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第8章 第 8 章

花园小径的路灯是暗黄的，天光还未完全暗下，灯色覆在赵嘉原的脸上，衬得他黑了一些，更是被这个夏日熏黑的。

赵嘉原的笑容，顽劣调皮，可竟也很阳光。

真教人匪夷所思！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近了一些，温佳妮脑子一热，没有被男生阳光的笑容诱惑住，反倒想到旁的地方去了——

真不像！这张脸完全没有哪里和小姑姑相似的。两人笑起来的眉眼，百分之零点零一相似的可能性都没有。

被她看多了几眼，赵嘉原不大乐意笑了。他冷不丁出声：“我好不好看？”

温佳妮反应过来，脸热着，当下真是特别地恼他，搡开他的手，拽回双肩包，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刚刚是不是又在想，我是不是个小杂种了？——记不记得？一个月前在阁楼上，你就这么看着我的。”

温佳妮停下来，不往屋子里走了。

谁也没想到会一个月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心里虚着，四处瞅了瞅，没什么人，家里面现在比平时安静好多。

她回头看赵嘉原，压着声音说：“你怎么还记着？我不是说不许记着了吗，我都不记着了。”

这话说出来，显得他很小气，又记仇。

小气又记仇的男生，谁喜欢？

花园小径，灯影下，赵嘉原抬手勾了下鼻梁，完全没有温佳妮想的记仇模样，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我还以为这个长假你不会回来，不打算出去玩玩么？”跟某人单独出去玩玩——这话当然不能明说。

温佳妮脸色微变，声音小了几分，“你刚刚看到了？”

赵嘉原看着她，只是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温佳妮却当他什么话都说了，一双眼因憋屈而有了怒意，回头看他一眼，恨不得以怒意化为剑，把这个可恶的小混蛋刺穿了才好。

“你……”温佳妮咬了咬嘴唇，无话可说，转过身去，往屋里走，越走越快。

赵嘉原跟在后头，像是发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才收起来的笑容，又慢慢地绽开了，而这他自己都不知道。

在后头，他极其不要脸皮地喊着“表姐”。

温佳妮恼地站住脚，毫无治他的法子，也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她心道，越跟小混蛋计较，小混蛋只会越来劲儿。

怪谁呢？怪她不正常呗，是啊，正常人没事做，写什么日记呢。

宅子空了大半，平时这时候的一楼闹哄哄的，说笑声、麻将声、小孩子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聚在一起，才令温家大宅大得热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清。

未到饭点，一楼没什么动静，只有保姆和佣工忙碌时发出的声音。

前厅电视机正在播放着黄梅戏曲剧《小辞店》，老太太正看着，时不时跟着轻轻地哼唱上几句；家里年纪最小的弟弟陪在老太太身边，玩得却是自己中意的掌上游戏。

后厅是小叔叔打着电话，大概是又新认识了位模特女友，口头上流利地吐露着甜言蜜语。打完电话，回头看到了佳妮，也当没看到，拿过茶几上烟灰缸旁边的香烟盒。

坐在角落里的是小叔叔的朋友，玩着手机里的博-彩游戏。

这个时间，温雁应该在楼上练瑜伽；佳淇在佳雯的房间里头互诉少女心事——女校全是女生，可是谁谁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交到了男友。

……

赵嘉原跟在温佳妮身后，跨过门槛时绊了一下，是鞋带散了，他不得不蹲下重新系鞋带。

蹲下再抬起头，他望着走在前头的温佳妮，在她波浪一般的樱桃红色的裙摆下，是似一手可握的腿。

他喉结动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起身了。

纤秾合度的腿在波浪下漂亮而流畅地前后迈动着。随着走动，樱桃红色的裙摆轻轻扫过腿后侧的肌肤。

应该是穿了丝袜，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有丝线的细微光泽。

赵嘉原仰起头望住温佳妮纤薄的身影。

偌大宅子里，无人关注她是否回了家，回了家，也无人欢迎，漠然地只当做她出现、来过、或走开。

而郑书文呢？特意去接人……或许，老男人取代了家人，在某种感情上给予了佳妮表姐什么。

一个月前，她的理由不就是那么说着：「他，他很温柔，对我很好……我有一次发烧，家里没人管我，是他抱着我去医院的。」

他脑子里无端地蹦出同桌的言论：恋父情结。

温佳妮扭过身，往后面望去。

书包从肩上滑落下来，目光也从温佳妮的腿上着急地挪走，赵嘉原重重地低下头，抓起只放了几本书的书包，一起身就朝右侧的里屋跑去。

慌慌乱乱地。

撞上从里面出来的赵崇生，冒冒失失地，挨了一顿训。

赵崇生看见温佳妮，态度明显要比对儿子温和，笑着打了声招呼。

温佳妮回以微笑，叫了声小姑父。

*

到了饭点，下楼用餐的只有几人。

平时这个点太热闹了，显得这会儿太冷清了。

佳淇嚷嚷着要减肥，坚决不吃晚餐，没过一会儿，一脸委屈地下楼，身后跟着母亲，还有她严厉地说教：节食减肥不可取。

温佳妮端正地坐在餐桌前。

佳淇看到她，眉头一抬，说的话和赵嘉原一样：“……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你姐不回来能去哪里？”温雁在后面跟着说了一句。

佳淇拉开椅子，在姐姐旁边的位置坐下，笑了起来，“没错，没错，不回来，哪里都去不了。”

温佳妮知道佳淇话里头是什么意思，不搭腔，起身将保姆送过来的餐具一一摆好。

不是谁都能离得了这个家的，尤其是这么富裕的家庭。

温雅小姑姑自己在外头再如何，酒店开得再如何得多，不还是照样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私生子。

