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及她手中的长剑,在场数人皆表情囧异,各有千秋。
尹残渊与楚邢佟不自觉相对而视,其间之意耐人寻味。
月悬余光扫过此景,神情却依旧淡然无变。
百千秋闻之即刻站起,越过红木桌,疾步趋至月悬身侧,细观其容。
半晌之后,频频点头,赞叹道:“不错!真乃神似!不!应是像极了!来,丫头,将你手中的长剑拿来于我一观。”
月悬并无异议,遂抬手将长剑递予百千秋。
百千秋慎重地接过,颠来倒去地仔细观察,目光流露着怀念,“果然!果然没错!”
月悬环顾四周,神情肃穆地对众人道:“此剑乃家父生前贴身所带,名为问安。”她顿了一下,接着道:“问安,一问梦中聚,二问前尘缘,三问眼前景。”
百千秋满脸愁容:“所言非虚,天璃刚刚取到此剑时,亦是如此解释的,不过,此事知者寥寥。”
“叔父所言极是,除此外,此剑尚有一不为人知之的秘密,但叔父必定知晓。此剑唯至亲血脉融入剑身,方可问出心中所求的三安。”
月悬言罢,未施繁文缛节,即抬右手,稍偏一偏,鲜血潺潺,立现伤口。
而后,她接过剑身,毫不犹豫地滴血于其上,然后将问安高举,令在场众人皆能目睹。
不消片刻,玄色剑身剧烈颤动,且愈发甚之,其上的灵光也愈发炽烈,犹如夜空中的繁星般灿烂夺目。
月悬目光深沉如幽潭,素手紧握剑柄,未因剧烈颤动而脱离半分。
俄而,两道似曾相识又陌生的身影在眼前的虚空中缓缓呈现。他们无声无息,被一股神秘之力所牵引,灵光不断环绕其身,使她们的模样愈发清晰。
二人身影甫一出现,百寒便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癫狂不已。
在众人未动之时,他一步抢前,抬起右手欲夺此剑。
月悬的反应迅疾如电,侧身一闪,旋即稳住身形,提臂举剑干脆回鞘,两道身影瞬间消失无踪。
她抬起头来,眸中微眯,满是不易察觉的危险,“公子,此举何意?”
二人间之事突发而来,未及预防。
然而,适才剑身闪烁出的两道身影,却已被在场诸修者尽收眼底。
此刻,他们皆忘却三大玄门的天尊还在这里,纷纷急促地迈步趋至月悬所在的楼阁之中,一下子环绕着月悬,上下打量,七嘴八舌地关切问候着。
月悬还未来得及向那男子质问,前方的视线就已被众人所遮挡。
她嘴角微微抽搐,随后整理心神,从容应对开来。
而在另一侧,百寒敛息垂首,缓步走到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静立良久。
幸好未曾露出破绽,否则这百年来自己的准备都将付诸东流。
他随即昂首,凝视着人群中隐约可见的倩影,目光未曾稍移一分一毫。
初次闻听月悬自报家门的楚箫云,心中陡然翻涌起无数波澜,呼吸也为之紊乱,整齐的指甲陷入手心,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惊愕与复杂情绪。
那是月悬!竟然是百年前终南楼的月悬!他的青梅竹马!他……
昔年定下的未婚妻!
万仙大陆百年前,有四大玄门威震天下,它们分别是终南楼、摘星堡、定天宗和纵横山庄。
然而,随着终南楼的灭门,岁月流转,这四大玄门如今已仅存三家。
时光荏苒,百年飞逝,终南楼的影响力却依旧如故。
在玄界之中,几乎无人不欠终南楼一份人情,无人敢对终南楼有任何诋毁之言。
此门派能做到如此地步,自是有其原因。
终南楼主营生计,其门下弟子剑法虽非最强,然心肠最为慈悲,皆为善类。
玄界之内,贫苦受伤的修士数不胜数。终南楼除自身营生外,将大部分资产都用于救济贫民,或资助无钱医治的修士。
凡人寿数虽短,亦可延至百年,更不必说修道之人。
故而历经漫长岁月,终南楼不仅未被世人遗忘,反而深深刻在心底,永存不灭。
月悬笑脸相迎,对诸多修者的问侯皆悉心应对,无有厌烦。
修者们议论纷纷,受终南楼恩泽者更是感激涕零,旁人亦受其感染,不禁泪流。
时至暮色,除百千秋之外,另两位尊主已于人群之后久站良久。
“咳咳……”楚邢佟轻咳两声,试图引起注意。
彼时,修者们以袖拭泪,哽咽道:“百年之中,你是如何生活的?可曾受过委屈?且听我一言,我那门派如今富贵可观,只要你无嫌弃之情,若生活有不如意,尽管前来,我随时欢迎……”
她的话语颠倒,激动之情可见一斑。
楚邢佟上前半步,再次轻咳数声。
“多亏了你父亲当年救我于危难之中,如今我成家立业,生活美满。然而,当我欲报恩时,终南楼却已不在……那个天杀的罪犯!若让我得知真相,我必手刃其人为终南楼全门报仇。”女修者泣不成声:“对了,你如今是否已有道侣?我儿子……”
月悬唇角带笑,时不时附和颔首,但她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间。
终南楼曾为四大玄门之一,一夕之间惨遭屠戮,绝非普通门派所能为,多年来却无人提及,亦无流言传出,可见这些修士们的真实心思,她对此心知肚明,但也知晓人族趋利避害的本能,并未深究。
月悬神态自若,始终笑意盈盈,忆及所查之事,脑海浮现种种画面与可能。
这群修士虽非得力之人,无法寄予厚望,不过却可稍作利用……
“哐当——”
却在这时,忽闻一声巨响,那动静震耳欲聋,惊扰了沉浸于各种情绪中的修士,于是他们纷纷回过神来,四下张望,寻找声源。
人群之中终于让出一条缝隙,月悬趁机溜出,疾步来到红木桌前。
她眼含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百千秋,却又欲言又止。
“哎……”百千秋被她这副模样直击心灵,深感同情。
若问除百毒谷外,玄界何者能与终南楼交情最深,那无疑是纵横山庄。
百千秋目光深沉地凝视月悬,不经意间瞥过她身上的衣料与首饰,温和道:“你这百年光阴,究竟如何度过?为何直至今日,方才与我等相认?”
