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沈静兰虽然只是燕王府家的一个小姐,但好在名头也大,当天生辰宴请来的一个个都是圈中名贵。
江晚樱因为家中行商,并非朝局中人,便与达官贵人的子嗣并无交道可言。
独独几个认得她的,也不过是花花公子罢了。
所以她一到沈静兰的院子里,便自行在四角亭里坐下。不与那些人寒暄几句。
四角亭是悬空搭建在池塘上的,连着长廊,底下种着睡莲,还依稀瞧见几条锦鱼在清澈的池水里游过。
泉水从假山中穿流而出。哗哗的水声配上春意蛊然,可谓是一派贵气。
好歹是官家大小姐,果真是名堂十足,穿金戴银。
文兰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衣,淑女秀气的伫立在江晚樱边上。
这次来赴宴的官家小姐一个个盛装打扮,穿金戴银。
虽说颜色也是网素净方面穿戴。但一出来就是奢华昂贵的。
整的像百花争艳的场景。
文兰再转头,看着静静坐落在亭角的她家姑娘。
一身浅紫色凌云衣裳,上面只绣了一些简单的花纹。素净间又显得她温婉干净,从容的仪态倒是不落她人下风。
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羊脂玉的桃花簪子别住。将她往日那股娇艳的气息温柔化一些。倒也是显得安静乖巧许多。
“姑娘,咱们独坐在这,可也不用同沈小姐寒暄两句的。”
江晚樱端坐着实在没劲。由于今天赶着上沈府,她也是及早就起来了的。
她双手往上抻,伸了个懒腰。
声音都是慵懒的气息:“这才是我与她的第一面。刻意与她亲近岂不显得我过于谄媚,失了风度。”
文兰想着也点点头:“说的也是。只是不知她怎么想起请小姐过来赴宴?”
“随她去了,我来瞧瞧这大家小姐的气度倒也是开了些眼界。”
江晚樱俯身趴在四角亭的木栏上。伸出一个懒猫的弧度。
她睁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底下的锦鲤游来游去,只盼望时间早些过去。
可有些不想看见的人就偏偏喜欢往她这里撞。
沈易兰在沈静兰这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但显然是人在曹营心在汉。那目光仿佛在找什么似的。
沈静兰默默地端详他好一会儿。小声地舒了口气,便找口打发他了:
“大哥没有为我祝寿的意思,还是找自己想找的人去吧。”
今日来了多少姑娘家,定是不缺乏美人的。
估计某人又要犯毛病了。
沈易兰流气一笑,拿着自己手上的酒,他脚步一转往亭子走过去。
只因是在自家府邸便是没侍卫,可赴宴的多少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无异于是想跟他攀结关系,可又碍于情面不好上前寒暄,一个个处着脚步看他下一步动向。
只见这位混世大魔王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便独自一人往人烟稀少的四角亭走过去。
倒是有些人在那歇歇脚,但人倒是少的。
见他过来,坐着的人站起来向他问个好。
可沈易兰都懒得寒暄,径直走过,仿佛没看见这些人似的。
走到了最边上的那四角亭中。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坐着一无人问津的姑娘。
只是瞧着哪娇小玲珑的背影。都觉得那气质是顶顶的好。
一时间不由得交头接耳。那姑娘是谁?
其实这场面也见惯不惯,像沈易兰这的孟浪之人,一向是哪有美人就往哪走。
心中几番都是看戏的滋味。
沈易兰一坐下去,这边人多的人心都给扯了过去。
魏尧的目光紧盯着那边,连耳边朋友的话语声都没入耳。
何穆手里拿着个茶杯。狐疑的也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用手肘子顶了顶他:
“这就开始护犊子了。”
魏尧并未搭理他,一声不吭。
手手指却紧紧地黏住了手中青绿的茶杯。
何穆对他的心思甚是理解,只能无奈挑眉,接着与身旁的朋友寒暄打趣。
不是说燕都哪家新开的馆子,就是说哪里新来的美人。琴棋书画,改日必然是要去勾栏瞧上一瞧。
他们这群世家公子的模样,魏尧是入不得气氛的,气度翩翩的站于一边,遗世独立了似的。
直到一姑娘的声音,柔柔的唤回他的思绪:“魏公子。”
沈静兰一走过来,这边打趣的公子哥都闭了嘴。端正了模样。
魏尧看见沈小姐后,他目光淡淡的,不温不火的一笑:
“沈小姐。”
沈静兰遮光的眸子轻轻的落在他面容上,不过于逾矩,却也能瞧出眼中的温情。
她窈窕淑女落落大方的模样,一看便是极有权势家的姑娘生出来的。气质都是不同凡响的贵气。
连开口说话都让人觉得十分有教养:
“魏公子能来。静兰喜不自胜。”
魏尧只做客气一笑,仍是一本正经的:“沈小姐抬举魏某了。您的帖子魏某怎可不收。”
沈静兰微微杨上嘴角。若有若无的说着某事:“方才瞧魏公子失神的模样,可是在看我家大哥?”
