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陡然被一记猛力擒住。
她心神一震,眸光立时冷若冰霜,阴森可怖,随后立刻运转内丹灵力,却在瞬息之间明悟过来,想起现在在何处。
她的身形微微一松,眼神闪烁,冷意尽收,旋即悠然转身,抬眸疑惑地打量来者。
一个男人?
只见来者身穿一袭素净白衣,纯净无瑕,虽无任何花纹装饰,却绝不落俗。他的五官俊美如画,棱角分明,宛如古壁浮雕。双眸深邃幽暗,有如毒蛇般狠辣,死死地盯着她。其存在宛如九天之上的人物,高不可攀,触碰不得。
月悬识得此人,他是纵横山庄的养子百寒。
她曾经经过一番查探,知晓百寒乃是纵横山庄所推出的靶子,为其内少主铺路,用以防范纵横山庄的旁门与附庸门派。
然而,他在纵横山庄的境遇却颇为不凡,所有的事物与修炼心法全部能接触到,甚至……
月悬以余光悄然打量了一眼百挽歌,果不起然,她此刻的面色阴沉而扭曲。
月悬垂眸注视着被紧握的手臂,表现出恰如其分的疑虑,“公子有何事需要我协助?若有需要,公子尽管言明,不必……”她稍作抽动手臂,故作疼痛而轻呼一声,音调颤然,“小女子必定尽其所能,为公子排忧解难,公子……”
就在此时,百挽歌面色森然地来到近前,双眸冷冷地凝视着眼前这新来的女子。
前方楚箫云感受到她的语气不善,也顾不得什么未婚妻不未婚妻了,急忙转身来到月悬旁边护着她。
而百寒早在楚箫云过来之前,便慢慢地松开了手掌,站在原地,低头道歉,“是在下认错人了,请……月悬同窗原谅。”
楚箫云冷“哼”一声,想要上前说话,月悬急忙拦住他。
她揉着疼痛之处,善解人意道:“嗯,原来是认错人了。公子不必在意,或许是我的某个举止引起了误会,使得公子误认为我是熟人。大家都是同窗,此事无妨,以后我们共同注意便是了。”
“这位姑娘……”百挽歌上前挡住百寒的视线,目光中充满了警告。
而后,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你来自何方,身世如何,须时刻谨记,三大玄门之人不可招惹,三大玄门之人不可触碰,否则我定毫不留情地出手,知道吗!”
月悬并未动怒,反而是疑惑地看向楚箫云,似乎不解此言之意,“我……”
“她是终南楼之人。”不待她多言,楚箫云便眼神凌厉地扫视着课室内剩余之人,面色严肃,郑重道:“无论现今几大玄门,终南楼于万仙大陆始终占据着与众不同的地位。此外,她现居定天宗,日后更将成为我的亲妹,你们在行事之前,切要想到自身后果。”
言罢此句,不顾众人脸色及含情脉脉的尹雪,毫不犹豫地拉住月悬柔夷,转身从容而出。
二人一路无言,默然来到所居的小院后,月悬精神萎靡地向楚箫云挥手道别,随即耷拉着脑袋开启院门,欲关门休憩。
楚箫云一手抵住两侧木门,心中甚是不适,多次欲言又止,“他们出身尊贵,傲气难免,你不必介怀。”
“那其余的弟子为何来了又去?为何……”月悬眼中光彩顿失:“箫云哥哥,我是不是就该在百毒谷终老一生,不得外出?我父亲在时……”
她扁了扁嘴,水汪汪的双眸看着眼前的男子,满是委屈。
此情此景,犹如月悬视自己为天下一般,楚箫云从未感受过这般信赖之感,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自得与亢奋。
他不由自主地踏入小院之内,神情故作淡然道:“今日时光正好,我陪你……闲聊片刻。”
“好!”月悬闻听此言,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兴高采烈地靠近楚箫云,凝视着他道:“今日时光尚早,既然箫云哥哥如此说,你便不能离我而去,任谁来叫唤都不管用。”
她白嫩的脸颊在楚箫云眼前晃动,虽有些影响视线,却并不惹人厌烦。
楚箫云有些不自在,斜眼看了一下周围,低沉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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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夜色渐浓,皎洁的月光如水般洒满大地。
流光书院的小院屋中,水无尘与月悬相对而坐。
水无尘仔细审视月悬,未见丝毫损伤后,遂问道:“今日过得可好?”
月悬懒洋洋地趴于檀木桌面上:“很好,所有人的性情均如我所预料。有许多学子想要请我为其亲人治病,但都被楚箫云吓退了,无人敢言。而你,书院的诸位长者老头对你可还客气?”
“我一切安好,接下来,你想要医何人?”
