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江晚樱看着天色还早,索性背起竹篮到山上去采点野草,说不定吃完早上就能来人接他们了。
她背着竹篮方才离去,沈易兰就推门出来。他瞅着茅房在哪,睡眼朦胧的走过去。
江晚樱背着竹篮到山上,又瞧见了漫山都是的野菜。蹲在地上采摘起来。
片刻后,耳边忽然有什么声音,她抬头瞧见天上都是惊飞的鸟儿,成群成对的往她来时路去。
江晚樱顿时停下动作,朝着鸟儿飞的相反方向走过去。
她走了一段路,听见马蹄踏在地上的铁蹄声。
江晚樱蹲着身子,隔着茂密的枝叶望过去;一群群的人在她眼前正跑过去,带头的人忽然勒紧了缰绳。
“谁在那!”
江晚樱犹豫一会,举着手走出眼前的林子,便是一条小山路。
她背上背着竹篮,浑身都穿着粗布衣裳。发饰更是简单的百姓人家,脸脏兮兮的,带头的人只能瞧见她无辜却又十分漂亮的眼睛。
几个男人对于弱势的女子放低了刀剑。
江晚樱看清这一队人,约莫有十几个。穿着黑衣蒙着眼睛,倒像是那天的杀手。
一个个腰上配着宝剑,高头大马的看着她。
带头的人架着马到她旁边,打量了她一会,想着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干嘛的?”
江晚樱手里还抓着一把野菜,她给那人瞧瞧。压着声音学着孩童语气说的:“叔叔我出来采野菜呢。你是迷路了么?”
那人的眼睛十分凌厉。江晚樱瞧着觉得十分的眼熟。就连嗓音也会有一丝丝的入耳。
他的头上戴着一根精致的玉簪子,想着是乔装打扮出门忘记了这等细节。
带头的人瞧这人是个傻的,目光一扫:“你家住在哪?”
江晚樱指着乡镇的方向,直言道:“我家住镇上呢。”
男子点点头:“你可瞧见一个受伤的男子,他应当是在这一块。”
江晚樱睁着眼,好奇道:
“我们镇上的男子可多了。你找的是谁啊?”
男子稍顿,放心说道:“他瞧着二十有几,大概比你高一个头。清瘦身材长得很清秀,对了,身上还戴着玉佩。”
他这模样说的江晚樱便晓得了是沈易兰,她一时不说话,只看着这带头的人。
似乎跟她形容时眼睛里会有一股试探的味道。可她却看不出一丝令自己放心的东西。
“清秀的男子多了是了,又不会跟我好。”
江晚樱瘪着嘴,指着山镇的方向:“你们去镇上找找吧,我爹不让我跟陌生人说太多话的。我先去采野菜了。”
说完她就越过这条山路,往对面山头走过去,不知是傻还是傻,直接无视了他们。
男子瞧这人脑子不太灵光,又没什么见识。便带着队伍往山镇那头去。
等马蹄声没了,江晚樱这才迈着小碎步赶紧的原路返回。
她跑回篱笆里时沈易兰正坐在外头。瞧她回来了站起来就骂:“你一大早跑哪去呢?饭也没给我做你想饿死我是不是?”
江晚樱推开门,把身上的竹篮放在地上,与他说了方才的事。
“那人定是认得你的,才知道你身上还有玉佩。”
就算是那日的杀手也未必看了个清楚,注意到如此多的细节,连他的个头都想的这么清楚。
沈易兰严肃地瞧着她,眼里的光隐晦不清:“你还看到了什么。”
江晚樱看着他变得凌厉而又试探的眼神。一瞬间觉得好是眼熟,一敲脑袋:“他的头上有一根白玉簪子。镶着的是白鹤的花纹。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个头应该跟你差不读了。”
“你当真看清了?他簪子上是雕的白鹤。”沈易兰眸子微微眯了眯。
江晚樱当时留心了,肯定道:
“自然。”
沈易兰顿时浑身都刺起锋芒。赶紧让江晚樱收拾收拾东西。把自己的匕首又揣在了身上:“赶紧走。”
江晚樱把绑在篱笆边的马儿牵过来,瞧他认真的模样,没来得及问什么,他就催着自己上马。
走之时还把大伯家的厨刀给拆了,拿着那长棍就握在手里。
江晚樱攥紧僵绳,问他说要去哪儿。这一回头瞧见人家后面冒了烟。
直直的烟吹出密林,飘起了很高。
沈易兰晶亮如狼的眼睛看着她,厉声道:
“往城里跑。”
马儿这几日吃的是不如之前的好。江晚樱又怕颠倒了他的伤速度,倒没那么快。
“你为何要放狼烟?”
