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内,月悬方一露面,尹雪便急匆匆上前,紧握着她的手,先问其休息是否安好,不待回应,便滔滔不绝地述说一连串客套与承诺之语。
虽言辞繁冗,但其意终究在于催促她速速前往,为其兄长诊治。
月悬目光扫视四周,亦暗暗打量那百寒,见其外表并无颓然之态,这才与尹雪回应,点头应允其所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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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飞扬、泥泞不堪,一辆华贵的马车疾驰而过,卷起层层尘埃。
车内的后厢是摘星堡精心挑选的四名仆从,前方的车厢内,则是六位贵人端坐其中。
月悬的目光扫过车厢众人,最后落在纵横山庄的几位身上,似是疑惑地开口,“诸位是前来寻我的?莫非,亦有重要之人身染沉疴?”
百挽歌随兄长前来,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斜眼瞥向她,嗤之以鼻。
真是有病!也不嫌累得慌。
月悬收回目光,行若无事,转而看向身旁的百星竹,却见他只是淡淡一笑,面露难色。
微微颔首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家中无人染恙,皆安康无灾。此次前来,实乃母亲之意。她闻得你归来之讯,心喜万分,非得令我亲自前来,将你接往纵横山庄。哎,母命难违,不知月悬妹妹意下如何?”
“凌烟叔母啊……”月悬目光顿时柔和了许多,轻声道:“星竹哥哥,烦请你回去转告凌烟叔母,此次书院休沐之日短暂,且纵横山庄路途遥远,恐多有不便。待下次书院休沐之时,月悬定当携厚礼,亲自上门拜访。”
“星竹哥哥?”百挽歌的声音中满是不屑与蔑视,“你是何许人也,竟敢如此称呼纵横山庄的公子为哥哥。真是不知廉耻,妄图攀权附贵的卑贱之辈!”她的话语尖刻,仿佛要将月悬的自尊刺得千疮百孔。
“挽歌,不得无礼。”百星竹轻斥一声,随即向她道歉,“终南楼覆灭之时,挽歌尚未出世,故对其淡然无感。在四大玄门的同辈之中,我年岁最长,往昔家母常往终南楼走动,甚至有定居之意。”
他摇头叹息,眼中流露出几分感慨,“说起来,自我见你出世后,便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至八岁。当时得知落柔伯母喜得千金,心中甚喜,险些与你定下娃娃亲。然而,世事难料,终究是被定天宗捷足先登……”
此言一出,车厢内众人面色各异,尴尬异常。
月悬心中无奈,只得感叹道:“星竹哥哥依旧是那般直爽。”
百星竹闻言,从容一笑,“在座诸位皆是旧识,或多或少都有些牵连,不必如此拘谨,以免坏了小时候的情分。”
话音甫落,马车忽地剧烈颠簸,犹如碾过碎石,众人猝不及防,身形纷纷摇晃起来。月悬一个趔趄,瞬间扑入身旁人怀中。
楚箫云心中暗自欢喜,稳稳地接住了她,待马车和缓之后,那环绕在她腰间的双臂却仍旧舍不得放开。
百挽歌因这股突如其来的晃动而大幅度倾倒,额头却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处坚硬之物上。
旋即,她捂着额头抬眸,嘴唇微微颤抖,身体僵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冰冷的剑鞘挡在两人之间,百寒神色依旧淡漠,轻描淡写地收回剑鞘,将其置于两人之间,隔开了一条明显的间隙。
这一举动,无疑在宣告着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
另一侧,尹雪缓缓爬起,柔声细语道:“多谢星竹哥哥。”
随后抬首,望向那依旧紧紧相拥的两人,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指尖轻轻地搅弄着衣裙。
百星竹叹息频频,语重心长地道:“箫云兄,你与尹雪尚存婚约,欲求亲近,自当择两人独处之时。这般明目张胆,岂不是无端令尹雪心生哀怨?”
闻此,月悬坚决地挣脱起身,有些意外,“星竹哥哥对于我等之事,不反对,亦无微词?”
“此等错综复杂之关系,皆因上一辈不明所以而致,无人可归咎。至于将来如何发展……你我既为同室之亲,无论亲疏,只要心中明了,不至背道而驰,不至断绝关系,便可随你们心意。然,亦需留意,莫让外人笑谈。”
听罢此话,月悬似是彻底绽开笑颜,“星竹哥哥之教诲,我必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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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疲惫不堪,月悬倚靠在车板上小憩。
楚箫云以手为枕,轻轻垫在她的脑后,见她毫无反应,便缓缓地将她扶起,轻柔地置于自己肩膀之上,下巴轻触她的乌黑长发,嘴角微扬,眼中满溢柔情。
百星竹已无力再劝解这对璧人,旅途劳顿,他亦感疲惫,遂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箫云哥哥,”月悬轻蹭他的胸膛,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我们何不御剑前行?仅凭马车,不知何时才能抵达摘星堡?”