魏尧轻轻地抬高眼眸,一是有所警惕。
他皮笑肉不笑:“沈小姐看走眼了,魏某不过是在看池中的睡莲。开的倒是极好。”
沈静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静兰还以为魏公子在看睡莲上的美人。”
她像是打趣一样,也不是想羞辱他。便做玩笑地笑了一笑。
魏尧满不介意,与她对视一笑:“君子独爱莲,不爱美人。”
沈静兰很快的便说起了其他的话题。说是知道魏尧经学修的十分好,想同他讨教讨教。
毕竟人都上前来询问了。他如何也得回应一下才做好。
魏尧说是自家还有许多经学的书,改日便叫人给她送来。
这一来二去的寒暄。众人的目光可是兵分两路。不知哪一边才是主角。
而身为主角之一的江晚樱可是极有自知之明。
沈易兰一在她旁边坐下,她便舍弃了先前那副闲散的小女儿姿态。
端端正正的坐好,一丝不苟的看着来人噙笑的嘴角。只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易兰也不先搭腔。只是笑着望着她。
一只脚踩在木兰边的木椅上。而拿着酒壶的手。搭在膝盖上。
那模样到是闲散极了。与这亭亭玉立的姑娘相比,就好像流氓痞子似的。
江晚樱本想二人各看各的,互不相干,可这人明显是冲自己来的,若一直不搭腔,恐怕又要惹他记恨。
于是嘴角自然上扬,干笑两声:“世子殿下也来观赏睡莲。”
这话一出,公谨的守在一旁的文兰,嘴角跟着一抽。
只见被问的那人果然被逗笑了。连银白的牙齿也森森地露出来。
沈易兰将酒壶咚的一声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然后懒散的靠在木栏边,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红檀木做的栏杆。
“试试这酒。”
江晚樱心虚的眼珠子往后一扫,那些个偷看的人极其自然的别开目光。到不怕被捉到。
她随即眼神落在不羁痞笑的沈易兰身上。
压低声音说道:“世子殿下这不可呀!”
沈易兰狐疑歪头:“有何不可?”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且都未成家。莫说男女有别坐一起都有伤风化。若在喝酒,”
江晚樱没来得及把大道理说给他听,他已没耐心的冷冷开口,果断的打住她的话。
“哪来那么多废话,本世子请谁喝酒,还要看他人脸色不成。”
江晚樱脸上那点装出来的笑,在一瞬间就消失。
见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叫她都没得话说。
半晌,牙关里才挤出两个字来:“不喝”
随着她这一拒绝,两人间勉强装出来的温馨气氛都给冻结掉。
连着四角亭边的锦鲤都是绕着游过。
还不是这执掌一切的男人脸色变的阴狠,哪里还会有一点温馨可言。
江晚樱想着这里众目睽睽,自己也是先礼后兵,他好歹一个世子殿下不会做的太过分。
便慢慢的挺直了自己的背脊。
沈易兰隐晦不明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阴森中到有些大胆。
他很早便想这样肆无忌惮的,将她全身上下收入眼底了。
这姑娘看着娇小玲珑。,身材确实极好。
该瘦的地方不长肉,该胖的地方也是让人大饱眼福。
莫说这样的身材配的是如何一副勾人的狐狸精面貌。
这样的绝色美人放哪都不会是泛泛之辈。
虽穿着一身极其淡雅的紫色,却也掩盖不住金娇灵动的气质。若是换上一身潋滟的打扮……
想到这里,沈易兰眸子里面的光都跟着变深了。
他硕长的身姿一瞬站起,高大的阴影遮挡了江晚樱身周的光。
那股逼人的气势直叫她心脏砰砰乱跳。
感觉自己的背后莫名传来一股寒意,冷的叫她不知所措。
可江晚樱越不想失了下风,让这人觉得自己好欺负去。
正想说什么,自己的手腕就被用力的拉住。
沈易兰的力气直接把瘦弱的江晚樱轻而易举拽起来。
她脚步都摇晃不稳。身子是挨在沈易兰怀里才站稳的。
身周一片嘘声。
姑娘的身子软得可怕,那股子幽香传入沈易兰鼻腔脑腔中。竟让他有些热血亢奋。
隐约的,江晚樱似乎听见了他兴奋的笑声。手指狠狠地抖了抖。
眼见这人多眼杂,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还在压住自己的怒气:“世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过是拒绝你的酒令。你却如此有失风度。”
沈易兰不怒反笑。比她高一个头的身躯微微弯下。
从远处看,两人亲密极了。
他如魔魅的嗓音。毫无感情的穿透她的耳膜:“怎么着,终于不装你的乖巧了?”
