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认真 第30章 第三十章

白色的病房内，苏纵城睁开沉重的眼皮，先是四周寻视了一圈，没看到那人之后，失望的垂下眼睑。

“不用等了，她把你送过来就走了。”苏纵曼看着自己的弟弟，混沌初醒，神志飘散，却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想找罗晴，不禁叹了口气。

苏纵城躺在病床上，虚弱的不想说任何话，后背已被抹过膏药，不知是药油还是汗水，一片漆湿，疼得他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熹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他有些黝黑的皮肤，添了几分苍白。

“背部百分之八十烫伤，将来一定会留疤，你做好准备，很痛的话不用强忍，可以使用镇痛剂。”

苏纵曼说着，苏纵城合上眼，神色疲惫，不知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需要我把床摇上去，吃些东西吗？不过

现在你只能吃些流食。”苏纵曼话语平和，静静的看着他。

苏纵城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整个人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心里的孔越来越大，痛到极致已经麻木。

接连几天，罗晴都没有出现在病房，苏纵城除了回答医生必要的问题，似乎比以前更加沉默。

又是照例换药的一天，护士一层层揭开纱布，血肉粘连的疼痛让苏纵城抓紧手中的床单，他趴在那里闷声不吭，把头埋在枕头上，默默忍受后背撕心裂肺的伤楚。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不是高跟鞋的声音，而是常年穿的运动鞋，似乎是有所感应，苏纵城蓦然抬起头。

然后，他准确的，直直的，望向那姗姗来迟的人。

罗晴停下脚步，站在病床前，将手中的一捧鲜花放在桌子上，她知道这些很没有意义，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于是她放缓口吻，“还疼吗，阿城？”

呼吸在霎那间停顿住，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在苏纵城胸腔里节奏失常的跳动。

太多次的幻象，使他仿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他不敢开口，生怕惊扰了眼前的梦。

罗晴站的不远不近，却把他脸上的惊讶看的一清二楚，她自然的想笑，却在笑意到达眼角时候停住，突然多了一股莫名的心疼。

该是多么绝望，才会在本人都到面前时，还不敢相信？

她的出现有些妨碍护士上药，年轻的护士语气不善道，“家属麻烦让一让。”

罗晴的脚刚往后退一步，苏纵城便抓住她的手，平静的注视她。

“我不走，你先上药。”罗晴浅笑安慰，苏纵城这才缓缓松开手。

等护士上完药出去，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苏纵城有点无法言喻的难受，上下唇碰了几次才换出声，“……罗姐。”

罗晴抚上他的头，带着些叹息，“你这又是何必？”

苏纵城眼睫微颤，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像做错一般垂下头。

罗晴在他身边坐下，凝视着他背上的伤，陷入一阵沉思。

刚敷过药的伤口还渗出血丝，蜿蜒狰狞，个别地方已经结痂，整个背部一片疮痍，看着有些慎人。

罗晴迟疑的抬起手臂，后又想到什么迅速放下，动作幅度轻到可以忽视，却还是落入苏纵城眼中。

“很恶心是吗？”苏纵城的嗓音轻微嘶哑，他艰难的拉起被子，想要盖住后背丑陋的伤疤。

罗晴制止住他的手，轻轻责备，“药还没干，再晾一会儿。”

苏纵城停下动作不说话，睫毛低垂，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罗晴才问道，“累不累？困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又怕他多想，立马补充道，“我不走，就在这看着你。”

可似乎是对她的话有所怀疑，苏纵城还是强撑着精神摇摇头，他怕自己一睡过去，醒来又见不到罗晴。

罗晴看出他的心思，无奈叹口气，“那饿不饿？我喂你吃些东西。”

这次苏纵城乖乖点头，翻过身子要坐起来，罗晴帮忙把他扶起，看到他额头上已冒出薄汗。

她从包里掏出湿巾帮他擦拭，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彼此呼吸，苏纵城的耳尖一下就红了。

罗晴难得没有调侃他，而是起身端来一碗米汤，一勺一勺往他嘴里送。

苏纵城像是吃到什么山珍海味，几次吃的急了，呛的连连咳凑。

“你慢点，是几天都没吃饭吗？”罗晴看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却没曾想，她的一句话，击中了苏纵城内心隐藏的委屈，他的确好几天没有好好进食了。

所以，一开始的隐忍，发酵爆发，导致他听完罗晴的话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罗晴显然被吓住了，连忙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以后我只要得空就来看你。”

