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午时,一只白鸽飞入陈府,落脚于陈莹所住的东厢房窗户外。
“小姐,窗外头有只鸽子。”碧珠收拾房间,抬眼看见了那只白鸽。
她依稀记得在镇国将军府的时候,好像也常常有鸽子飞到小姐闺房,每当她询问,小姐总是会生气。
所以她这回不问,而是直接告诉小姐。
“我看到了。”陈莹从榻上起身,随手把画错了的废纸揉成团,朝窗外那只鸽子身上砸。
鸽子马上就飞走了。
碧珠观察到陈莹的举动,不解道:“小姐,你以前……”以前会给鸽子喂点粮,让鸽子吃饱了自己飞走。
“今时不同往日了。”陈莹望着窗外,淡淡道。
往日,萧崇礼只要教鸽子飞到她身边,她便知道他是想约见她了,而她也一定会去。
可今时,陈莹是绝不会再去了,若萧崇礼再纠缠,她或许该用点手段。
碧珠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见陈莹躺回榻上继续小憩,她也继续收拾房间。
***
鸽子飞回萧府了,萧崇礼立刻出门,身边照例不带任何侍从。
今日他不用去翰林院,穿的衣裳也是普通布衣,身上毫无半点官爷的影子。旁人一眼望去,只看得出他是个清秀书生。
还有一点,那便是陈莹喜欢他这么打扮。
萧崇礼等在城东的一家当铺,这铺子背后的主子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一般约陈莹来此相见。
三刻过去,陈莹仍未到,萧崇礼有些心急,走到当铺外张望了一番。
陈莹没见着,倒是见着了王言程,看情形,似乎是为新宅添置家具来的。
王言程轻摇折扇左顾右盼的,身边的小厮牵着辆马车,后面数十个仆从的手上也都捧着新物品。
萧崇礼扯了扯嘴角,心说不愧是王家的嫡孙,王家就算失了封号离了都城,也依旧是家底丰厚的皇亲国戚。
“这不是萧大人么?”由身边小厮的提醒,王言程一下子就发现了萧崇礼,走近后,微笑着向对方行礼,“许久未见是否别来无恙?”
萧崇礼还礼后,颔首笑答:“在下若抱恙,也不会独自一人跑出来了。”
当他重新抬起头来时,却发现王言程他们早已走远,这样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目中无人至极。他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双拳默默收紧,却也只能受此屈辱。
话说——他们俩是同年科考的,一状元一探花,年岁相近,如今又都是七品,城中人常讲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无论是从私人角度还是复国大业方面,萧崇礼都觉得此人碍眼极了。
萧崇礼平复好情绪之后,回到当铺继续等候陈莹,心里幻想着如何使计让陈莹心甘情愿嫁给自己,然后就方便他对王言程下手了,再然后是太子……
当铺掌柜道:“当家的,天快黑了,陈姑娘不会是没收到消息吧?她回了陈家,鸽子飞错地方也说不准。”
“不可能。”萧崇礼眉头紧皱。
外面行人的影子慢慢变长,他无聊地陪掌柜品茶,或是趴在桌案上休息。
他倒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直到喝完了,天黑了,他困得打哈欠了,陈莹还是未出现。
最终他只好接受现实,在当铺关门前离开了。
过了几日,萧崇礼忙完公务,从官署中出来,回到萧家好生打扮了一番,带着提着大雁萧老爷和一名中年妇人出门。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陈家。
“真的要提亲?”萧老爷问。
萧崇礼笑容微冷:“那是自然,无论成不成,都是对我百利无一害的。”
他们到府门口时,刚好遇上陈二郎回来。
陈二郎以为萧崇礼是来娶膝下哪位庶女为妻的,顿时喜出望外,紧跟他们左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个才是这家的主人。
“不知萧大人看上的是哪位小女?”
