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笃笃响起,叫醒了千风飘渺的梦境。
千风赶忙洗了把脸,把地上黑血抹掉,开了窗户透气。
她以为是衙役有事找,开了门,却是罗轻端着餐盘来给她送饭。
罗轻强硬地挤进屋里,把饭菜往桌上摆放。
千风语气凶狠:“说过的话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赶在她又说出那一个字眼之前,罗轻望向她,低声说道:“从前天早上吃了那一顿早餐后,我已经再没有吃过东西了。千风,没有你我吃不下去……交易中,至少,你得保证我的三餐。”
“就算我要离开,我们的交易结束,也该有一餐散伙饭吧……”
罗轻其实胆怯得很,她不敢再看千风,低下头看着桌上两人份的饭菜。
千风盯着她看,看了许久才走近,坐到椅子上,说:“你吃吧,我看着。”
罗轻不敢再妄言,低头吃饭。
罗轻吃了没几口,便转向千风,问她:“你也一直没有吃,不饿吗?”
“你吃你的,我不需要。”千风冷漠地回答。
罗轻道:“散伙饭,你不吃,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答应?”
罗轻伸手想牵千风的手。
千风躲开了,她道:“有意思吗?”
恐惧瞬间涌上心头,罗轻埋着头,双手撑在腿上小心地抓紧。她再压抑不住,说道:“千风,你和朱凝是我唯一的朋友,朱凝死了我也伤心……可是,可是朱凝也已经死了,千风,我求你,我不能再失去你,我需要你……千风,我求你,别赶我走,别丢下我……”
——姐姐……阿芳……师父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没有你,求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千风一时恍惚,心脏一阵绞痛。
她连忙握住罗轻的手,把她带到怀里,小心地哄她:“乖,乖,我在,我不赶你走,你别怕……脖子还疼不疼了,我的错我给你吹吹……别怕,我在,我不会赶你走,别怕,别怕……”
罗轻抱着千风痛哭一场,千风语无伦次地哄着她,还是哄着回不去南岭的自己?
千风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两个人一起哭了好久,又缓了好久,天都黑了,饭菜也凉了。
“要热一下吗?”千风看着罗轻吃了没两口的饭菜。
罗轻摇头,抱紧了千风。她自己说的散伙饭,她不想吃。
千风便不强求,也紧紧回抱着罗轻。
“要牵手吗?”天实在太黑,千风放开罗轻去点亮烛灯,两个人分开坐了没一会儿,千风朝她递出手掌。
罗轻牵住了,没过一会儿千风又把她接到怀里坐。
两个人沉默着,身贴着身,心却贴不上心。
一直到蜡烛燃尽,千风又问她:“一起睡吗?”
罗轻又收紧怀抱,在千风肩上蹭,以行动回答她。
明白罗轻不想分开,千风便抱她到床上,放下罗轻,千风才又看见她脖子上的伤痕。
千风伸手靠近,罗轻本能地闪了一下,千风收回手,轻声道:“我去拿药。”
“千风!”罗轻为自己的闪避愧疚,急忙抓住千风的手,“不疼……别走……”
千风牵住罗轻的手,坐在床边,罗轻又挨到她身上。
千风手臂环住她,挑起罗轻下巴看她的伤情。
罗轻分明还疼着,她闭上眼,抓住了千风的衣服。
千风仔仔细细看过,又用手指轻轻擦过,最后,她的脸贴过去,嘴唇亲吻那一寸寸的红痕。
罗轻为之一颤,千风却不停,在那一片自己留下的伤痕上流连,动作轻柔,仿佛带着满心的愧疚,又像把她当作珍宝细细垂怜。
这种游走在飘渺与疼痛之间的感觉,竟让罗轻难以自已。
她避开千风,不让她再亲。
罗轻羞恼,瞄了千风一眼,她却是双目清明,没有一点异常,还将她往怀里抱。
罗轻突然凑上去,吻住千风的嘴唇。
她的行动比理智先行一步,吻上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阵心虚。
罗轻缓缓地退开,盯着千风的表情变化。
千风和罗轻对视,她说:“要亲吗?”
