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二人站在凉亭中,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石桌上的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事,不过是个唬人的玩意儿。"余念收回视线,伸手拿起钥匙,指尖触上冰凉的金属。故作轻松地笑笑:"怎么连锁孔都对不上。"
普普通通的一把钥匙,没什么特别的,与桃木匣的锁并不相配。
“先回去吗?还是……”余念定定端详钥匙,话音未落,发现萧遥已经提灯向了旧屋走去。
倒塌的屋檐下,半扇木门在风中吱呀摇晃,黑洞洞的门缝中似有东西正窥视着她们。方才那道黑影,正是消失在那片阴影中。
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萧遥小心翼翼地俯身将灯笼搁在积灰的案几上,忽见墙角有星点火光跃动——竟是盏未燃尽的红烛。
想必是黑影留下的。
她顺着摇曳烛光抬头,呼吸骤然凝滞。
褪色的挂画占据整片光亮。画中女子身着白裙立于树下,面容斑驳不清,唯留一双杏眼幽深。每当烛火轻晃,那双眼便似随着光影流转,追随着来人。
“你可识得此人?”萧遥提起灯笼照在画上,好看得清楚些。
“不认识。”余念凑近细看。
萧遥皱了皱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的转头看向余念:“不然,我们去画中一探究竟?”
凡人女子,如此坚定。倒是个不怕事的,余念心中暗暗记下一笔。
她挽上萧遥的手臂:“好啊,乐意奉陪。”
笔尖轻触,发黄的纸如水面般荡开,向内陷去,转眼间两人已经进入了画中世界。
微风中传来花香,那是一条田间小路。
正要开口,萧遥感觉手臂上的触感渐渐抽离。
此刻余念的脸色苍白,平日炯炯有神的目光变得空洞。面纱不知何时脱落,猩红纹路自脖颈爬上脸颊,龟裂的程度更严重了。
"余念?"试探的呼唤石沉大海。
【注意!画皮引程序已启动!】
不好,她这是被控制住了。
萧遥拿起判官笔,迅速绘制出一道镇魂符。符咒化作一道金光,围绕住眼前人。这下应该是安全了。
默默跟上脚步,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处气派的宅院前。应是那城南废园以前的模样。
与此同时,余念的身体猛地一颤,目光逐渐恢复清明:“萧遥……我……我刚才怎么了?”
萧遥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刚才被控制住了,不过现在没事了。”
余念点了点头,两人朝着宅院门口走去。
门前石狮竟随着她们移动缓缓转动。
"这画中世界不稳定,是在引诱我们。"萧遥将判官笔横在胸前,笔杆上缠绕的彼岸花纹泛起幽光。
余念重新系好面纱,铜钱在掌心摆出问卜的卦象:"陷溺之兆。但卦象末端有破云见月之机——"
紧闭的府门轰然打开,同时四周开始扭曲。萧遥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了余念的手。
“幻境要塌了!”声音渐渐远去。
再睁开眼,萧遥跌坐在地上。视线模糊,隐约看见一片粉色。身下是冰凉的触感,手边有花瓣落下。
忽见远处石台上躺着个熟悉的身影——金粉混着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大片血迹刺目。
"大人?!"
她下意识想要按压伤口,指尖触到血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血色月夜,忘川之水逆流。奈何桥上,年轻的阎王手持红伞立于万鬼之前,伞面朵朵红梅绽放。他将昏迷的女子护在怀中......
周遭肃杀之气一重,赵鸣黯猛然睁眼,金瞳燃起幽冥业火,眸中冷意了然。
她被吓住了,猛地缩回手。
刹时,天旋地转,浑厚的力量铺天盖地袭来,像要把她撕碎,意识消散……
“萧遥……萧遥!你快醒醒!”少女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睫毛微颤,意识恢复。
“你没事吧?”余念松了一口气。
她们回到了废园。那幅挂画已经自燃,火焰中,白衣女子的面容愈发清晰——是余念的脸!
这根本不是开桃木匣锁的钥匙,而是画皮引的阵眼。是谁留下的?
“一会儿再说,我们还是先走吧。”萧遥急匆匆起身,拉着余念快步朝着废园的出口走去。
外面的月光依旧明亮,四周安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她还是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里面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杀气。那是谁的记忆……?
终于远离了那个诡异的地方,萧遥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手中的灯笼不知何时熄灭。她抬头看向余念,低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我就记得我们进了画,一直向前走……再然后就是我们俩倒在地上了。”
余念的目光依旧有些疑惑。看来她不记得了,萧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钥匙:“这把钥匙……到底有什么用?”
