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哀牢白袍客 第17章 力转乾坤

“说得不错，你勾结魔教巫奴，我不该心慈手软，姑息养奸。”师父一语石破天惊，顿时疑虑纷嚷，人声鼎沸。林峻一怔，立即矢口否认“你血口喷人！”

林峻身旁走出一个雄壮汉子，急怒大喊，“各位别再听他胡言乱语，这魔头不过想拖延时间”此人名叫刘显，皓月阁的顶尖高手之一，也是林峻的亲信。人群纷纷交头接耳，举棋不定，一些人受他鼓动，持着武器，伺机而定。和着起哄的叫喝、刀剑碰撞的呯当，一只趁乱偷袭的飞镖迅疾而至，师父眉头一皱，劲健的手指“噌”地一弹，噗的一声响，刘显就扑通倒地了。

短暂的静默，随即惊吒叫骂又起。

刘显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皓月阁的人涌上前，“姓罗的你别欺人太甚！”“杀了他给刘师兄报仇！”明明刘显偷袭不成蚀把米，理亏在先，他的师兄弟们却激愤凶横，挺剑上前似要拼命，但一撞上师父淡漠而慑人的目光，又都拖泥带水起来。要拼命的几个脸气成了猪肝色，似要冲上时，听同门嘟嚷了一句“还有气！”，又连忙止住了身势。皓月阁的高手们又输内力又解穴道，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弄了半天，但刘显就是直挺挺昏死不醒。

“林师弟如果没有勾结魔教，也不怕人说。罗大侠也好，林师弟也罢，有没有勾结魔教，讲清楚再动手。谁还阻止说出事实，老夫决不轻饶！”方鹏天挥剑一划，石崖之地现出深痕。

林峻冷哼一声，道“此时这魔头功力最弱，他怕和我们交手，便诬陷我拖延时间，盟主竟百般包庇，助他奸计得逞，敢问居心何在？”口气不粗野，但比任何粗野的言辞还严重，如此冒渎盟主，众人皆面面相觑。

方鹏天怒极，内力鼓荡，道，“好，林峻你竟敢诬陷老夫。”如肃静的官衙骤响惊堂木，“你苦心孤诣要杀罗大侠，是为正道安危公理正义，还是想收揽人心、扬名立威，你自己最清楚。”擂擂重响如惊涛石裂，情势更烈。

“月亮一升起，乾坤三岔阵的生门就关闭。现在时间不多，大家先静一静。”师父的声调庄重清疏，响彻整个阔大的崖台，仿佛有特殊魔力，人群顿时片刻安静，“谁能重现一次当日林峻和巫奴在巨坑中打斗的招式？”师父问。

没有人站出来。林峻和巫奴招式精奇，内力浑厚，都是宗师级的水平，只有眼力奇佳武功绝顶之人才看得清，而要记住并演示出来就更困难了。师父不好自已演示，这样显得自说自话。方鹏天自恃身份，也不愿出来秀一场，朝弟子张乙龙点了点头，张乙龙抱拳上前道：“罗大侠，在半空的招式我使不了，太快的招式我没曾看清，但是林师叔在巨坑中那几招乙龙可以一试。”张乙龙在方鹏天三大弟子中年纪最轻，武功资质却最佳。

可是只有一个人。张乙龙站在人群中央，无人上前，我问天向，这傻小子瞪大眼睛看我，“才看一遍我怎么记得？”，其实巨坑中巫奴的招式我记得，但是要演练出来就有点天方夜谭。

“我来吧”清微道长上前，所有人都唏嘘出声，张乙龙只是哀牢派的一个弟子，清微却是大名鼎鼎的武当掌门，有能力重复招式的前辈长老都不屑跟个晚辈人前拆招展示，而清微道长却没介意。他捡起一支木条作剑，走上前来。

顿时光影挥舞，气浪纵横，林峻和巫奴过招的部分经过被精准重现。群豪顿时屏息凝神，生怕走眼，几千人的崖台上，众门派掌门长老之中，极少数个别模糊觉察出了微妙所在，但更多人还是迷惑。

巫奴对林峻的相让很明显，但林峻对巫奴却不像留情，林峻招式矫劲飘逸，招招狠辣凌厉，尽管有那么点让人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好，谢谢两位”师父颔首一笑，清微真人立止身势，张乙龙踉跄着站稳，“麻烦真人再辛苦一下，用刚才几招跟刘显对拆。”师父对清微道，清微没有废话，点头答应。师父闯入皓月阁弟子当中，抓起昏迷的刘显，将他顺手往空地一抛，动作迅捷如电，所有人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刘显立即清醒，清微随即攻了上去，他仍旧用巫奴的招式。刘显用皓月阁的剑招连忙接招，十数招后，人群恍然大悟。

