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毕,天色清朗,朝霞映空,景色宜人。
楚邢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厅内的一切,沉声道:“既然月悬已经做好决定,那就由我来安排………三日之后如何?箫云,在书院之内,你要好好照顾月悬,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知道了吗?”
楚箫云抿了抿唇,神情冷漠,闷闷地应了句“好”。
月悬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把玩着扶手,语气诚恳道:“我记得幼时箫云哥哥就特别照顾我,有他在书院内,我定然很快就能适应的。说起来……”
她的眼睛狭长,眼角上翘,微微内双,眸子湿润有光流,嘴角轻勾,语气娇而不媚俗。
“箫云哥哥真的很了不起啊!不仅修为境界远超同辈,还是个非常暖心体贴的人,我能与箫云哥哥相识真的是三生有幸,嗯……长得也如此英俊雅致。内外兼修,全都兼顾了,真的好生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唉,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楚箫云心情跌宕起伏,衣袖下的手指稍稍蜷缩,嘴唇几不可查的勾了勾,语气淡漠带着颤,“月悬妹妹客气了,你的修为也很不错。”
“箫云哥哥唤我阿悬就好,小时候你都是这么叫我的。”
听闻此言,楚箫云嘴唇开合,似欲言又止,却突然想起什么,骤然看向首位上方,身体紧绷,显得有些慌乱。
目睹这一切的两人并未出声,月悬眉毛一挑,水无尘则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茗。
楚邢佟对他的这幅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感到十分不满,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后,转向始终未发一言的水无尘,脑海斟酌着措辞。
“说起来,倒是极少听闻百毒谷涉足世间事务。无尘仙长此次莅临,是否有什么要事需要办理?其实昨日我便想询问此事,只因天色已晚,月悬又经过一番切磋,想必已疲惫不堪。今日闲暇,仙长何不将其叙说一番,若有我能效劳之处,绝不推辞。”稍作停顿后,又补充道:“任何事情,我都能解决。”
水无尘端坐于椅内,微微拱手,身姿优雅。他的音色如同春风拂过人心,让人感到舒适而温暖。
“楚尊主言重了,此次前来并无要事,全是为了我这小师妹。她隐居百年,潜心医术,如今已有所成。可,她嫌弃谷中过于宁静想要历练。但她心思单纯,本性良善,恐受世人蒙蔽。父亲特地嘱咐我要好生看顾她,不得分离半步。余肩负父命,难以推却,只好亲自陪同。”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父命难违,我又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同行。”
“原来如此。”楚邢佟点头微笑,听闻此言,对月悬的身份愈发看重,“令尊近况如何?他怕是有数十年未曾出世了吧,说实话,我都快忘了他的容貌了。”
言毕,他又爽朗地笑了笑。
水无尘不疾不徐地回道:“家父如今一切安好。只是谷中琐事繁多,脱身不得。不然,今日坐在堂中的怕是又要多一人了,楚尊主怕是又要添一副碗筷了。”
“哈哈……尽管前来,定天宗何尝会介意此等小事。百毒谷谷主亲临,实为我定天宗的荣幸,本尊深感自豪啊!”
水无尘微笑着点了点头:“楚尊主真是客气,待家父闲暇之余,我必如实将此话与他详述。说来……”
他故作随意道:“家父虽未曾亲至,然因太过担忧月悬,竟将百年来亲自所炼制的圣药与毒药,皆放入储物戒内,交予月悬。说来惭愧,这些东西连我这儿子来要,他都推推搡搡的,自月悬提起出谷后,他却显得十分大方。”
楚邢佟扫过月悬的食指,内心触动,面色却未显露,附和道:“这般听闻,确实偏爱有加啊……”
水无尘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润了润唇,又补充道:“家父将月悬视为己出,疼爱有加。为防万一,他在储物戒中设下了一道阵法。此阵法中淬炼着毒药,但凡有人心怀不轨,便会立刻毙命。有我在此,家父仍如此费心防范,真是难为他了。”
他的话音方落,楚邢佟身形骤然一顿,不自觉地后倾,靠在了椅背之上。
他与水无尘你来我往,不断试探对方的心意。
大厅之内,剩余两人则如同透明一般被忽视。
檀木桌上摆放着解腻的糕点,月悬悠然自得地品尝着,一举一动都显得云淡风轻。然而,她却将两人的对话牢记在心。
而对面的楚箫云始终正襟危坐,未曾动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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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光阴后,数日转瞬。
