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甜宠日记 第9章 逢时而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一大清早，难得求知阁内传来的不是谢一闻和曲悠然的嬉戏打闹声，而是清清琅琅、整整齐齐的读书声。

‘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谢一闻一边张口读书，一边对着曲悠然挤眉弄眼。

‘你不也是？’曲悠然摇头晃脑的读着《论语》，一边给谢一闻回了个白眼，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不是听到谢家大哥将从今日起接手周老夫子的职位，做他们夫子的消息，谢一闻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求知阁里的三名学生，恐怕只有曲嫣然是在真正专心温习读书的，一心只在圣贤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谢一闻和曲悠然两人的眉眼官司。

周老夫子和谢一笑谈笑着走近求知阁，此时的求知阁阁门大开、窗户大敞，即使夫子人不在阁内，也能把学生们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谢一闻和曲悠然自认无人注意的小动作，悉数落在了前任和即将上任的两位夫子眼中。

“呵呵——”周老夫子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强笑了两声，替两个不成器的学生掩饰道:“一闻和悠然平日里还算认真，今日恐怕是见你要来，方才失了仪态。”

谢一笑心中失笑，他自己的阿弟，他难道还不清楚谢一闻是什么性情吗？恐怕周老夫子口中的平日和今日要调换过来，方才是谢一闻和曲悠然真正的德行！

不过谢一笑从来进退有度，和人打交道也极少让人置身于尴尬境地，他没有戳穿周老夫子的话，而是道了一句“这两个猴子可是难为您了”就轻轻巧巧将这个令人为难的话题揭过。

不过谢一笑心里也自有思量，看来这曲家嫣然应该是周老夫子的得意门生，想必以后也不必他多费心思，而谢一闻和曲悠然这两个活猴子，才是他接下来的时日里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时候的谢一笑完全忘记了自己这个例子，不明白什么叫做越天才的学生越令人头疼，善恶到头终有报，年少时他气走了那么多夫子，如今恐怕就是还债的时候。

见谢一笑没有追究下去，周老夫子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心中赞了一声谢家玉树不负盛名，然后引着谢一笑进了求知阁。

“咳咳——”周老夫子干咳了两声，下方的学生们抬起头来，看着周老夫子和谢一笑两人，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就是这两天天天和自家大哥见面的谢一闻，也免不了被这气氛带得激动起来，坐得愈发的端正了。

男孩子总是崇拜强者的，而谢一笑则完美的符合了他内心深处对于兄长的所有想象，因而曲悠然难得有些羡慕谢一闻，有谢一笑这样的兄长。

想到这里，曲悠然小心翼翼的瞥了谢一闻一眼，也坐得也越发端坐了。

曲嫣然的表现却也两位阿弟截然不同，她一手托腮，玉镯松松挽落，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自己这位新夫子，只见来人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纵然尚未长成青年，却已有了足以倾倒一城人的风华。

曲嫣然心中自语，卖相是不错，只是不是腹内的墨水配不配得上这人满身的荣耀与盛名，若是配得上，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配不上，她自有法子让他自觉走人。

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让她曲嫣然俯首拜师，乖乖唤上一声夫子的。

周老夫子看着谢一闻和曲悠然的表现，既欣慰又有些心酸，这两个臭小子不是不知道为人夫子最欢喜什么样的学生，只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装乖巧罢了。

还是自家得意门生最令他这个做夫子的欣慰，平日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被谢一笑动摇。

“你们的消息都比我这个夫子灵通，”周老夫子对着谢一笑扬了扬手，“夫子在这里也不多说，夫子久未归乡，想回想拜祭亡妻，难得主家体贴，愿意给假，从今日起，就将由他来代替老夫给你们上一段时间的课。”

谢一笑看着下方的三位学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周老夫子介绍完就下到学生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听一听谢家玉树的授课内容。

一大三小四双眼睛，都集中在谢一笑身上，常人遇见这种情况，哪怕再胆大，也控制不了紧张，谢一笑却丝毫不见慌乱，只见他点了点案桌上的书册，问道，“不知几位可知此为何书？”

曲嫣然向前看去，《论语》二字赫然在目。

谢一笑没有等待曲嫣然等人的答案，也不需要他们的答案，又道，“《论语》一书乃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语录结集，由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编写而成，至战国前期成书，全书共二十篇篇四百九十二章。”

“时人读《论语》，各有所感，有人读出‘仁爱’二字，有人读出育人的技巧，也有人读出孔门内部的权力斗争……”

说到这里，谢一笑一叹，“书还是那本书，读的人不同，其感触见解却有千万种。”

