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昆仑派,昆仑山下昆仑镇,昆仑镇走昆仑江,昆仑江养昆仑人。
千风没急着离开,她要等着听昆仑派该怎么处置这件事。
最大的可能还是了无音讯。
老掌门、轻山大师那可都是昆仑的脸面,有什么事肯定传不出来,除非昆仑不要脸了。
至于“小掌门”李清君,顶多会拖上一阵,等一次任务出动后再宣告任务中光荣负伤需要疗养,门派事务另由他人代管。
青黄给人家断了啊。
下雨了。
千风坐在窗户边上啃着果子,百无聊赖。
“哎,听说了吗,轻山大师出山了!”
“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人就在江边站着呢,天生白发的能有几个,那还能认错了?都围了好几层人了。”
“那快去看看,这一见死都值了,快去快去。”
客栈楼下涌出哄杂一群人,再看楼上,已是空空。
半旯水果摇摇晃晃,掉了下去,砸了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脑袋。
昆仑镇由于昆仑派的存在,有很多江湖人士的往来,三人成虎,各种流言都会传出去,罗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昆仑是真不要脸了吗?
昆仑江两侧种的有两排柳树,朦胧雨雾渲出一副水墨画。若非白发过于显眼,那一袭青衫真要融入画中了。
有了人,画便不再成画。
罗轻喜欢雨,讨厌喧闹的声音。
好在她能沉下心。罗轻安静地闭着眼感受雨滴落在身上,忘却了身后的嘈杂声音。
一切都很安静,雨滴悄悄融进江水,不留痕迹。
如果没有过泛泛涟漪,谁会在意它?
罗轻心湖也晃了晃,泛起点点涟漪。
她睁开眼睛。
一片翠绿柳叶飘飘然,两片、三片……更多的柳叶被悬停在空中,引得众人称奇叫好。而下一个刹那,这些叶片一同落向水面,轻巧地不见波痕,便已沉入水中。
再回头,人,已不见。
是入了画,还是出了画?
嘈杂声音更加嘈杂。画不成画。
江的对岸。
千风手上颠着石子,看着对岸热闹的人群,将石子打向水面。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千风数着水漂,回头冲罗轻一笑。
罗轻闭着眼不理她。千风出手造成的那一幕,这已然证明她的实力莫测。
她帮她解围,罗轻此时无意追究。
“被赶出来了?不能吧,你可是昆仑最后的脸面了。”千风问道。根据她的猜想,罗轻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赶出来的。
罗轻淡淡回答:“自己出来的。”
“哦。那你去哪?还回去吗?出来干什么?”
“……”罗轻睁开眼,答不上来。
千风笑笑,她心思灵活,很快就想通了。
昆仑处理她的最大可能性,是李清君那群人为首,先诬蔑她叛变,再次,昆仑供着轻山大师十余年,也实在讨不到好处,现任的掌门人与话事人就要放弃她。再看她这冷淡的性子,想来她也不会参与江湖事务抛头露面,随便给她换座山头让她隐姓埋名,不为人知,从此淡出江湖。
而“轻山大师”的名号还能挂在昆仑名下继续帮忙长脸吸引新人,毕竟轻山大师从不参与门派事务,没人知道本人还在不在。
但是罗轻现在出现在这里,就该是昆仑跟罗轻的交涉出了什么问题,昆仑没给罗轻找好地方,或者不想处理她了,直接丢弃。
千风沉默了一下,她打心眼里厌恶昆仑的这种做法。她便说:“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不如这样,你跟我走,你当我的保镖,负责保护我,而我负责带你去各种地方,花销我都包了,等你到了某个中意的地方不想走了,那我们的交易关系就终止。怎么样?”
罗轻抬眼看她。
千风摆摆手:“别这样看我。权当是我还你人情了。”
罗轻不说话,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千风手背蹭了蹭鼻子,在罗轻的眼神中,她突然觉得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她讪讪说道:“总不能你就是出来吃顿饭然后再回去吧……那要这样你就当我啥也没说,还是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罗轻移开视线,说:“可以。”
“嗯?哪个可以?”
“交易。”
“哈哈哈,那好啊,就这么定了。”千风拍手称快,又从旁边拿出一顶纱帽扣到罗轻头上,“这个,送你了。”
“……”罗轻取下纱帽看了看。
千风忙抢过来又替她戴好,说:“真以为是礼物啊,戴好,用来遮你头发的,不然走哪都是人。”
这分明是她这几天挡雨用的。
罗轻衣服上已经被掸落的水珠沾湿了:“……”
而此刻的轻山上,李清君右手包扎着,他左手拿了一份文牒,眼睛中冒着灼热恨火。他踹开罗轻的院门,阴森森地说:“罗轻何在?!”
