离开，她却如此着急。

罗轻甚至生起一丝欣慰，罗轻惯会苦中寻糖。

她亦跪坐下来，抱紧了她。

千风想找小十道歉，却找不见人，到燕子这边发现燕子给哄睡着了。小九还醒着，千风就给小九做了解释，让她转告小十。

现下已是正午，外头晴空万里，骄阳灿烂，千风站在窗口，望得出神。

心念电转，她将头发拆散下来，取来昨天展风的脏衣服去后院清洗。

与其给小十解释过去，不如给她一个圆满的未来。

展风要尽快回去，尽快结束一切。

罗轻跟过来，千风给她说明了想法，罗轻便要陪她一起。

千风被她逗笑，索性将五个人的衣服一并拿来洗。

千风拿板凳坐在树荫下洗衣服，罗轻靠着树干看着她洗。

她洗得认真，她看得也认真。

罗轻以前没有机会做这些劳务，她看着千风做，是极为心动的。

千风衣袖挽到手肘上方，手从清澈的悦动着的水中将衣服来回摇摆，再捞到搓衣板上揉搓，把衣服上的水揉出去后，再捏起一把皂角粉撒到衣服上，再将衣服对折起来继续揉，很快，衣服上就起了许多泡沫。

罗轻蹲到千风身边，从她手边揩走一朵泡沫群，食指和拇指弹压着。

千风笑：“喜欢玩泡沫？”

罗轻摇摇头，看着手上泡沫回答她：“以前没有机会玩。”

千风看看她，轻声道：“看着。”

她揩起一大片泡沫，食指和拇指圈成圈，泡沫群在圈中间挂成一道网，在阳光下照出琉璃般的色彩。

千风将圈放到嘴边，轻轻一呼气，就把那些细密的泡沫群吹大，吹成一个又一个的大泡泡，从手中飞出去。

罗轻目光追随着那些泡泡飞远，又看着它们一一破碎。

千风又在手上弄出一个泡沫网，伸到罗轻嘴边：“你试试。”

罗轻试了两次才成功，第一次她将气吹得太慢，将泡沫群吹散了，第二次千风教她口型，才成功吹了出去。

罗轻欢喜，将千风的手放进水盆里洗了干净，她有些羞涩，轻声道：“我帮你洗。”

千风想了想，没叫她洗，叫她把洗好的衣服搭在竹竿上晾晒。

展风和燕子的衣服上沾有血迹，洗起来困难，千风要多洗几遍，罗轻无衣服可晒，蹲在水盆另一边，手在水中来回摇摆，她不禁问道：“你很会做这些……事吗？”

她不知如何形容这类洗衣做饭的事，千风替她解释：“家务事。也算不上很会做，做饭只会下面和烧饭，洗衣服倒是师父一直教导我们自己洗自己的。”

千风忽地轻笑一声，停下手上活计，说道：“那时候我还小，手上没力气，洗不动衣服，师父就叫我一两天就换一身衣服，洗的时候只用在水里过两遍就好。”

罗轻望着她，不说话。

千风继续回忆：“至于做饭，师父他很会做饭，炒的菜特别好吃，偶尔我们下山去酒楼吃一次，都要想念师父做的菜……好在师兄继承了师父的手艺。”

千风难免伤怀，好在能自我开导。罗轻不免问道：“你还有师兄的么？”

千风道：“有的。他叫祖北海，也是师父收养回去的，他比南芳还要大，是带过南芳的。不过他很知足，也是知恩图报的，他功夫没有学好，就帮衬师父给我们做饭等等，现在他还在南岭帮助南芳。”

千风不再说话，快速将两件衣服洗好，晾了起来。

罗轻执住千风双手轻缓地揉，她的手在水里泡得有些凉，在搓衣板上硌得有些红。千风将两个人带去树荫下站着，罗轻体谅她想叫她坐下休息，千风笑说坐着洗衣服累了，站起来才舒服些。

两个人牵着手，分靠在树干上，千风望着树叶，和树叶背后的一片天空，一阵凉风吹过，千风闭上眼睛，轻声道：“你还记得秦大哥院里的那棵树吗？在塞北种活一棵树很难，那是秦大哥为大嫂种的，一直到后来宁宁出事，秦大哥就拿热水把它浇死了。”

闻言，罗轻向千风靠近，千风将头抵在她肩头。

“大嫂很厉害，她教我怎么去看货认货，教我怎么收拾打扮自己，大嫂总能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好看，我喜欢她就跟着她学，可是我出了家门就跟人闹，走狼关又热，我经常出汗，一出汗妆就花了，往后我也就不化了。”

“走狼关天气热，糖葫芦挂不住糖浆，大嫂得知我爱吃之后，她就在晚上给我做，而且不止有山楂，各种水果，都叫她切成了小块，裹上糖浆做给我吃。而且她做的糖浆里还加了蜜糖，比外边的都要甜。”

“在我离开南岭之前，师父正要教我们理财，他按年龄给我们本金，让我们要么攒着，要么想法子赚钱。赚钱的事离我还早，我也就只得了两枚铜钱的本金，两枚铜钱，刚好是那时候的一串糖葫芦价钱。我把钱一直攒着，一直到师父出事，一直到我在外头再吃糖葫芦，都涨价了，我每次回南岭，找那位卖糖葫芦的师傅，他从来只收我两铜钱。”

她都记得，每个人对她的好，她都珍藏在心底，就像糖葫芦的糖浆，尝一口都是甜滋滋的，能叫她忘却里头的酸涩。

罗轻听她娓娓道来，却忍不住鼻头酸涩，她抱住千风，低声啜泣。

千风轻抚她的背，轻笑道：“怎么哭了？”

“一下就好。”罗轻在千风颈下埋得更深。

若说千风是一柄断剑，那她是剑尖那一片，剑柄始终系在祖南芳手里，而那粉碎的剑身部分，想拾起来，必要受一次伤。而这些珍藏的旧忆，就是碎片的纹理，要像糖浆一样，将每一片碎片沿着纹理粘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慕千风。

只是，罗轻不是糖浆，她没有值得被珍藏的旧忆，全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想逃离，逃到一个有旧忆的地方，一个有糖浆的人身边。

“千风……”罗轻抬起头，看了千风一眼，复又低下了头，“我想回走狼关。”

“你带我回走狼关。”罗轻怕千风不答应，改了口。

诶嘿，我们是甜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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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