“而我自六岁开蒙读《论语》，直至如今，虽略有几分薄名，但依旧不敢妄称自己已把《论语》读通读懂，不过，”谢一笑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笑道，“却也有一些心得，愿与诸位分享。”

谢一闻和曲悠然抬起头闪闪发亮的看着谢一笑，多稀奇，谢一笑说的竟然是“分享”，不是“指教”，这是他们二人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享受到被人当作大人尊重的感觉，不由得越发认真起来。

曲嫣然也一改方才漫不经心的坐姿，挺直了脊背，开始认真听起来，都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她想，谢一笑如此偌大的名声，想必没有十成十的才气，也应该有个七八分吧。

而对于学问一道，曲嫣然是从来专注且认真的。

对着底下学生的转变，谢一笑依旧不动声色，“《论语》首篇为《学而》，其间第一章想必诸位皆是耳熟能详。”

“我知道，我知道！”谢一闻跃跃欲试的接话道，“就是方才我等诵读的篇章，”

说着，他还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没错，正是此篇。”见自家弟弟这般给自己捧场，谢一笑对着谢一闻点了点头，继续道，“《学而》篇开头一章，其注解释义周老夫子定然强调过多次，无需我再锦上添花，多做赘言。”

“此回，我只为解其章中的两字。”

曲嫣然抬起头来，专注的看着谢一笑，“哪两字？夫子请讲，学生恭请闻听。”

不得不说，曲嫣然乖巧起来，当真是天底下最令夫子欢喜的学生，哪怕是为了束脩，勉强坐上夫子位置的谢一笑，此刻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爱才之心。

“正是‘时习’二字。”谢一笑也不卖关子，坦然答道。

“‘时习’二字有何可解之处？”曲悠然被谢一笑引得心神投入，反问的话脱口而出，“不就是要我们时时刻刻记得学习吗？”

谢一笑没有急着反驳曲悠然的质疑，而是继续自己方才的话，缓缓道:“时习二字，此有三说。”

“一指年岁言。我等六岁始学识字，七八岁教以日常简单礼节，十岁教书写计算，十三岁教歌诗舞蹈，此指年为时。”

“二指季节言。我等春夏学诗乐弦歌，秋冬学书礼射猎，此指季节为时。”

“三指晨夕言。温习、进修、游散、休息，依时为之。”

“习者，如鸟学飞，数数反复。人之为学，当日复日，时复时，年复年，反复不已，老而无倦。”

“而世人最为认可的，就是学，便该时常温习，反复练习的说法。”

“三说？”曲嫣然仔细品了品，还是有些不解，仰头问道，“那夫子认可那一说？”

“我？”谢一笑一手拿着戒尺，轻轻敲了敲掌心，“我哪一说都认可，也哪一说都不认可。”

“所谓‘时习’，非是反复练习，而应是逢时而学。”

“逢时而学？”曲嫣然愈发不解，“怎么会是逢时而学，众所周知，孔圣一生重在教，孔圣之教重在学，学，不就应反复练习吗？”

谢一闻和曲悠然听得愈发入迷，谢一笑和曲嫣然你来我往，皆是言之有物，两人又非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哪里不知道即使插不上话，这也是充实自己的大好机会。

就连周老夫子，听着谢一笑和曲嫣然的辩言，也不禁沉思起来。

“孔子之所以能尊称圣人，正是因他从不以圣人的德行要求其他人，”谢一笑从容道，“诸位扪心自问，世上有多少学生真正愿意通过反反复复不断的练习来学习呢？人之本性如此，无法强求，也强求不来。”

“既然要‘不亦乐乎’，自是要心甘情愿，如此一来，‘时习’二字难道还有比逢时而学更好的注解吗？”

曲嫣然咬了咬唇，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话来辩驳，她看着轻轻敲着戒尺，意态风流的谢一笑，心中忽然燃起了一团火焰。

这是她短短十三年人生中，第一次在学问上尝到挫败的滋味，还是从一个与她年岁相近的郎君身上。

这滋味很不好受，却也让她从外界那些浮夸的吹捧中彻底清醒过来。

学无止境，道无尽头，她曲嫣然又哪里有指点江山的资格！

想到这里，曲嫣然敛去渐生的骄狂，站起身来，向着谢一笑恭恭敬敬躬身，行了一礼。

少女仰头浅笑，眉眼盈盈，不胜温婉，“夫子有礼，学生曲家嫣然拜见。”

曲嫣然:麻麻，学神强者竟恐怖如斯，我要头悬梁锥刺股，迟早要他叫一声夫子。

谢一笑:……

——

时习的三种说法引自钱穆的《论语新解》，望周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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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逢时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