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不过千里风 第18章 第十八章

走狼关虽然叫着是个关，看着像个镇，但其实是某朝某代废弃遗留下来的边防据点，被来往歇脚的旅人发展成了一个市集，经济职能愈来愈重，已见不到当年边防职能留下的痕迹了，只有外围的经历过昔日战争的残垣颓壁，依旧□□着阻挡风沙。

进了关，风沙小了许多，千风就解开了裹得紧紧的衣服，罗轻却没解。

走狼关是由贸易来往发展开的，是以主干道上俱是摊贩商家，延展出去的建筑街道等，都是为了主干道的生意服务的，哪怕是一个狭小的巷子口，都有人争着位置来卖东西。

罗轻不曾来过边塞之地，许多东西没有见过，一路上细心观察着。

千风轻笑，不着痕迹地放慢速度，让她慢慢看去。

由于当年那场杀戮，走狼关的街道布局重新做了规划，旅人虽然能从主干道两旁见到各个巷子，巷子那头似乎是住宅区，但是，没有本地人引导却一定会迷路。从高空看去，这些巷子其实组成了一个八卦阵，只有找对阵眼才能进入住宅区。

这种阵法，说来可笑，是杀人团的傅光钟教给千风的，千风却抛弃了杀人团，由朱凝去讨伐。

千风收起回忆，领着罗轻拐过了一条窄道，进入了住宅区。这里的房子都是低矮的土房，一眼望过去都一样。千风领着罗轻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扇红漆木门前头，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头还有一棵光秃秃的已经旱死的树。

这红漆木门可是走狼关独一家的。

千风站在门前雀跃不已，她叩响门上铜环，稍等片刻便听到里边有人走来开门了。

来人是个魁梧壮汉，甫一开门千风就甜甜叫道：“秦大哥！”

那人见千风也是惊喜不已：“小千风！你回来了？！”

“来看大哥！”千风灿烂一笑，讨得那人欢喜，一只大手在千风头上揉了好几圈，千风也开心极了。

此人正是漠北苍狼秦昭雄。

秦昭雄拉着千风先进了家门，心疼千风道：“回来一趟要那么久，坐下来喝杯茶，大哥带你去吃好的！”

千风拉住秦昭雄的手，笑着说：“大哥不着急，我先给你们介绍。秦大哥，这是罗轻，昆仑的轻山大师；罗轻，这是我大哥，漠北苍狼秦昭雄，走狼关的狼，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狼来了就得逃走，原因就是因为秦大哥在这里，另一种说法，走狼关的狼，就是秦大哥本人。”

她言语之间充盈着骄傲自豪。

秦昭雄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罗轻先前在那两人说话间，打量了一番院内，是铸铁的工坊，听见了话后她抱拳鞠躬，唤了声“前辈”。

秦昭雄打量着她，仔细回想着：“罗轻……昆仑……是当年那个神童吗？”

秦昭雄跟昆仑老掌门是一辈的，他退隐那阵子，正赶上昆仑大肆宣扬着罗轻这个神童如何如何，想不知道都难。

千风抢答道：“是啦，就是她。不过她现在得听我的。”

就像是小孩子向长辈炫耀一般。

秦昭雄身材高大，他半蹲下，一手撑着膝盖，另一手往千风鼻梁上一刮：“我看又是你欺负人家的。”

他的手很粗糙，给千风鼻梁留下了刺刺的感觉，千风双手护了护鼻梁，挑眉反驳道：“才不是呢。”

秦昭雄又宠溺地摸了摸千风的头，两个人同时笑开了怀。

秦昭雄看向罗轻，说道：“你是小千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用这么拘谨，把这里当自己家，像小千风一样，放开玩就是了。”

罗轻仍是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

千风能够回来，秦昭雄就明白了这一次报仇的结果，但是没想到千风会领其他人回来。秦昭雄带着千风罗轻两人进屋喝了杯茶，觉得自己家实在酸苦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千风是自己家养起来的，没多少挑剔，但是对待罗轻，礼数不能少，秦昭雄又立即带着两人出门去了。

考虑到罗轻的存在，千风就不能住在秦昭雄家里了，秦昭雄就先给两人定下客栈。

秦昭雄在走狼关是德高望重的人，千风又是在走狼关长大的孩子，尤其两个人曾经都有恩于走狼关，一路得了许多人关照。走狼关最大的客栈娄老板远远地望见了，就招呼起来，同样叫的“小千风”。

这里所有人都这样叫她。

罗轻看着千风，她在秦昭雄身旁显得娇小，像只兔子一样蹦来蹦去的。

得知千风带回了朋友，还要在店里住，娄老板眼睛都快笑不见了，连忙准备了两间上房，又催促后厨快些做饭，要给千风接风，并且跟秦昭雄声明，这次绝对不收钱，他要是敢给钱，他就跟他急。

