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钟情和唐询挥手告别,即便西风冷,可心却是暖的。
看着唐询的车走了,钟情才吸了口气,打算折返酒店。
隐隐约约觉得有目光在探寻自己,可望过去,又是一片虚空。
在深夜可不能细想这问题,钟情打了个哆嗦,搓着胳膊小跑着回去。
简直每一个姿态都在诉说着欣喜。
谢南亭看得想抽烟,伸手去摸烟盒,却发现兜里空空,才想起来烟盒落在今天和钟茗吃饭那里了。
他目送钟情进了门,才拉开车门下车。这一条街上的店都关了,依稀能看见几个牌子,写着某某便利店。
谢南亭一直不停地往前走,沿着路灯看过去。
他想找一家开着的便利店,买一包玉溪。可是一路往前,一路荒无人烟。
街上连行人都没有,那些卷闸门都拉下来,对他紧闭着。
谢南亭一直往前,冷风吹在脸上,灌进衣服里,好像连脑子都吹冷。
他都没停下脚步,要买一包烟的念头,近乎偏执。
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候,谢南亭终于找到一家开门的便利店。便利店收银台小妹还打着哈欠,正抬手扎马尾。
她揉着眼,打哈欠的时候眼尾带出些眼泪。忽然店里闯进一个身量很高的年轻男人,他嘴唇都冻得发紫,目光和语气都急切,“一包玉溪。”
这人实在反常,把她瞌睡都吓清醒了。
她从身后货架上抽出一盒玉溪,递给男人,男人扔下一张百元大钞,便又闯出门去。
剩下她看着店里,怀疑自己撞鬼。她晃了晃头,看向那男人的背影。
他背影停在门口,急切地从兜里拿出了打火机,在晨光里点亮一支烟。
那神情,瞧着烟瘾很大的样子。
有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这人该不会吸/毒?她要不要报警?
晃神之际,男人背影已经不见。
她张望出去,只看见男人黑色的背影,朝着前面去了。
好冷。
谢南亭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准确来说,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脑子里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他吸了一口烟,烟味怼进肺里,咳嗽起来。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一点。
谢南亭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烟雾飘了一路。他时不时抽一口,像一个黑色的游魂,在街上游荡。
但这游魂生就一张好脸。
周霜从酒吧出来,就看见谢南亭飘过去。她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追上去。
“先生,留个电话?”她直白地搭讪。
谢南亭睨她一眼,居高临下,神情不屑,“滚。”
他不想理会,径直走过去,在街上拦了一辆车,“泷沙公馆。”
只留下周霜在原地撇嘴,什么人哪。
她站在原地,把外套慢条斯理披上,拉链拉到最顶端。而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滑到“T”字那列,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但没人接。
她的神情逐渐崩坏,眉头逐渐皱起来,为什么不接?
*
钟情这一夜只睡了三个小时,早上六点就自己醒来。
然后接到唐询电话。
“喂,早餐想吃什么?”
“嗯,随便。”
她翻了个身,用耳朵夹着手机说话:“还是油条吧。”
唐询点头,“好。”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钟情接过热乎的油条,笑得眉眼弯弯:“谢谢。”
唐询手指动了动,而后在她头上摸了摸,“不客气。”
钟情咬着油条,和他说话。全是一些没营养的话。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
“梦见村长。”
……
唐询回来之后,已经回归正常工作。今天是工作日,他昨晚连夜赶过来,今天还得回西城去。
一个小时后的飞机。
“太可怜了,开始就是异地恋。”钟情感慨。
唐询无奈地笑,看了眼时间,“我真要走了。”
钟情忽然说:“要不我跟你去西城吧。”
唐询下意识拒绝:“不,不用。”
钟情看着他,唐询避开她的视线,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不要跟着我背井离乡,这样不好。”
钟情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笑起来,“好吧,那再见了。”
她张开手,索要一个拥抱。
唐询看她几秒,终于和她拥抱,“有事打电话。”
钟情闷闷点头。
送走唐询之后,她在附近转悠,在那一片停车位里,看见一辆眼熟的车。
是谢南亭的。
钟情皱眉,他来过?
无从得知。
下午再出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被开走。钟情去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却说,并没有见过一个长相帅气的年轻男人来过。
钟情叹口气,把这事抛诸脑后。
谢南亭打开门,娜娜慢吞吞地朝他走过来,朝他呜咽了两声。狗叫声把谢南亭的三魂七魄都拉回来,他喉结滚动着,蹲下来。
它在找它的姐姐。谢南亭想。
可是姐姐不要你了。谢南亭心说。也不要我了。
他苦笑,揉了一把娜娜的耳朵,起身去给它拿狗粮。
谢南亭倒了好多,温声细语看着娜娜:“吃吧。”
带着慈爱和殷切的目光,“娜娜,吃吧。”
可娜娜只是呜咽了一声,又躺回自己的狗窝里,耳朵耷拉下来,无精打采的样子。
谢南亭敲了敲碗,耐心地哄它:“娜娜,我们该吃饭了。”
娜娜只是低着头,连呜咽都不发了。
谢南亭忽然觉得疲惫,他就着这个姿势在地板上坐下来,垂着眸子。
他告诉自己,他可以放圆圆走的。
他可以。
谢南亭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起身去厨房里给自己下一碗面,还加了一个煎蛋。
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又对着垃圾桶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娜娜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悲悯。
他不想看见这种目光,只好别过脸去,吐完了,漱口,重新回到餐桌上,强迫自己吃东西。
吃一口又吐,如此几次,直到碗里都空下来。
谢南亭靠着流理台,给自己秘书打电话,“你去……把我的车开回来,嗯……”
他从对面橱柜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的模样,好不狼狈。他从没想过会这样,因为圆圆从来不会走。不,其实都想过。
他在自欺欺人。
谢南亭想过钟情要走,想过很多次,只不过每次有这个念头,就压下去。可再怎么样,潜意识里还是会想。
至于另一桩,他更从不怀疑。偏执,病态。
人对自己的了解是最难以逃避的。
即便你打碎所有镜子,穿好所有衣服,再怎么伪装,也难以逃避。
谢南亭是个恶心的变/态。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然后这念头像发疯一般,在他心脏里扎出只得洞,长出枝蔓。
谢南亭遮住自己的眼睛,避开那面反光板。
然后下一秒,他还是一拳挥了上去。
原本光滑的橱柜门一下凹进去一个洞,变得坑坑洼洼,吱呀一声撞在墙面上。里头的碗碟都跌出来,噼里啪啦碎在地上。
谢南亭跌坐在地上,和那堆碎片作伴,一起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