看着江晚樱一瞬间白了好几度的脸。他笑意更加瘆的慌:“老子还以为你要一直收着你的爪子。在我面前绕呢。”
她就是一只野猫,却长了一副无比乖巧的面容。好像可以让人随意揉捏。
却不知那软软的爪子下是怎样一副夺命的利爪。
江晚樱不与他争口舌。只急着抽出自己手腕离他远些。
沈易兰另一只手极其自然的攀上她的细腰。甚至恶意的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
他露出一副色中恶鬼的贪婪之笑:“真软。”
此话一出,在一旁碍于人权威的文兰便再也近看不得了。
先前她听小姐那般形容这个世子,以为这人只是放肆了一些,目中无人罢了。小姐该有法子应对他。
可这样下去,便是再管用的法子也挽救不了女人家的名节了。
文兰正欲开口,那边无心与沈静兰搭腔的魏尧,已经大步过来。
沈静兰瞧魏尧着急的模样,眼底露出一份失望的神色。
随即又恢复她大家闺秀的端庄,缓步跟上去。
魏尧上前,直接将江晚樱从沈易兰怀里扯出来。
拉到自己身后之后,从容不迫的看着沈易兰毫无吃惊的脸色。
“世子,大厅广众下还是得顾及着姑娘家的脸面。”
江晚樱心脏怦怦跳,羞的垂低头,不想去看那些人探究的目光。
老老实实的躲在魏尧伟岸的肩膀后面。
有那么一刻,她想靠上去。享受那片刻的安逸。
沈易兰犹如逗鸟玩的模样,笑容流气无辜:“这燕都最清高的魏侍郎,也给我来英雄救美的戏码了;到底是圣人君子呢。”
魏尧面色温和却不卑不亢。
“世子殿下失礼在先。并非魏尧多管闲事。”
沈静兰缓缓的走到几人面前。冲沈易兰一笑,便温和的看着连头也不抬的江晚樱,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
“江姑娘。你可还好。”
江晚樱之前还有些好奇,如今看着似乎明白了多少。
沈静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魏尧来时才跟过来,显然是不想搭理这管子事的。
若不是魏尧忍不住前来,她怕是不会过来与她打招呼才是。
江晚樱心中明了,想想自己,难免还是失了勇气。
她抬起头来,水润的眼睛毫无惧意与她对上。
露出的笑大大方方。竟然也不被她从容华贵的气质比下去,反倒生出另一股角色绝色的滋味。
“多谢沈小姐关怀。我只是受了些惊吓,谈不上不好。”
毕竟是自家宴会。闹得人姑娘不开心,也失了主人家的气度。
沈静兰便看向沈易兰从容又带着深意的笑容。
“大哥。我那里又收了几壶好酒。你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沈易兰听出她的意思,微微挑眉。却没有顺着她的台阶放过某人。
他的目光越过魏尧的肩膀。看向江晚樱。
“你以为魏尧当真能护住你不成。”
江晚樱知道的,她认识的这些人里没人能护住自己,或是不想为了她而冒犯沈易兰。
独独这个不怕死的魏尧,为她当了枪头鸟,可却只能护她一时。
沈易兰这意思便是他有意为难自己。
从未有一刻江晚樱觉得自己是那般手足无措。进退维谷。
原来当她所有的小聪明遇上绝对强势的权力之后,会显得像蝼蚁撼树一般,无比可笑。
魏尧平日干净的眸子里忽然上了一层怒,他正欲开口,沈静兰先他一步说道:“大哥,今日是我宴会。你可得给妹妹一个面子才是。”
她这般请求。强势如沈易兰只得暂且罢休。
江晚樱松口气,想这小姐还不是太坏之人。
但为何如此护着她?