未待月悬启齿,楚邢佟却放声大笑,负手立于月悬身前,频频点头,满眼欢喜,“好好好!如此天璃兄便得以安心了。”
他忽忆及一事,又犹豫道:“你如今可有归处?若是没有,不妨来我宗门如何?箫云……”
楚箫云闻声而来,身姿挺拔,姿态端正,面色虽冷漠,目光却亮了许多。
“月悬……妹妹……”
月悬嫣然一笑,调侃道:“在擂台上,我早已认出了箫云哥哥。你与儿时相比,容貌依旧温雅英俊……”
“咳咳……”楚邢佟在一旁以手轻掩嘴唇,眼神如炬般盯着楚箫云。
月悬继续道:“我在台下观察良久,发现无人能敌得过你。我一时技痒难耐,便决定上台挑战。箫云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楚箫云听后心中暖洋洋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有些颤抖,“不会,月悬妹妹也很厉害。今日我与你交手数招,才勉强取胜。我……”
“咳咳……”楚邢佟再次打断道:“往事已矣,无需再提。”说罢,他深深地直视着楚箫云。
楚箫云顿然觉悟,衣袖下的手臂难以抑制地颤抖,想起自己可能遭遇的困境,心中瞬间慌乱不堪,牙关紧闭,不再言语。
月悬看到这番景象,嘴角微微一勾,却立即恢复原色。
她眨巴着眼睛,委屈道:“箫云哥哥……久别重逢,想必楚公子已经对我的记忆模糊不清了,看来,是我唐突之至了。”
在角落目睹一切的百寒,眼眸中充满冷意,气得胸膛起伏不止,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误会了……”一直未曾言语的尹残渊突然开口道:“多年以前,你的父亲尚在人世之时,确实曾为你与箫云订下亲事。然而,那不过是口头之约,并未签订任何实质契约。所以……”
楚邢佟接过话茬,“百年光阴,悠长而久远,箫云如今已与尹家的千金定下婚约。”
“哦……”月悬以湿润的双眸可怜兮兮地瞄了楚箫云一眼,旋即立刻转头,似乎强行装作镇定,“我知道了。”
楚邢佟见状,并未给予安慰。
如今终南楼已不复存在,月悬如今不过是一无所有的丫头片子,与她联姻无法为楚家带来任何好处。
不过,自从抢来那个东西后,他至今仍未学会如何使用,或许可以先将这丫头哄骗回家,然后……
他嘴角上扬,“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提及这百年来是如何生活的。你此次回来与我们相认,可是……又缺钱了?无妨,你便先在定天宗住下,有我在,无人会因你如今的境况而将你赶走。”
“我……”
不待月悬回话,突然间,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适时开口……
“阿悬百年来一直居住在我谷内。”
众人闻言不明所以,下意识皆向声音源头投去目光。
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从不远处悠然而至,他的面容温文尔雅,嘴角微微上翘,步履从容不迫,气度宛如清风拂柳,笑如皎月映湖,谦谦君子,儒雅翩翩。
面对众人的目光,水无尘毫无半点胆怯,他稳重地向众人行礼道:“在下乃百毒谷谷主之子,水无尘。见过各位长辈与尊主。”
而后,他起身笑着望向月悬,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这百年来,阿悬一直居住在百毒谷中,她是谷内的二师姐,亦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原来这终南楼遗孤竟是玄界唯一、当世仅有、堂堂医毒双绝的百毒谷二师姐!
在场修者瞬间愕然,楼阁中所有人看向月悬的目光中此时皆充满了羡慕与钦佩,其中还夹杂着少许的嫉妒。
楚邢佟此刻双目圆睁,浑身仿佛如遭雷击,心中涌上了满满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