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丑寅卯我说不出来,”曲嫣然从容浅笑道,“但是名妓薛涛,想必一闻你总知道吧。”
“这是自然,”谢一闻点了点头,“剑南西川门下女校书薛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昔年薛涛倍受韦皋恩宠,能为其处理公文事务,有一天他突发奇想,要向朝廷打报告,拟奏请唐德宗授薛涛以秘书省校书郎官衔,为薛涛申请作“校书郎”。
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一个女子担任过“校书郎”,格于旧例,韦皋的请托未能实现,但人们却依旧称薛涛为“女校书”。
因是奇闻奇事,哪怕谢一闻的心思不在读书上,却对史载的这件事印象深刻,曲嫣然一提,他立刻就想起来了。
“知道便好,”曲嫣然淡粉色的唇角一弯,只见她戏谑笑道,“那么一闻你知道薛涛是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门下的女校书,知不知道她在中年之际,曾与元公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呢?”
“啊!”谢一闻和曲一笑张大了嘴,尤其是挣扎到底的谢一闻,整一副瞠目结舌的痴呆模样,“这,这,我可从未听说过啊!”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曲嫣然清冽的语声如同潺潺流水,汩汩而出,吟唱着一首悠远缱绻的清歌,“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念到“相思”二字的时候,曲嫣然的声音愈发轻缓,款款柔情,自在其间,“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春风,知,还是不知?
薛涛的一片相思之意,要的哪里是不解情意的春风知,分明是要自春风之中分花拂柳而来的郎君知啊。
“这是?”谢一闻从自家阿姐的轻吟缓唱之中回过神来,疑惑问道,“这是何人的诗?”
“此诗如何?”曲嫣然没有直接回答谢一闻的话,而是反问道。
“情真意切,刻骨铭心,愁绪袭人,非至真至情之人不可出。”谢一闻直白的赞叹道,“不知是何等风流人物所作?”
曲悠然不甘示弱的讨好道,“诗作虽好,但阿姐的吟歌之技,也是更上一层楼了,情真意切,非‘真’字不足以动人,阿姐方才的吟歌,甚得‘真’字三味。”
周老夫子看着两名小少年,心中虽然满意他们二人的品鉴,却也清楚自己这两名学生一骄傲就喜欢翘小尾巴的毛病,没有表现出来。
而是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骂道,“这就是你们二人做学问从来不求甚解这样的坏毛病造下的孽,既然知道薛涛,又怎么能不知道,方才你们阿姐吟唱的是薛大家的《春望词》呢?”
薛涛的《春望词》?谢一闻和曲悠然齐齐看向曲嫣然,向自家阿姐寻一个明确的答案。
“夫子您果然博学多才,”曲嫣然点了点头,轻笑道,“《春望词》,正是薛校书向着元公倾述自己一腔相思之意的情诗,元公也多有回应唱和,可见其乃两情相悦。”
“韦丛,莺莺,薛涛……元公一生所负佳人如此之多,又如何称得上深情呢?”曲嫣然笃定道,“因而学生道元公此人,薄情至极,正是如此!”
“情至深处,又如何容得下第三人,否则文君又怎会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之言呢?元公之情,不过一时欢愉,称不得深,亦称不得真!”
曲嫣然的脊背挺直,宛如青松翠竹,一字一句旁征博引,掷地有金石之声。
腰间束佩,充耳琇莹,若不是曳地的裙摆明明白白昭示着曲嫣然是一位小女郎,简直让人以为是《诗经》中的猗竹君子自远古先民的诗歌之中复生,踏足这繁闹人世。
周老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脸上还维持着那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但眼里满溢出来的笑意已经明明白白昭显了他对自己这位得意门生的欣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