“……”
三个字,又叫罗轻回到走狼关的那个夜晚,她把炙热的真心交给她,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还她以羞辱,冷落。
这样的打击,远比她的恶语相向来得沉重。
不过没关系,苦中作乐是她最擅长的事。
她早就经历过比千风更耻辱更冷漠的待遇,千风愿意触碰她愿意接纳她,她便尝得到甜头。
“想。”罗轻说道。
随即她又贴过去,亲吻千风。
千风却是最擅长逃避。
她不知如何面对罗轻,或是曾经的自己——若是罗轻,她会拒绝;若是曾经的自己,她会悉心呵护不叫她重蹈覆辙——可是她不知道,她便放空自己随波逐流。
吻到情深意重,罗轻去解千风衣服,千风抓住了她的手。
罗轻摆脱她的手,继续动作,她强势说道:“有需求。”
“找你来解决。”说着,她故意往千风胸上揉了一把。
千风嘤咛一声,又抓住罗轻的手,低声道:“我没洗……我去……洗!”
罗轻把千风摁倒,两人之间灌入了冷空气,罗轻这才冷静一点。
千风身上的衣服还是吃早餐那天的衣服,几经变数,早已不成样子不堪入目。
罗轻呼出一口气,伏在千风身上,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同她讲:“我和你一起。”
她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罗轻牵着千风的手去后厨烧热水,这间客栈是衙役给安排的,自是上宾待遇,后厨师傅赶忙张罗起来。罗轻想了想,又叫师傅再做两人份的饭菜。
她跟千风说:“我找你解决需求,我应当做主请你一顿饭,你不准拒绝。”
千风点头。
在外边不好太张扬,罗轻便和千风站开一段距离。
她也理智,千风越是对她百依百顺,她感受到的侮辱便越深,好在她习惯往自己身上套一层隔膜——上一层隔膜是“轻山大师”,千风戳破了,她便再套上一层“耻辱”的隔膜——她从来这样生存。
离开了暧昧气氛的包围,千风惴惴不安起来,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清醒还是继续沉沦。
她是风,没有形状,因人而异——祖南芳对她不好,她可以屈从;朱凝对她好,她会挺身而出保护她;可罗轻……千不该万不该,她把罗轻看成了曾经的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她给了罗轻太多破绽。
后厨里温暖且敞亮,两人便在后厨吃完了饭,叫师傅把热水送上了房间。
刚关上门,罗轻便从背后箍住了千风,在耳边问她:“单独洗还是一起?”
千风吓了一跳,回答说:“单独洗……”
“好。你先还是我先?”罗轻衔住她的耳垂。
千风一激灵,说:“我先……”
“好。”罗轻也不贪恋,往千风背后推了一掌便离开了。
千风犹如惊弓之鸟,被罗轻吓到三回,心脏突突地跳着,磨蹭到屏风后头去沐浴了。
千风心乱意烦,洗得漫长,罗轻也不恼,叫人来换水。
罗轻去洗的时候,千风坐在桌旁,望着窗外的月亮,一时间听不见声音,忘却了所有。
罗轻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察觉。
罗轻抱住她,同她一起看月亮,问她:“今晚的月亮,和走狼关的月亮,是同一个吗?”
千风一身凉薄,她垂下眼眸,轻声回答:“是。”
世人常常形容月光“洒了一地”,然,月光只洒在了风中,实际是风“洒了一地”,而世人,又将这样的中间过程,形容为“空”。
千风站起来,抱住罗轻,亲吻她。
罗轻捧着千风的脸,吻得热烈。
千风同样回以热情,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燃,千风抽出手,摸到桌上水壶,颤颤巍巍倒了半杯水拿过来递给罗轻,罗轻照旧衔住杯子,让千风把水喂给她。
喝了水,罗轻便不再克制,往千风身上蹭,千风也不再矜持,抱着罗轻往床上带。
这一次,千风格外的安静。
只是她的安静,让罗轻深切地感受到她们之间的距离,空空荡荡,甚至眼前的人——
也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