楚箫云如哄小孩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除却星竹之外,其余几人尚未达到御剑修为。再者,摘星堡外设有大阵,非本门修士难以进入。我们三人虽可御剑,带上他们亦非不可,只是……你应该记得……”
“哦,记起来了,尹雪恐高。”
“再忍耐数日,马上便到。”
月悬未曾言语,只觉那轻柔的拍打如春风拂面,心神渐安,随即便在恬静中陷入沉睡。
又是数日颠簸起伏,心神不宁、恍若行船于波涛汹涌之间,一行人终于在此刻抵达了摘星堡。
马车缓缓停下,一只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撩开车帘,一道倩影如疾风般掠出,疾步跳下车,双手紧抓车框,大口呼吸着这久违的新鲜空气。尹雪在百星竹的搀扶下缓缓下车,百挽歌则紧握着百寒剑柄。
紧随其后的是楚箫云,他稳步走下,目光关切地轻拍其背,并缓缓输送着灵力,以助其恢复,“需要服用丹药吗?”
月悬摇头,艰难地摆手拒绝。
“此次疏忽,思虑不周,未能与你御剑前来。下次我们可寻一处客栈先行等候。”
谈话之隙,尹雪手中紧攥一方素净如雪的手帕,步履款款,仪态万方至二人身前。
她眼神闪烁,似有隐忧,“月悬妹妹身体可有不适?倘若无恙,我便先行启动法阵,前往尹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月悬渐渐恢复了些许气力,面色虽仍苍白,却已能开口言语,“但凭尹雪姐姐安排便是。”
尹雪闻言,心中感激,遂俯身一礼以示谢意。继而款步移至一处僻静之地,立定身形,从怀中取出那枚晶莹剔透的玉牌,轻贴于胸口。
霎时间,玉牌中绽放出几道五彩斑斓的灵光,犹如流星划破夜空,一股磅礴而强悍的能量自玉牌中汹涌而出,随着那灵光射向地面,将这股能量瞬间吸收殆尽。一个巨大的圆环法阵逐渐在尹雪周围显现,那法阵繁复而精致,灵光流转,璀璨夺目,使得一切都黯然失色,以尹雪脚下为中心,化作一道道汹涌的波浪,向四面八方迸发开来。
这股能量犹如洪流一般,奔腾不息,冲击着周围的空气,使得这片天地仿佛都为之颤抖。
大阵仍旧运转不息,百星竹回身示意众人前行,朗声道:“诸位,随我来。一旦进入法阵,只需靠近尹雪或立于其旁,便可被传送至摘星堡腹地。”
几人依序前行之际,他又问道:“月悬妹妹可还记得此阵?此阵乃月伯父与尹伯父于往昔之阵法中,融入诸多新颖元素所创,其威力较之前者更为磅礴。”
“略有所忆。”月悬此刻面色已恢复红润,闻言微笑回应,“据我所知,父亲并不擅长此道。阵法之基乃是无尽珍稀灵石填补其间,这才使得此阵威力倍增。”
“唉……”百星竹长叹一声,“昔日终南楼产业遍及大江南北。商贾云集,财富无数,且皆心怀善念,世间罕见。家母亦曾被外出巡视的落柔伯母所救,得以安然度日,从而孕育了我与挽歌。世事难料,终南楼荣光已成过往……”
“凌烟伯母的确贤淑仁德。”如此敏感话题,月悬未曾动怒,只淡淡回应:“言及商事,我隐居百年,对于终南楼昔日地契铺面所在,已是茫然无知。”
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的百寒听闻此言,手中剑柄紧握,面色阴沉。
楚箫云在一旁接过话头,“终南楼覆灭之夜,满门族人弟子皆遭……”
月悬面色如常,直言道:“皆遭烈火焚身,化为灰烬,连尸骨都未曾留下。那夜的血河中,尽是灰白粉末,究竟哪些人丧命,哪些人逃脱,无从得知。”
“……确是如此。”楚箫云语气低沉,“原本玄门有意暂时封闭终南楼所有商铺,先寻回幸存者。但经年累月的搜寻,都未曾找到任何人的踪迹。期间,因玄门内伤者众多,急需商铺中贮藏的药材、宝石等物治疗伤势,故决定由三大玄门暂时接管并分配这些资源。”
“莫非终南楼那诸多商铺的地契,皆已被三大玄门的掌门人紧握手中?”月悬突然回眸投向他,其声意味深长,又似是单纯询问。
闻此,楚箫云面色瞬间涨红,忙不迭地避开那灼热的视线,支支吾吾道:“实不相瞒,我虽曾欲将地契收回,然而……然而终究未能如愿。”
“嗯?”月悬蹙起秀眉,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自她于百毒谷修炼有成,便急忙出山,誓要查清当年的真相,找到那背后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