江晚樱看着挡在她面前无所畏惧的这人,不由得有酸涩之意。
沈易兰坐罢的耸耸肩,拿起自己放在石桌上的那壶酒。淡淡的转身离去。
这一场闹剧不知是结束了,还是刚开始。
江晚樱一颗心都是提着的。
魏尧知她害怕想陪着她。
他自是不在乎外面那些人的目光和猜测。
沈静兰十分体贴地说请江晚樱到厢房中去歇歇。
一来可以躲过这些人的目光,二来也可以让魏尧收收心。
江晚樱知晓她的好意,便跟着去了。
步入了后院中。江晚樱才与头次见面的沈静兰打上招呼。
“沈小姐,晚樱这多谢你了。”
沈静兰轻悠打量她,就像是被抢走猎物之时观看自己的敌人:自己是否有把握大胜这场战役。
她清清冷冷的一句:“江姑娘看着嘴甜人乖巧,但能惹我大哥如此穷追不舍的必然不是什么善茬。”
好歹是兄妹,她也是了解沈易兰那脾气的。
平日就是个混世大魔王,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想得到的就绝对要得到。
平日爱酒爱美人。可在大事面前小爱皆可抛弃。
他对那些皮相不过是玩玩罢了,从来都是无伤大雅,只要顺着他,满足一下他吗。
时日一过他便再无新鲜劲。恐怕过几日人都不记得了。更别提为难人家。
如今在他宴会上这么一闹,摆明了就是想要杀江晚樱一个下马威。
这姑娘瞧着乖乖巧巧聪明讨喜。但绝不是个软柿子才能惹怒他家大哥。
江晚樱听她这话,便知沈静兰绝对不是个单纯的小白兔。
她看的透透的,却让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没有搭救的意思。
果真是大家闺秀一味的气度。
江晚樱也认真反驳她:“我是不是善茬不知道,可我只知道一事,遇上喜欢的人便要争取。倘若自己不争,便也不能牵连旁人。”
这点牵强的主客气息都给捅破了窗户纸。
沈静兰停下脚步,颇是好奇的看着她。看她作何解释。
江晚樱莞尔一笑:“沈小姐必然是爱意深切,才会如此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自然不能与魏尧成为朋友。”
沈静兰似笑非笑:“可江姑娘与魏公子却是极好的朋友。”
她不反驳也不否认,这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倒是让江晚樱钦佩。
“我刚才说了,因为坦荡。”
江晚樱话说一半收一半。让沈静兰深思了一会儿。
可明白了她意思之后,那股子舒畅绝对不是直白解释能够带来的。
沈进兰忽然明白了,为何连魏尧这样心思沉明,目光长远的人都会如此护这姑娘。
她轻轻一笑,想到沈易兰那人,不由又叹声气:“可惜了,女人太聪明可不好。”
江晚樱在她厢房中待了几个时辰,可觉得自己这样是没有任何来的目的。便打算先离去罢了。
她让文兰院里的护卫说了几声。沈静兰得知她的意思,倒也是好心,让人领着她从后院从后门出去。
沈静兰做贼一般的从沈府发后门走出去,想想来时的大门不由得叹气。
可她的马车还停在前方,文兰让江晚樱在后门先等着。自己去把车夫招呼过来。
江晚樱本想跟着去。可又怕在正门遇上了谁说她偷偷溜走,可要笑话她才是。
便老老实实的站在燕王府的后门边。等着自家马车过来。
后门都是进菜的,或是运柴火的,来来往往有几个下人,到让她觉得安心许多。
想想沈易兰那无耻之人,她站在着燕王府门口,心里都憋屈的慌。
后门有几棵老树,错落的栽在墙边。点缀上不同的景致。
树叶稀稀拉拉的,却没有春意的一点生机,如此万物贾然的时节,她却闻到了不一样的萧瑟。
女孩的身影夹杂在这一片肃穆之中。就如同画龙点睛一般。周围枯老的树都添上了温和的魔力。
一双干净又带着繁多花纹的长靴,从后门的门槛迈出。
来人穿一身短衫,姿态利落。
稍显冷冽的目光总是不近人情似的。时不时夹杂着暧昧的眼神。看着便不是个亲切的主。
沈易兰不是个容易罢休的人,方才敢那般闹,便不是轻易离去的意思。
知道江晚樱会想法子离去,他可是特意问了府上的下人。轻易地便知道了她的行踪。
在门口瞧了瞧那尚未发现的人儿。又仔细将她娇小的身板打量了好一会儿,露出极其满意的笑容。
这人儿的姿色,定是宋清云比不上的。
他也并非吃了大亏。
沈易兰嘴角噙着深暗莫测的笑容。如闲庭漫步似的向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