秦昭雄无奈，被千风按下去坐着等。

走狼关小，千风回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人都赶过来，将千风簇拥在客栈中间，跟她关怀、问话，千风也是习惯这种场合，左右的人都顾得上，还不时地惹得大家都发笑。

秦昭雄看着她，眼瞳中才多了点生气。

罗轻看着她，注意到她在走狼关非常的惬意放松，自己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就是可惜了朱凝不在，不能陪她一同玩耍了。罗轻忽然想到。

店家女儿换了衣服进来献舞一曲，有了舞蹈便有人奏起了曲儿，载歌载舞，好不热闹，千风也被推上去跳舞，她跳得很熟练，众人就起哄，好不热闹。

“饭来咯！”一声响亮的吆喝，引得众人都侧目，又让开一条道路，将饭菜送到了秦昭雄和罗轻面前的桌上，众人就让千风先吃饭，娄老板热情地也给大家准备了食物。

千风在走狼关长大的，大快朵颐，吃得很香。

罗轻则吃不惯走狼关的饭菜味道，喝了口看起来大概算是粥但好像实际是叫作什么茶的东西，味道亦是难以言喻，便默默啃着干巴巴的饼。

饭后，他们三人便在集市上逛起来。

进出走狼关太费事，千风出去一趟基本都是半年一年的，所以今天她出现在走狼关，走狼关的大家伙儿都很惊喜。

他们都疼爱千风，走在路上有好些个店家顺手就给了些零嘴吃食，秦昭雄给千风接下了，却仍是固执地付了钱。

来到熟悉的千风最爱吃的那家酥油饼店前，店主尤其兴奋，给千风取了新出炉的饼子，秦昭雄仍是固执付钱，店主不乐意了，这是他给小千风的关秦昭雄什么事，两个人为此大吵一架。

千风乐呵呵啃着饼子，见罗轻在观察着其他路人，有黄发碧眼的、也有黑皮卷发的，都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融洽地与人谈笑。

这些都是异邦的人，在走狼关却只有一个身份——“客人”，他们可以随意地展示自己本来的模样。

而她仍是裹着头巾裹得严严实实。

“呵！”千风猛地把饼塞到罗轻眼前，罗轻吓了一跳，不满地看着千风。

千风笑着把饼递给她：“吃饼吗？这是按照中原那边做法做的，我很喜欢。你刚才没怎么吃吧，吃不惯你就说，再让他们炒两个中原菜就是了。”

罗轻接过了酥油饼，千风又说：“头巾想摘就摘了吧，你先顾自己舒服，再看周围环境，不用总听我的指示……”

她话刚说一半，那边争吵已经结束了，结局是秦昭雄落败，店家没有收钱，开心地给千风炫耀，秦昭雄气鼓鼓地招呼千风走了。

千风笑着跑过去，跟店家击了个掌，又过去哄秦大哥了。

罗轻眼看着千风从眼前离开，眼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眼看着秦昭雄和她嬉笑，忽然，她感觉自己又被丢下了……

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没人要的小孩……

罗轻到最后也没摘下头巾，千风给的饼也没吃。晚饭千风继续同关里的年轻人玩着乐着吃的，罗轻没有胃口，就先回房间了。

走狼关夜里寒凉，罗轻吃穿住都不习惯，再涌上了陈年旧事一些回忆，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起身去开了窗户。

走狼关的月亮离得近，又大又亮，照进屋里一片光辉，罗轻躺下看着外头的月亮，不管她在哪里又如何心情，月亮都一如从前那样，陪着她……

就这样，到了凌晨她才迷迷糊糊睡去，一直到早上醒来精神都不是很好，她正想着要告诉千风她今日就不出去了，便有人来敲门了。

来人是娄老板的女儿，昨天还跳了舞。

她端来了早餐，在看到罗轻白发时候愣了愣，又转而一笑，丝毫不在意，她说：“‘罗轻’，千风教我这样叫你的，可以吗？”

罗轻点了点头，让她进来了。

“千风特意交代了，给你做的饭菜都要清淡些。”娄家女儿看着屋内的床铺什么的都整洁得好像没人住过一样，自己不需要收拾了，心里对罗轻多了份感激，却又疏远。

“她呢？”罗轻问。

“你指千风？她很早就和秦大哥出去了，交代我照顾好你。如果你想出去逛逛的话，我可以陪你。”

罗轻向她道了谢，颓然坐下，看着桌上热汽缥缈的饭菜，青菜叶白米粥，当真是清淡极了。

冷清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