闭门思过的清,心里顿时一空……
春三月,不知愁,轻衣下轻山;
陌上桑,不沾水,白发出昆仑。
————
千风:“……”
罗轻:“……”
“你,真就什么都没带,就出门了?”
“……是。”
“一点钱都没有?”
“……”罗轻往桌上放了几粒碎银。
千风:“……你,真是下山来吃饭的吧……”
罗轻偏过头,不说话。
千风挠了挠头,不再追问。
她轻叹一声,算了算自己的财产,又抓了抓头皮。
“你……”千风抬头想说什么,而对面的罗轻分明面无表情,却怎么看着那么无辜?“算了……”千风头垂到桌子上,双手狠狠揉了一把头发。
她的钱够她一个人宽裕地过活,但是再加上一个人,还是“轻山大师”,大师诶,能让她紧巴巴地过日子吗?房间、马匹、衣物、伙食……多养这么一个雍容的大活人,千风欲哭无泪,她也真是……真敢就这么把人捡回来了。
千风轻叹口气,一拍桌,跳将起来,她说:“我出去一趟,你就呆在这里,不准出去惹是生非!”
罗轻目送千风离开,没多说一句话。
乖巧得很。
千风在街上晃悠着,雨过天晴,街上很快就热闹起来。有几个富人从身旁经过,千风看着眼馋,随即又叹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赚钱哪有那么容易,总不能光天化日拦路抢劫吧?怎么也得等到晚上吧?
“糖葫芦嘞!”
眼馋别人的钱得不到就算了,嘴馋糖葫芦还不行吗?千风二话不说解囊付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孔方兄,大俗也;糖葫芦,大雅也。
路过衙门,赶巧儿碰上衙役们赶出来一个蓬头老汉,随后跟着走出一个阔家大少爷,手头掂着大块儿银子。
大少爷开口就是那股子纨绔味道:“老头儿,别不知好歹了,你家妞儿在我家那可是好吃好喝供着,再不用做工辛苦了,那是她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你不磕个头感恩戴德也就算了,怎么还敢来衙门搬弄是非黑白!”
老汉被打得连翻好几个滚,好不容易缓口气,开口就骂:“王八蛋!禽兽!遭天谴的孙子!你谢爷我当年干你老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你可小心,别是打了你亲老子我!”
千风好笑,一般这种事情里的老父亲哪个不是哭天喊地告冤的,再凶点也就是当街大骂,可这个老头儿居然先占了口头便宜。
果然,大少爷气急败坏,手一挥:“给我打!”一众衙役立时冲上前去。
那谢老头儿,一溜烟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少爷,您消消火。”后边小厮跑来给大少爷递了杯茶,大少爷正在气头上,将茶盏重重摔下,冲着围观的人群喊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那姓谢的老头儿搬弄是非,你们但凡见着了,都给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得好了,我——商家小爷——重重有赏!倘若谁包庇了他,卖东西给他了,哼哼——”眼见商家少爷将手中碎银朝天一扬,围观群众忙上前捡拾争夺。
千风却无动于衷。
眼见一群人像狗抢食一样地抢钱,商家少爷嫌恶得很,扬长而去。
小少爷走了,他身后那群衙役就拿起棍子,朝着人群中走去,乱棍一通打,捡了钱的还钱,没捡着的又白白交了钱,所有的油水都进了这帮混蛋手里。
千风看了全部,嘴角抿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等围观群众散去了,衙役们也分了钱准备关门收工了,千风将还剩下两个山楂的糖葫芦掷进了衙门内里。
正关门的衙役回头恶狠狠瞪着千风,千风示弱,挠着头赔笑走上前:“哎呀,大哥莫生气嘛,我手滑了一下就掉出来了,我给大哥赔个不是,大哥通融一下,我捡了就走。”
衙役把这个低声下气“谄媚”两字都写在脸上的女人看了又看,冷笑一声。他在同事里受尽欺负,方才分钱时候他分的也少,现在还得他收拾残局,关门,到现在心里还憋着火呢。他骂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衙门,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千风笑问:“那不知该是什么模样才能进的这门?”
衙役斜了千风一眼,比着手势说道:“要么这个,要么这个。”一个钱财,一个**。
千风笑笑:“可不巧,我两样都没有。我只有这个,如何?我能进吗?”
千风耸着肩,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只见那小衙役的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