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认真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两个人在小镇逗留了一个月，其实大部分时光还算愉快，罗晴经常忽视罗言的存在，自己畅游在圣岛的各个角落，有时候也会和当地人聊聊天。

冬季是圣岛的雨季，游客还不算太多，但生活的琐事一点都不会少，比如洗衣服晾衣服。

罗晴看到他们的衣服刚洗完晒出去，天空就骤变，滴答滴答下起雨来。

她慌慌张张跑出去把衣服逐一收回，罗言望着她的身影，打心底喜欢这样的生活气息。

他腾出手，刚准备过去帮忙，便听到罗晴落下的手机响起。

这铃声在他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觉得刺耳，陡然呼吸一阵发紧，眼底尽是阴霾。他接通电话，先发制人的“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显然始料未及，沉默半晌，然后是苏纵城的声音传来，“我找一下罗姐。”

罗言揉着太阳穴，想着要怎么跟他说，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姐她去洗澡了，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给她。”

苏纵城脑子一片空白，他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支持住自己，“不用了，没什么事。”

房间里很安静，电话那头苏纵城的呼吸声，似乎都清晰可闻，以至于一时间罗言生出强烈的厌烦，仅有的耐心被告罄，他冷冷对着电话那头道，“不是说好了，不再找她的吗？”

苏纵城的身形霍然顿住，在电话那端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对不起。”

“那就这样吧，再见！”罗言挂断电话，一阵冷笑，不知道他说的对不起什么，这么懦弱的少年，根本不值得他在意，罗言眼底尽是嘲讽。

两天后，罗晴接到李向前电话，说苏国庆已经去世，明天出殡，要罗晴代表公司前去悼奠。

她愣了一下神，直至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响，才反应过来，她没想到苏国庆走的竟会这么突然……

翻开通讯录，她的手停在“阿城”的名字上，随后想了想，打开电脑，直接订了最近的航班。

由于走的急，她甚至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罗言端着早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空落落的房间。

他的心猛然一慌，推开套间的门，没人，推开卫生间的门，还是没有踪影……

罗言知道，她又走了。

他把鞋随意蹬掉，赤脚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初春的阳光照射进来，温暖却不浓烈。

他坐在罗晴睡过的床上，被窝里还留有她的余温，他迷恋的用指腹反复摩挲，然后是深深的苦笑，那笑容越来越大，紧接着笑了出声，仔细听来，却夹杂着浓浓的呜咽，他只敢，也只能，在无人的地方肆意宣泄。

手中的三明治，已被他握变形，他像是没有察觉，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顾不得吞咽，引得一阵干呕。

他又拿起牛奶，越急喝的越呛，跪在床边连连咳凑，他烦躁不安，“砰”的一声，玻璃杯摔裂在地。

似乎找到了发泄出口，他自虐般的捡起地上的残渣，一道一道划过白皙的腿肚，嗜血的快感，让他焦躁的心情得以缓解。

罗晴到达苏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明天便是出殡的日子，天空中飘着厚重的乌云，久久不散。

压抑的气氛，一声声哽咽的哭泣声，黑白相框里苏国庆的照片赫然立在那里，燃烧的蜡烛，娇艳欲滴的花朵衬托此时死去的人。

一圈亲属围在棺材两侧，苏纵城和苏纵曼在最前面，一一为来往宾客扣谢答礼。

罗晴一身黑衣走上去，望着年前还鲜活的人，如今躺在里面再也醒不来，深深三鞠躬。

苏纵城跪在棺材旁，麻木的给她磕头回礼，没有直视她，眼中弥漫着从未有过的悲痛，仿佛这个少年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天黑，宾客们吃完主家招待的饭，分分散去，罗晴本想去县城暂住一晚，看到苏纵城萎靡不振的样子又实在不放心，最后决定留下来陪他。

她走到苏纵城身边蹲下，与他平视，语调尽可能的柔和，“阿城，你先去吃点饭好吗？他们说你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苏纵城呆滞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里的红血丝，时刻在提醒主人的疲倦。

“你这个样子，阿爸在天上看到也会难过，你振作起来，先吃点东西好吗？”他们族上，是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所以罗晴不厌其烦的劝导，还抬手替他整理一下身上的白色孝服。