“我们……还是先回去找赵鸣黯吧,他或许知道些什么。”萧遥攥紧掌心冰凉的金属,齿间还残留着腥甜。
阴阳医馆内,赵鸣黯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阵凉风吹来,书页哗哗作响。听见门外动静后,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门口。
“你们回来了。”
赵鸣黯的声音低沉,目光在萧遥和余念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萧遥手中的钥匙上。
萧遥点了点头,将钥匙递给赵鸣黯:“我们在废园里找到了这把钥匙,似乎与桃木匣有关。”
赵鸣黯接过钥匙,鎏金纹路在他掌心重组出"执念"二字。
断断续续的记忆闪过,他蹲下身子,将之前留下的十八枚铜钱在地上摆出往生阵。
广袖轻挥,钥匙没入余念眉心。
他的目光盯着余念,声音低沉:“你的本相只有你自己能找到。”
余念抬手伸向桃木匣子,锁链瞬间化作缕缕青烟。
“是药!”萧遥恍然大悟。
"余念的本相,是药。"她看向桃木匣中干枯的草药,"三个月前救人治病的也是她。"
少女被气息震慑得发出痛苦呜咽,皮肤如瓷片剥落,裂缝里隐约可见流转的莹绿光团。
“萧遥……趁现在,送我入画……”她艰难地开口,胸口剧烈起伏。
判官笔笔尖轻划过,空气中弥散出药香。画皮鬼身上散发出忽明忽灭的绿色微光。
星星点点汇聚在笔尖,挎着药箱的少女形象在画轴上显现,铜钱在她腰间轻扬。
一滴清泪落在画卷上,晕开了绿。
【任务完成】
“百年间她依然用画皮引透支自己,用本能去救人。”赵鸣黯叹了口气,轻拿起地上的铜钱。
“记忆……有时候是一种负担,但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
鬼市的深处,风铃在幽暗的光芒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人不用如此着急吧?我一个老婆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鬼婆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似乎对他刚刚粗鲁的行为颇为不满。
一个玻璃瓶被摆上桌,里面是发亮的结晶体。
鬼婆手诚实地伸向玻璃瓶,接着又传来一阵低笑:“现在,您交给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她佝偻的脊背几乎要贴上台面,浑浊的眼珠倒映着黑影袖口的暗金纹路——那是高阶鬼差才有的标记。
“那位姑娘……可不简单啊。”鬼婆回忆起那清秀的眉眼。
黑影屈指叩了叩柜台,一本泛黄的书册凭空浮现。上面点点暗红血渍,隐约可见"画魂禁术"四字。
鬼婆的枯手颤抖着抚过封面——百年前初代阎王亲笔誊抄的禁术典籍,早该在判官殿焚毁的孤本。
"记住,七月半前炼成'替身偶'。"不容置疑的语气。
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鬼婆接过册子满意地看着。
“老身办事您就放心吧。"
是笔不错的买卖。
回到书画铺,待香烧到最后一寸,萧遥照例收起《百鬼图》。
余念问诊笺上的信息已经补录好了,只等改天与案上堆积的一起送去。
整理时突然想起那张请帖。
摸向袖口。
怎么不见了?
萧遥回忆着最后一次看见是何时。算了,肯定没什么好事,丢了就丢了吧。
赵府内。
心口传来阵阵刺痛,赵鸣黯淡淡扫过烫金纸条。
屋外铜铃颤动,四目相对时,他脸上的笑意如常。
“您老怎么想着今天来了。”说着起身迎上前去,“姨娘?”语气带上调侃。
年轻女人一袭黑衣,双臂搭在胸前,眼中微光暗涌,嫌弃地注视着赵鸣黯。
整天没个正形。
"你见到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开口是严肃的语气。
“没什么,就是普通人的样子。”他答。
不知想到什么,她叹了口气,从带来的盒中拿出一碗药摆在桌上,也瞥见了那张请帖。
帖角处有一枚彼岸花印。
"原来在这儿......"女人眯起眼,指腹抚过花瓣。
赵鸣黯转身将请帖投入香炉,火焰腾起的瞬间,看见灰烬中浮现半幅地图——正是书房里缺失的《幽冥方位图》。
他们是故意给他留下此物的。
炉中青烟扭曲成鬼脸,嘶哑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大人可知,有些因果......是烧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