想不到这人连柴火也不会烧,搞起破坏来倒挺容易。
可他便不怕把人给引过来吗?
沈易兰一只手抱着她腰,一只手握着木棍。微微拧着眉头:
“要杀我的能找过来,要救我的自然也会被引过来。”
江晚樱嗯了声,一心架马。
二人越过一段山头,后面便听见断断续续的马蹄声。
其声势浩大是比他们单枪匹马的还要厉害。
沈易兰脸色平静,只是狠劲外露:“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是来救我的。”
这个关头了,他倒还有心思想着江晚樱为何不自报家门。反倒把那人引走,回来先与他告状。
江晚樱听着身后那么多声音愈来愈近,不由得一夹紧马腹加快速度。额头上有细碎的汗冒出来。
“我自幼便会看人眼色,这点儿还是懂得小心的。”
看着女孩娇俏冷静的面庞,以及身后不断的追逼,沈易兰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两分钦佩之意。
这还是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对她露出这样赞同的眼神。而不是只瞧着她是个愚钝的妇人那般的不屑。
“本世子有些钦佩你了。”
江晚樱微微拧着眉头,哼道:
“你离我远远的最好。遇上你就全是倒霉事。”
两人又跑了几里,身边的树林是越来越小,他们更显得是突出。
还有几里路便就能到城门口,江晚樱加快速度,细嫩的手掌被粗糙的缰绳磨得微微红肿,破了皮。
她痛得很,但一时也不敢放开。身后那群人噔噔的马蹄声就到耳边。她仿佛听见空中划过利剑的声音。
“嗖”的一声,马儿忽然抬起蹄子长呼一声。
坐在马背上的两人被猛然的惯性给一颠,都摔了在地上。
江晚樱还好,一半身子都是摔在沈易兰身上的。
便听见他闷哼一声,似乎是压到了他伤口。
江晚樱赶紧起来,一半是被他推开的。这一恍神两人就被人给包围了。
十几匹马围在身旁,没有一丝缝隙似的。
沈易兰忍着疼站起来,手里拿着木棍。目光扫了扫带头的男人,忽然冷笑一声:“大哥是来接弟弟的。”
大哥??
难怪有些眼熟,声线也相似
江晚樱芷诧异,到没多少吃惊,毕竟这越是显贵的人家里越是脏。
带头的男人气势不弱。没见着心虚的。
“世子殿下被一女土匪劫持,我等奉命前来救人。”
江晚樱听得愣愣地,紧张的靠近沈易兰。
沈徽兰抽出腰间的宝剑,指着在地上江晚樱。:
“这女土匪狡猾的狠,事先将我甩开这会儿竟敢杀人灭口,待我把她杀了,尸体一定带回去给爹看。以慰勉失子之痛。”
沈易兰冷哼一声,手脚迅速的蹲下去。把倒在地上的马屁股上的箭拔了出来。
只见马儿嘶鸣一声,他拿着箭,像一只狼一样朝着包围圈的人扑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的被他捅了一箭,倒在地上。
沈易兰迅速抢过他腰上的佩剑,见此到这群人已然动作起来,利剑纷纷出鞘,“刷刷刷”的声音在阳光下露出寒冷的声音。
沈易兰手拿着一长剑,身法凌厉迅猛在几人间游走。
江晚樱站起来,手足无措的拿着一木棍跟在他身后,一转过去后头也有人,
她拿着根长棍挥着,棍子就被削掉了一半。吓的她手一抖
沈易兰一剑捅穿一人的喉咙,拔剑之时血溅了两人一身,他一个旋转过来把江晚樱身前的人给应付了,身后又有人围过来。
江晚樱挥着木棍,手臂忽然被冷剑划到,那种皮肉刺痛的感觉。晃的她嘴皮一咬。
想着自己今天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沈易兰武功瞧着是不错的,一个人对付到还能撑些时候,只是有时要顾着江晚樱这边,难免也被暗剑划伤。
他一脚踢开一个人,包围圈算是少了一个缺口。
他吼着看向江晚樱:“你赶紧跑。”
江晚樱迈开腿就往缺口跑出去。有几人骑着马往她这边过来。
沈易兰正被这边的人要挟着,一刀捅进人胸膛时,又抢过这人身上的剑。对准两个追过去的马一抛。
江晚樱正跑着,背上忽然一阵痛,整个人被卸了力气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沙子。
骑着马的人勒住绳子绕在她身侧,手上举着的剑粘着她的血。高高举起冲她刺下。
江晚樱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滚,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痛。