短短三天之内,楚箫云就与月悬的关系拉进许多。
月悬自清晨至日落西山,始终缠着楚箫云切磋武艺,品茶论道修为心得,久而久之,额头上难免汗如雨下。
彼时的月悬极为贴心,随身携带手帕,亲自为他擦拭汗水,整理衣衫。每逢此刻,她的眼神中就满是温柔与关怀。
月悬的烹茶技艺亦属上乘,只要他剑法稍停,月悬便立刻上前,一手持杯,一手紧握茶壶,站在他的身旁,眼眸炯炯有神地称赞他修为精湛、剑法精湛且威力十足,更不忘时刻为他添茶。
至第三日,月悬已成功说服楚箫云心甘情愿地传授她剑法。
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决,遇到不明之处,便毫不迟疑地询问,并请楚箫云亲手教导。学会之后,她自然地称赞楚箫云剑法高超,指导时更显耐心,她的进步如此神速,全赖楚箫云话语中的一针见血与到位体贴。
楚箫云独度百年,历经艰难孤寂,打压惩罚,何曾经历过如此热闹的时光。
月悬常常以炙热的目光、崇拜之情注视着他,更毫不吝啬地郑重赞誉他,甚至……
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正是楚箫云最钟爱的清新香草之味,每日的衣着首饰总能触动他的心弦。
如今,他深感庆幸,这百年的努力以及父亲的严厉教诲,方才让他有了与月悬妹妹相处的机会。
短短时日,月悬就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慰藉,楚箫云从未如此期待过每日的晨曦。
然而,如此美好的时光终究短暂,三日一瞬即逝。
一辆气派非凡的马车中,月悬与两名男子端坐其中。
她满脸惊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布局,显得颇为天真烂漫。
对面的两名男子,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冷峻无双,气质截然不同。可他们看向月悬的目光却皆充满了柔和与宠溺。
对此,楚箫云这时并未察觉。
不得不说,定天宗确实财力雄厚。
马车内部宽敞无比,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方为少主千金的位置,而后方则是贴身仆从的座位。其内的座椅豪华舒适,皆是由稀有的丝绸与妖兽皮毛所制。
马车之门设有锁链与锁扣,开合简洁。车轴稳固且结实,雕刻精美,材质特殊。即便是车顶亦可随时拆卸,实为方便之至。
自登上马车之刻起,楚箫云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月悬身上,望着她这幅惊叹的神情,联想到玄界其他人的品行,他忍不住开口道:“阿悬是否曾造访过流光书院?”
正在四处环视乱摸的月悬收回飘飞的目光,想起自己的身世,她稍稍低头,似乎有些失落。
随即坚强地抬起头来,紧抿朱唇,面色略微尴尬,轻声道:“未曾去过。”
楚箫云目睹她顽强而又无助的神情举止,心中止不住翻涌着对她的疼惜。
若非终南楼遭受奸人陷害,她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合该是受万人敬仰羡慕的千金少主。她经历了如此剧烈的变故,却仍能保持秉性坚韧单纯,实在令人感叹不已!
楚箫云想到这些,内心愈发柔软,他的神态看似依旧冷淡,然而语气却如春日细雨般温暖绵长。
“流光书院坐落于三大玄门的交汇处,乃群英荟萃之地。书院广袤而幽丽,楼台亭阁错落有致。学堂名曰塔楼,以课业的高低、功绩的荣辱为评判,不论男女贵贱,皆可平起平坐。先生们皆为饱学之士,无一不是身份显赫之辈,于学堂之内,亦无差别之待。”
“今日赴会者,皆为玄界的同辈。小门小派,你无需在意。唯有四人你需时刻注意。此四人乃是纵横山庄的百星竹、百挽歌以及养子百寒,和……”他突然一顿,陷入静默。
月悬一直在认真的聆听,见状疑惑的偏头,“还有何人啊,箫云哥哥?”
楚箫云嘴唇张张合合,却是吐不出半个字。
月悬也不容他迟疑,径自挺直腰身,来到他的身旁,与他之间仅隔着一指的间隙,不远不近地坐了下来。
她侧过头来,眨巴着灵动的双眸,水润清透的眼波紧紧盯着楚箫云,“究竟是何人,箫云哥哥?她的身份是否极为特殊?我是否需要谦让她呢?”
温暖清甜的气息如春风拂面而来,楚箫云心弦颤动,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袍,显得极为不自在,声音缓慢而低沉,“她……她是……摘星堡的……尹雪……”语气逐渐发虚,越来越低沉。
月悬似乎已有所猜测,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箫云哥哥如今的……未婚妻子?”
楚箫云听出了她的试探与小心,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中慌乱不已,微微点了点头,却连自己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