萧崇礼没说话,反而是萧老爷把陈二郎拉到身边,悄悄道:“陈大人有所不知,崇礼和陈莹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他还是对陈莹姑娘不死心呢。”
陈二郎心里失落,面上却未显,依旧是笑呵呵地把他们迎进厅堂中。
“快叫老夫人出来见客!”他吩咐身边仆从。
陈老夫人近日身体不适,但一听是萧家嫡子来提亲,要娶的仍旧是陈莹,她就只能强撑着身子赶去厅堂。
萧崇礼主动行礼:“崇礼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一来就打量着他,看上去,倒是个眉清目秀的佳公子。
双方开始交谈,萧崇礼的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
陈家的二房、三房两对夫妻也来了,看萧崇礼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些许**。
陈莹打扮成丫鬟模样,在角落里把每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有人愿娶孙女,愿对她好,这当然是好事。若错过了这门婚事,孙女怕是会后悔终生。
二郎和三郎:这就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呀,能和他攀上关系,未来定能飞黄腾达。
二人的嫡妻:要是有生女儿多好,不然这美满姻缘不会白白便宜了陈莹。
陈莹此时竟然有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做成太子妃,不然麻烦事更多。
至于萧崇礼,这人表里不一,惯会俘获人心,想起前世种种,陈莹一看到他便觉得恶心。
朱氏与陈二郎交换了眼神,忽然开口道:“娘,该是用饭时间了。”
老夫人点点头,苍白的面容上挂起一抹淡笑。这个孙女婿她满意得很,为了孙女的将来,她决心替孙女答应这门亲事了。
这回可不能再由着孙女胡来。
老夫人对萧崇礼等人道:“你们一路辛苦,也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那晚辈就先谢过老夫人了。”萧崇礼也笑道。
老夫人叫贴身丫鬟去嘱咐厨房的人做饭,陈莹却徒然冲出来把丫鬟拦住了。
众人这才认出她,个个面露诧异。
按提亲的礼节和规矩,陈莹是不得露面的,而且以是否留男方用饭为示意,表明提亲的结果。
老夫人留萧崇礼用饭,那等于是答应了提亲,陈莹岂能不着急?
“你怎能在此?成何体统?”陈二郎装出一副替大哥教训女儿的样子,指着陈莹的脸嚷嚷道。
如果是上辈子,陈莹这时候肯定慌得要掉眼泪了,可这辈子她看清了二叔父的嘴脸,又怎会再被他吓唬到?
她早就预感到萧崇礼没这么容易死心,所以一直叫人在府门口盯着。
盯到萧崇礼来提亲了,她就赶忙换上仆从的衣服,找时机溜进了厅堂,看他们准备耍什么花样。
“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够明白了,没想到萧公子还是来提亲了。不知是叔父传达有误,还是萧家执意如此。”陈莹走到厅堂中间,环顾周围人的脸色。
“那我再说一遍吧,我不嫁人。”
少女的声音清亮有力,仿佛有一种令人陌生的底气。
没人知道,她前世是如何在如履薄冰的东宫中,磨出这份底气的。
“莹莹,胡闹!”老夫人斥责道。
“祖母,我没有胡闹。”陈莹到厅堂外,喊碧珠,“去把义祖父送我的刀拿来。”
碧珠脚步迟疑:“小姐……”
陈莹推着她,小声道:“去呀!放心,不会闹大的。”
碧珠撇撇嘴,心说您上次逃婚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碧珠还是最听陈莹的,马上就捣腾着步子跑到东厢房。
不一会儿,刀就拿来了。
陈莹拔出刀,反复审视着刀身:“我义祖父说了,谁要敢让我盲婚哑嫁……”
刀身反射出她的目光,竟是有些凌厉。
萧崇礼对她的反常感到震惊、感到不安,但他却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她。
未婚男女常常私会,这对他来说也是败名声的事情。
萧崇礼佯装镇定,低着头道:“既然陈姑娘仍选择拒婚,那萧某无话可说。爹,张媒婆,我们走吧。”
他们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陈二郎他们万分不舍地想挽留,却被陈莹手里的刀吓得不敢过去。
他们这辈的人都很清楚,这寒月刀刀下亡魂无数,杀过敌,也砍过血亲……
如今虽在陈莹手里,但她背后的王家还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
当晚,萧崇礼思考许久,他怎么都没想通陈莹的态度转变,难道是有人告诉了她什么?
这又怎么可能呢?他在朝中的人缘极好,不曾轻易树敌,更不曾暴露自己的派别。
萧崇礼吹灭蜡烛,毅然做出决定:
陈莹这颗棋子突然不好用了,那只好——毁掉。
不出三日,大街小巷都在传一则消息,就是萧家向陈家提亲,被陈莹拒绝的事情。
这事本质上只是两家私事,可是在陈莹逃天家婚事的前提下,其影响力可就不小了。
茶楼里,客官们对此事议论纷纷。
“说书的,陈家女拒萧状元提亲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有人问。
说书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视线瞥向东边角落里的两位公子,轻声回眼前的客官:“听说了,但这又不是故事,没什么好说道的。”
这人手里提着个茶杯,摇头感慨道:“哎,要我说那位陈家女真是不识好歹,太子也就罢了,毕竟未来有三宫六院。她不肯嫁萧家,这才真是糊涂,萧家嫡子明明是封侯拜相的料,她竟不要!”
然而就在他刚说完,身后就走来个看上去玉树临风,脸色却阴沉至极的青衫公子。
“阁下这么欣赏萧家,不妨扮作女装去自荐枕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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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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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