这一下许多碎石就钻进了她的皮肉里。与鲜血混合在一起,疼的她龇牙咧嘴。
那人索性勒着缰绳冲她就踏了过来。
眼瞧着头顶一对有力的铁蹄踩下来,江晚樱死死地闭着眼,伸手抱着自己的头,那一刻浑身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只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吁”
忽而听见马儿惨叫一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掀起一阵灰尘又扑了江晚樱一身。
江晚樱朦朦胧胧的拿开双手,见马倒在地上,
骑在马上的人挣扎着爬起来,一只冷箭忽然扎进他胸膛。
那如是皮肉被扎破的声音十分的难听。眼睛一瞪就倒在地上;两只眼死不瞑目的望着江晚樱。
江晚樱脸色惨白,撑着自己的双手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想不到。
她后背已经湿漉漉的一片,感觉到了冰凉冰凉的鲜血,黏糊糊的。
她一张小脸脏兮兮,又备受惊吓。只站立在风雨中。
身后的沈易兰被人围攻倒在地上。眼睁睁瞧着头顶的剑劈下来。
那些人忽然静止一一瞬,随后僵直的倒下去,身上射满了箭。
沈易兰吃惊的爬起来,拿着剑正做防御状态。沈徽兰已经一勒缰绳,带着他所剩下的人匆匆的往山头就跑。
他长呼一口气,捂着裂开的伤口吃疼的坐在地上。瞧着在不远处摔倒下去的女人。
他本想站起来往那边走过去,却朝着城门口那边一队骑兵跑了过来。
宝剑光亮,马儿迅疾。扬起的灰尘像是掀到了天上;皆有风尘仆仆之意。
冲在最前头的男子披风已经在身后成了直线,像带着雷霆万钧似的,那股浑身强大的威严,隔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到。
他勒紧缰绳停在女子身边,还未等马蹄子放下,便从马背跳了下来。
沈易兰眯着眼,看清了那人。
冷眼冷眉,丰神俊朗,轮廓深邃隽雅。
神情令人琢磨不透。但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已然泄露了。
韩墨带着几人往沈易兰那边去。
江晚樱木楞楞的看着如临天降一般落在她眼前的男人。
他的神色是那样的冷峻,就算未露出过多担忧的神情,她也能感觉到顾璟弈此时的紧张,忽然令自己心安。
那种死后截生的感觉,还有些不真实。
江晚樱只呆呆的,灰突突的看着他。
顾璟弈身上干净的气味流入她被鲜血占据的头脑,一时心脏乱跳。
江晚樱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腾的钻进他怀里。
“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
顾璟弈伸手抱住她,手指摸到了黏糊糊的鲜血,已经冰凉了。
他瞧见她背上被划开的那一道口子,更甚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顾璟弈眉头一锁,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给包住。
他两只手搂着姑娘,轻松将她给抱起来放在马背上,自己也随之上去。
便就着抱她的姿势,策马就往城里跑去。马腿迈的速度之快转眼就让两人消失了。
韩墨瞧着自家的敌人,冷不伶仃的开口。
“上马,送你回去。”
沈易兰认得这人的,他神色复杂。眼睛盯着城门口的方向,仍然还瞧的见漫天的飞沙。
他自己上了马,顾璟弈的侍卫就带他走了,剩下韩墨这边的人在清理现场。
江晚樱后背疼的叫一个龇牙咧嘴,可她一声不吭,依偎在顾璟弈怀里。娇声娇气道:“他看见你了,你怎么不藏起来。”
顾璟弈不说话,就目视着前方,手把缰绳攥得死紧,还能看见手背突出来的青筋。
到了城门口,他便抱着江晚樱下来,自有人把马牵走,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这马车比起骏马自然是稳妥多了,江晚樱也没被颠着,趴在他腿上细细的哀咛。
“我是不是会死啊。”
她平生,都没看见过这么多血。
顾璟弈拿着马车边上的医药箱,将其粗鲁的翻开,拿出一瓶止血散;随后轻松一扯破了的衣裳,嘶啦一声,给露出女子娇生生的背部。
这样白皙的地方,被狰狞的一剑划开可谓是惨不忍睹,