“先为几个身份高贵、病症复杂的人施治,随后便轮到尹家了。”
水无尘瞥了一眼架子床,“今日子时,你与他共处一室?”
“我们什么都没做!”月悬立刻起身,急切地解释道:“不过是闲聊了些风月之事,纯属谈笑,并无他事发生的。”
烛火昏暗,水无尘调亮后,对月悬的神情观察得更加清楚,“仅凭几句称赞,便想让他对你倾心塌地,可能吗?”
“自然不可能了!”月悬悠悠然道:“我听说,半月之后有一场弟子试炼,所往之地虽无危险,但……”她冷冷一笑:“楚邢佟虽地位高,不过他对毁灭仇人的手法,向来过于强硬残忍,玄界之中无有不怕他者,这也是楚箫云不为同辈所亲的原因。他们虽百年来地位日升,但仇家众多,多数虽已成往事,勉强苟活者亦不少。消息我已经传出,且看他们能否把握。”
水无尘正色盯着她,警告地问道:“你欲何为?”
“救命恩人!”月悬满脸笑意,“我救他一命,再于山洞中与他增进感情,还怕他对我不死心塌地?纵然无法至此境,也必能赢得他的全心全意信任。届时,我想要取回终南楼的宝物,岂不是易如反掌。”
水无尘身体后倾,摇头道:“楚邢佟因转生石而灭终南楼,岂会轻易让你得见。阿悬,你此计有失妥当。”
“我知道,师兄。”月悬笑着宽慰道:“报仇乃大事,那破石头真假难辨,能取回自是最好,若不能,则先将定天宗屠戮,再慢慢寻觅。楚邢佟害我全门,我已经掌握所有实证。若非我不甘心,想要一睹那石头的真容,楚邢佟早已被万刀剐死。或者,做成人彘,让他亲眼瞧着我将定天宗的人一个个切成薄片,如何?我觉得这个主意棒极了,师兄以为如何?”
水无尘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甚好,那便如此行事。刀、瓦罐,我亲自寻觅,定为你找一最合适者。”
他的话音方落,月悬登时愣住,仔细观察水无尘的神情,唯恐他来真的。
“不敢?”水无尘慢条斯理道:“你的秉性我最是了解,嫉恶如仇却从不滥杀无辜。此事虽残忍,楚邢佟能为之,你却难为。”
“……好无趣啊!与师兄相处百年,我的秘密尽被洞察。师兄如此了解我,日后怕是连做坏事的机会都没有了。”月悬拨弄着烛火,有气无力道。
水无尘按住她的手臂,与烛芯分开,“有何坏事不必偷着做,无论何事,都有百毒谷兜着。”他宠溺地刮了刮月悬的鼻梁:“每日愁思过度,会变老的。”
月悬突然:“哈…………”
水无尘一愣,眼尾轻挑,“疯了?因服下那个毒药而变得如此疯癫,说出来,让我增些经验。”
月悬收起笑得分外酸涩的脸颊,云淡风轻道:“这不是师兄说的嘛,岁月催人老,愁思惹颜衰。愁思过重是会影响容颜的,所以小妹我从今天起决定修炼‘笑看人生’的秘籍。师兄要一起来吗,用笑声化解一切忧愁,让我们一起成为玄界的快乐小玩童吧!”
“我倒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书香岁月,嬉笑逐梦,乐生欢日如诗行。可惜,你这百年过得太过忧戚,那样都未做到。”水无尘叹息道。
“快了。”月悬轻握他的衣袖,指尖不断旋转把玩着:“待此间事了,我就带着辞影返回百毒谷,终身种药、锄草,与谷内弟子互相试毒,较量调制的毒药,谁的为最邪恶。这样的生活快到了,就在……书院校试之后吧!那时我定竭尽全力,使自身名声更为远扬。辞影听闻后,必会前来寻我,你说……”
水无尘将手臂放松,又渐渐伸出,温柔细语道:“怎么了?”
月悬将头侧倚于左手臂中,右手游移于水无尘的衣袖之上,不断描绘着其间的纹路,“那日我掀起那么大的风波,他可曾知晓?若我明日便为各派医治,必能让更多人知晓我的所在。定天宗不好进,但流光书院不以出身衣着论人,就算他如今简陋不堪,也不会被书院赶走。师兄,你要帮我。”
水无尘注视着那褶皱的袖口,轻声应道:“好,今后你若有需,我皆会相助。莫要忧心。”
月悬嘴角泛起笑意,渐渐攥紧他的衣袖沉沉睡去。
水无尘轻缓地收回袖口,将她抱起安放于床内,除去鞋袜与玉簪后,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整理了额前的碎发,便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