有明显的两处地方，同样皓月阁的招式，刘显应对得比林峻高明得多，特别其中一招是攻击人下盘的，漂亮至极。巫奴是个瘸子，按理说当日林峻用这招对付他，比刘显使用对付清微更为恰当。但是林峻没有，他用平庸的一招带过，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而不明所以的刘显陡然被攻击，就习惯性地使出最恰当的剑招。刘显对林峻忠心耿耿，谁都看到他不可能帮师父害林峻，但是他成为了控告林峻的最佳证人。

我以为师父不过是憎恨刘显冒犯他，故而给点颜色教训，却原来不是。师父并非是怒而下手，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揭穿林峻，而刘显正好冲上前，于是师父就决定用他。

刘显反应过来后，枣色面颊皱成一团，虎目蓄泪，自责欲死，林峻面色沉黯，默而无语。

“你们打斗时，状若生死决斗，实则都手下留情。巫奴装作不敌，又迅速反败为胜，想劫你走。你们商量什么？”师父一早就抓住了林峻的把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为难他，但林峻咄咄相逼，师父也就不替他隐瞒了。双方都有问题，人群反倒安静。

师父看了看越来越沉落地平线的夕阳，“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离开这儿吧。”迭经变故，人群情绪游离起伏，随风而荡，如水飘忽，师父的话就像陡然竖起的旗帜，成为这虫蚁般凌乱人群的主心骨，人心归向，大家进而安宁，秩序终于重现端倪。

林峻却心有不甘，瞬间之前，群情激涌，他大有称王称霸的统帅之风，现在他就如落败的公鸡，萧索凋零。铁证之下，但见林峻满脸沧桑感慨，“我和巫奴确是多年故友，不过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也是那天才发现他投靠了魔教。放过巫奴只因私情，并非勾结魔教。”他话说得极为诚挚，但根本没人信，反而适得其反火上浇油，矛头怒火都指向他，一些之前听随他的，此刻红脸粗脖子要杀他，粗口脏话不堪入耳。

林峻苦涩笑了一下，满是悲凉倔强，“姓罗的才是魔教奸徒。林某要杀他，只为武林安危，绝无半点私心。大家休要因他借题发挥就放过他。”林峻举起手中利剑，环顾全场，目光沉静无畏，“林峻死不足惜，但现在，杀这魔头事不宜迟。”

“我看杀你还事不宜迟呢。”风长霖道。

“我用这手做抵押，命先记下！”但见血光一涌，手起刀落，林峻自断左手，全场哗然。师父也表情一松，为之震愕。

林峻止住手上穴道，也不包扎，就挺剑上前，脸上全是决悍之色，“相信我的请拿起你们的武器，和我一起杀他。”刚降温的激情又蓄起狂躁，一些顽固分子蠢蠢欲动。

皓月阁弟子听随林峻号令，剑气纵横逼近，哀牢山庄随同方鹏天，和师父站一起，准备应战。习武之人凑到一起很容易起好勇斗狠之心，群豪随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兴奋。尽管各大派普遍谨慎，态度游移不定，但那些小门派和无派别的豪客却喧闹无忌，准备站队残杀。鼓动喝彩声，口哨催促声，呼叱咤怒声，长啸声……此起彼伏，躁动的空气一点点升温，激昂的情绪又一点点培烤烘熟，似乎只需一个引燃物，只要几个人起头动手，人群就将陷入失控的混战。

师父静静地看着林峻，那种可以将人看得手足无措的眼神，非常平静，却是透骨的酷寒。师父昂然伫立，如山巍峨，如海静穆，他眸中精光内沉，微微摇了摇头，突然撩起袍角，猛地飞身过去，他嘴角一抿，雁伏刀出鞘。

“喀喇——”，林峻人头落地，血溅三尺。他那句“杀了他，替天行——”也戛然而止。林峻的头颅噗通溅起血沫尘灰，在灰尘中翻滚，不甘不忿不肯停止，他头断之前，那**般的壮烈，没有迷狂、充满虔诚和坦然的目光揪动人心。

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我也不可思议，师父黄昏受千邪引折磨，该是痛不欲生，功力大减的，但是他做到了，一招就杀了林峻——这惊才绝艳、在各派掌门之中也罕逢敌手的皓月阁副阁主。

师父冷冷扫视，孤绝独尊的威势，沉凝万钧的气度，“谁再挑唆煽动，下场当如此人！”

“皓月阁弟子听着，谁和这叛徒同流合污，老夫屠他满门！”皓月阁弟子还在静默发呆，方鹏天严令已下，风长霖嘴角一扯，朝滚落他脚边的林峻头颅一踢，林峻的头颅就呈抛物线落入崖下。刘显哭叫一声，突然疯了般冲向悬崖，随着头颅纵身跃入万丈深渊。

“出发吧”师父平淡道，仿佛刚才不过一段小插曲。人潮辚辚涌动，如血残阳下，所有人朝着既定右路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