顾璟弈本想给她倒金疮药,却看见了她伤口之中的泥沙。一时顿住了手,瞧着慢慢从伤口里渗出来的鲜血,握紧了拳头。
随后,果断的拿着绷带放在江晚樱嘴边:“咬着。”
江晚樱吓到哭,默默咬着绷带流眼泪。她紧绷着身子不知会发生什么,只趴在他腿上死死的箍着他。
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伤口边上,江晚樱微微舒服了一瞬。随后便感觉到是软软的唇瓣覆上了她的伤口。
她正脸红着,就感觉自己的伤口疼痛加剧,被人吸吮着顿时惨叫一声。
指甲狠狠的陷入顾璟弈的肉里。江晚樱的脚指头都暗暗使劲。
顾璟弈另一只手按着她不让动弹,吸将碎石吸出来便吐出去。如此反复,江晚樱痛得昏厥了过去。
瞧着干净了的伤口,顾璟弈这才把止血散倒在上头。赶紧用绷带压着。
一直领着的眉头这时才微微散开。
沈易兰一身狼狈的就被骑马的人无情的丢在城门口,又上了辆马车,一会儿便使到了燕王府外。
他脸色十分不好,一下马车,门口的人瞧见他了。顿时就往里头跑去。
“少爷回来了!回来了。”
随后便见一堆人过来迎他,男的是府上的侍卫,女的是通房丫头。
一个个笑脸盈盈的赶紧请了大夫,又将他安顿在他奢侈的屋子里。
林燧熟轻熟路的为他包扎伤口,瞧着绷带下的草药随意往地上一扔,赶忙为他倒上昂贵的金疮药;脸上一层层的冷汗。到跟受伤了似的。
沈易兰脸色是虚弱的,瞧见了林燧也懒得说话;只是换好了伤口以后让人打盆水沐浴。
他这一下去,就见丫鬟拿着皂角进来要帮他搓背。
沈易兰手握着木桶两边,一头乌黑的长发搭在木桶外,声音冷得发寒:“都别来烦我。”
丫鬟听了连忙就退出去,停也不敢停把门给关上。
清洗了一便换上了绸缎,沈易兰这时浑身舒适的很。他躺在床上把林燧叫了进来。
阴冷冷的目光里正藏着锋芒
林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头:“让世子遭了这样的苦。奴才罪该万死。”
沈易兰冷笑一声:“我大哥都能找到我。你这忠心耿耿的倒是没用。”
他叹了声气,伤口隐隐作痛,或许是胸膛的位置心口也闷闷的。
“他如今想杀我没杀,成人正在外头跑着,你派人给我去找。留一口气带回来。”
林燧应了一声便起来,要出去又被他叫住。冷汗从额头滑落,是摸不透他性子。
“顾璟弈这两天手底下的人。似乎也不安分。”
沈易兰的话意味深长。
林燧低着头:“他们像是也在找人似的。方才一队人就往城门口去了,世子可否遇上了?”
“说来好笑得很,我这条命也倒也是他们救的。”他目光都暗了暗。
“这莫非连环计?”林燧惊讶道。
沈易兰凝重的目光望着床顶,看也看不出个新花样来。听着这语气倒是不悦:
“那倒不是。他是为了救另一个人,顺手搭救我而已。想来我受那人恩惠太多,就连活着也是沾她的光。”
沈易兰想到全靠一个女人,只是冷笑不停:
“林燧,顾璟弈何时跟江家有关系了。”
林燧眼一瞪,惊讶的抬头:“这,这怎么可能。”
这话若说出去,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的,毕竟顾璟弈一个不流连烟花柳巷的,人身旁有个女人倒真是稀罕。
沈易兰若不是亲自瞧见他那时模样必然也不会相信。
可他不仅瞧见了,还深深的记在了脑袋里。
那个跟他逃离了几日的女人。被人用刀砍也不见得哭出来,却在顾璟弈怀里哭的不成样子。
男儿冷血方刚的姿态,仍旧藏不住他小心翼翼的温柔。
那画面刺眼的沈易兰心口窝窝的疼。
瞧着他一屋子的丫鬟。一个一个都碍眼极了。
又被他吓得低着个头,哆哆嗦嗦的直求饶不断。
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恶躁,他是动作不能太大。一脚踩在一哭哭啼啼的丫鬟手上。见她疼的直哭,手指都扭曲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求饶,不断卑微的哀求。
他一脚将人踹翻,低着头看着丫鬟惊恐的眼睛。
恶狠狠道:“老子是不是真的目中无人,自以为是讨人嫌的很?”
他话一说完,整个屋子都陷入了死寂。那几个人也不敢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哪里敢回答个是。
沈易兰顿时明了,目光暗了暗,心头的恶燥全化作脚下的力气。目光寒的很。
“咔”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