苏纵城也不说话，眼泪还是不止。

“行行，我每天都来，还喂你吃饭，这样可以不哭了吗？”

受了伤的苏纵城，情绪格外敏感，觉得自己好像是撒了娇换来罗晴的承诺，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一副小媳妇样的红了脸，罗晴的吻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缠绵在他嘴边，把他的眼泪，他的不安，通通化解。

门外故意的咳凑声，分开了两人的唇瓣，罗晴半个身子还探在那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而苏纵城的脸，更是红的滴血。

苏纵曼没想到，自己才出去逛个超市，两个人就又开始卿卿我我，自家那个弟弟，完全没节操的忘了，之前那个女人是怎么狼心狗肺对待他的。

她瞅着苏纵城的脸色，面相红润，哪里还有原来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天色已晚，阿城是不是该休息了？”她的逐客令下的一点也不委婉。

病床上的人明显不满意她的话，“阿姐！”

偏偏苏纵曼装作看不出来，继续说道，“太晚的话，小罗回家也不方便吧？”

“嗯，那我明天再来看你。”罗晴直起腰，对着苏纵曼点头示意，就往门口走去。

望着她走远，苏纵城呼吸急切起来，气息不定，“你明天一定要来！”

罗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举手比了个OK的手势，消失在门外。

她走之后，苏纵城又恢复成病弱憔悴的姿态，怏怏的透过窗户往外瞧。

冬日里的七点，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几颗孤伶伶的辰星和一轮弯月悬挂在夜幕中，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然而，他还是凭借着这样的月色，在周围浓重的黑暗中，一眼认准罗晴的背影。

他痴痴望着那背影，似满足，似欣慰，连被拉扯到伤口，都不曾发觉。

“她明天不会来。”苏纵曼笃定。

像是心底血淋淋的伤口被揭开，苏纵城带着愤怒与她辩解，“不，她会来。”

随后声音又弱了下去，像是底气不足，又像是对着自己说，“她一定会来，她答应过的。”

翌日，苏纵城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昏暗，他看一眼手机，只有凌晨六点。

他开始睁眼等天亮，等到天际缓缓变换颜色，大片云朵层层蔓延，透露出些微光泽，终于日出了。

苏纵城下颚弯出一个弧形，他内心窃喜着，是不是快来了？

然而，到了中午，她还是没来，苏纵城有一点泄气，但是他脑海里又清晰浮现出昨天罗晴承诺的样子，不像是骗他的。

于是他重新提起信心，在心中默数数字，可惜他反反复复数了不知多少遍，迟迟不见罗晴。

直到夜色降临，直到窗外只能恍惚见到一星光亮，直到……苏纵城顶着厚重的眼皮，渐渐睡去……

其实罗晴第二天一早是真的想去，奈何赶上元旦小长假，公司临时调配她去带市内一日游旅行团，晚上又堵车，等她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医院时，已经是夜里十点钟。

她看到等待一天的苏纵城静静躺在病床上，昏黄而柔和的床头灯照亮他的侧脸，熟睡中的他呼吸清冽且均匀。

这让她不忍心叫醒他，只能侧身掩在门边。

苏纵曼从走廊过来，罗晴竖指对她“嘘”了一声，然后才蹑手蹑脚朝她走去。

“不好意思，我今天临时被调配，而且……”罗晴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像话，“而且我接下来几天可能都不会过来，你帮我转告阿城，等他出院那天我一定过来。”

“那你明天能过来吗？他明天就出院。”苏纵曼语气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这么快？不多住几天，彻底养好伤再说。”

苏纵曼看着罗晴，不知道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是怎么理解平民百姓生不起病，住不起院的。

于是她实话实话，“这里的费用太高，阿城好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们县城医院也会包扎。”

“费用你们不用担心，我来承担。”罗晴说的理所当然。

听完她的话，苏纵曼轻笑一声，“坦白讲，虽然阿城这次受伤是因为你，但你觉得他会让你来出医药费吗？”

罗晴没想到这一层，却仍想挽留，“可是他这个样子出院，肯定会留疤，我可以给他找好整形医院……”

“你在意吗？”苏纵曼一动不动盯着她，又补充道，“他有疤痕。”

“我……”罗晴被问住，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

如果苏纵城留了疤，自己以后还会跟他在一起吗？又或者，自己和他，有以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