佳淇淡淡笑着，笑着看自己的姐姐，再看看坐在斜对面的嘉原哥哥。

今晚餐桌上多了个外人，是小叔叔带来的朋友。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把人家看了好几眼，没说什么话；旁的几位叔叔婶婶则一脸漠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小叔叔笑着将朋友介绍给家人，在研究生时期认识的朋友，魏季伦，现在在一家外资投行所做事。

温佳妮坐在这边多看了几眼，只因这位朋友长相太显眼——

魏季伦长得不大纯，头发应该是自然卷，眉骨、鼻子过于凸了一些，轮廓深邃。

果然，接着又听小叔叔介绍：“魏季伦是中英混血。”

佳淇笑着说：“难怪长得这么漂亮。”

餐桌上有几人笑出了声，小叔叔推了推身边的人，“听见没，我侄女夸你漂亮呢。”

魏季伦看向佳淇，笑了笑，发音中规中矩：“谢谢夸奖。”

赵嘉原的吃相算是几人当中不大雅观的。他一抬眼睛，看到的是斜对面的温佳妮，安安静静的吃相，鬼使神差地，他也跟着安静下来。

身边的赵崇生将此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头想到了别的事情。

晚餐结束后，温佳妮回了阁楼。

客厅里，赵崇生拉着赵嘉原找上温雁，按着儿子的后颈，要他懂点礼数，乖乖喊人，嘴巴放甜一点。

晚上八点半左右，温雁来到阁楼。

温佳妮还在清理卧房，一月未清理，卧房里落了不少的灰尘。

见母亲来了，她搬出一张椅子让母亲坐着。

坐了一会儿，房间收拾得也差不多了，温雁同佳妮说起了去潮汕的事情。

“妮妮，你想去潮汕吗？”

这话听着，不像母亲问的，像郑叔叔在问他，就在楼下院门口问着她。

眼下，佳妮正面对着母亲，脑海里的声音竟然不是母亲的，她心慌起来，拼命地阻止着心里正缓缓滚起来的雪球。

她摇摇头，“路太远了，我就不去了。”

温雁像是松了口气，这才说起了刚刚在楼下小姑父提起的事情。

“你小姑父跟我说了件事情，不过，最终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嘉原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你小姑父意思是，如果你假期没什么事情忙的话，帮他个忙，给嘉原补补课，补课费用就按外面补习班的价给你。”

拒绝的话近乎是本能地要从嘴里吐出来时，温佳妮想起赵嘉原的恶性，她怂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明早问问情况吧，高中学的东西我现在也不一定会了。”

“问问情况也好……要拒绝不了的话，也不用太上着心教。”

温佳妮抬了抬眼，看着母亲。

不光是母亲，家里大部分人是不大喜欢赵嘉原的，大抵是因为他是温雅的私生子，或是姓赵不姓温，更是因为他在老爷子面前是讨喜的。

平时总能听见老爷子夸赞赵嘉原，说赵嘉原有点当年他的性子，青少年嘛，心性该狂的时候还是要狂的。家里其他的孩子，是极少能得到老爷子夸奖的。

可真正说起来，老爷子是最宠幺女温雅，对赵嘉原怕只是爱屋及乌。

且不论赵嘉原事情的真与假，搁外头的流言里，温雅算是以出轨的身份带回来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且牵扯到了赵家，两家背后头皆是笑骂嘲声一片，温老爷子这么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幺女回到温家？这不是过分的宠溺是什么？

所以，跟温雅一样的赵嘉原，在这个家中其他人的眼里，那就不能讨喜了。

温雁又说：“我和你郑叔叔去潮汕，大概要好几天才回来。你在家里看着点佳淇，别让她在外胡来。佳雯是不学好的，我也不好说。”

温佳妮“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隔日一早，温佳妮提着脏衣篓下楼，洗床单被罩。碰上一早就要出门工作的赵崇生，因为儿子的事情，他不得不慢下来，跟佳妮说起补课的事情。

温佳妮看着小姑父，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不好拒绝小姑父，人家请人帮忙的态度太诚恳了，跟赵嘉原可是一点都不像——

瞧，又是个不像的。两不像，那能像谁呢？

而教人忍不住在意的是，小姑父明知赵嘉原不是亲的，为什么还能待赵嘉原这样地好？

也许这便是姑姑与姑父夫妻间的无条件信任与容忍吧，或也许，姓的是赵？

对这样的小姑父，温佳妮不忍心拒绝。

“他是哪里学不好？”

“英语，英语他学得特别臭！”提到这个，赵崇生恨铁不成钢。

“只有英语吗？”

赵崇生想了想，“你等等。”

回头赵崇生上了楼，将睡得跟头猪似的赵嘉原拖下床。

赵嘉原没穿上衣，迷迷糊糊地被拽下楼梯，听到楼下佳妮表姐和佣工对话的声音，他一下子清醒了，抓着赵崇生的胳膊。

“我穿衣！你让我先穿衣啊！”

在楼下谈了一番后，赵崇生把赵嘉原交给温佳妮管了。

“佳妮，嘉原要是不听话的话，打电话跟我说，我收了他的零花钱，他就能不了了。”[1]

温佳妮忍俊不禁，对上赵嘉原的眼睛，她又很快地收了笑颜。

大抵是见她这样，赵嘉原心里头的那一处缝隙才愈发干燥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笑就笑呗，怎么一对上他，就不乐意笑了呢？

[1]能：皖部分地区方言；与能耐、嘚瑟的意思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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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