苏纵城茫然的眨了眨眼，哭的太多，他的眼睛早已干涩，只剩下红肿。

罗晴先起身，把手伸向他，示意拉他站起。苏纵城犹豫了一下，顺从的把手伸出去，十指相握的那一瞬间，他再也不想松开。

对面的苏纵曼默默叹了口气，这三天来，苏纵城柴米不进，硬生生在灵柩前跪了三天，不吃不喝，谁来劝都没用。

两个人走进厨房，罗晴给他找出几盘宾客们没动的菜，递给他一双筷子。

苏纵城刚吃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大颗落下，“这是阿爸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以前他每次高兴的时候，就会给我们做这道菜。”

长时间未开口，他的声音略微嘶哑，罗晴手抚上他的脸，用拇指擦掉他的泪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苏叔他病魔缠身，被折磨成那个样子，走了也是解脱，不再受罪，你看开点。”

“是这样吗？可是……我还是没有尽到孝。”他的眼中，是不曾散去的自责。

“不，阿城，苏叔在天之灵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相信我。”

苏纵城垂下头，咬了咬嘴唇还是说道，“我不应该跟他顶嘴，他拿碗砸我的时候，我也不该冲他吼，要是我没有……没有……”

他说不下去，抽泣着用手盖上眼，罗晴知道有些瘫痪病者由于不能自理，性格会变的越来越暴躁，她能想象眼前这个寡言的少年，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吃了多少苦。

将他的手拿下，罗晴看着他的眼睛，“不怪你阿城，真的，苏叔不会怪你的。”

苏纵城还在压抑着哭泣，罗晴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抱紧了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不是说了，有什么事让给我打电话吗？”

苏纵城克制住哭声，“我打了，阿爸刚走我就给你打了，可是……接电话的不是你。”

他想起那天，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那个男声，他知道是罗言，可他不知道，罗晴究竟是怎么处理他们之间关系的。

罗晴也想到了什么，用极轻的气音疑惑唤道，“是罗言？”

苏纵城在她肩膀上点点头，之后又不说话，罗晴好脾气的解释道，“他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你喜欢他吗？”苏纵城趴在罗晴肩膀，闷声问起。

罗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喜欢？怎么可能？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妈是怎么不知廉耻爬上位的。”

苏纵城没想到会是这样，想起之前罗言说的话，不确定的问道，“但是……他说你们是不顾伦理相爱的人？”

罗晴简直被他的智商气笑，松开怀抱的手，将他推出去，质问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了？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当时才跟我提的分手？”

话被说开，苏纵城轻轻点了下头，罗晴无奈的吐出口气，“也不怨你，他那个人，最会演，要不是了解他习性，我也会被骗，你以后见他就离他远点，越远越好，不要搭理他。”

苏纵城又乖顺的“嗯”了一声，罗晴用食指捣了一下他的脑门，“傻阿城，今晚早点去睡，不要守灵了，明天下葬你还要忙活一天，身体吃不消。”

误会解开的苏纵城，又变成一条听话的忠犬，吃了些菜，喝了一碗粥，回房睡觉时，看到苏纵曼把罗晴安排到自己屋休息，担忧的望着她。

罗晴朝他摆摆手，才他焉焉的走掉。

苏纵曼看着这个只听罗晴话的弟弟，一边帮她铺着被褥，一边装作不经心的说道，“我记得上次，我们在医院谈过话的。”

罗晴明白她意有所指，坦然的回道，“命运已经对他很不公了，我想对他公平些。”

“我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苏纵曼把手上的事做完，认真盯着罗晴。

罗晴毫不畏惧，回视她，“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纵曼又看了她一眼，才把房间留给她，继续下去守灵。

次日下葬，天幕朦胧，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光滑的棺盖上，棺盖旁环绕排列着一群黑衣打扮的村民，他们打着黑色的雨伞站立着，送苏国庆最后一程。

苏纵城神色严肃。手捧花环，要给那即将入土豪无生机的棺材送上最后的祝福。

远处，是低音喇叭，长喇叭，唢呐一齐奏鸣，悲哀且雄壮，乐器在雨帘中散着金光，为逝者引路。

雨始终不断下着，众人鞋子陷在泥泞之中，没有人在意，都沉浸在一片哀悼。

雨水汇成小河，流入渐埋的墓穴，在这一场无休止的雨露里安葬，一个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