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安静到可以听清心跳声,噗通噗通。
她的目光落在墙边段念鱼身上,她们离的很近,只要她轻轻滚动轮椅,就能到她身边,可她有些犹豫。
傅鄢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没有上课开过小差,没有偷吃过零食,没有讲过小话,没有忤逆过家长、老师,一直以来她都是许多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她不知道靠近一个罚站的人好不好,虽然段念鱼是对的。
段念鱼细细小小的手指做着往里勾的动作,段念鱼在示意她过去。
段念鱼选择在靠近傅鄢的地方罚站,自然是不想乖乖罚站的。
段念鱼好生气,又不是她做错了。
卢葶要她罚站就是折磨。
除了睡觉,她不能超过半小时不说话会被憋坏的,她以前被罚站的时候,都会闹卢葶的,虽然卢葶总是嫌弃,但她也会搭两句话。
这不是在办公室看见个同龄的孩子,以为有人可以跟她聊天,谁晓得她站了这般久,她也不理她。
傅老师的孙女可真不好相处,亏的她早上还背过她,就不能看着这么点小恩情的份上,跟她说说话嘛。
现在求卢葶把她领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里段念鱼内心涌出一股烦躁的情绪,小脚踢着墙边,发出点点声响。
“你会把鞋子踢坏的。”近在耳边的声音,像是清泉叮咚,傅鄢的声音清越动听,能静心。
她侧着脑袋看傅鄢,她居然是一只脚拖着过来的,段念鱼没有坐过轮椅,也没有看过太多轮椅,以为傅鄢的轮椅是自己滚不动的。
看着她裹的严严实实左腿和缠着纱布的右膝盖,眼眶竟然有点酸酸的。她偷眼去看老师,都在各忙各的。段念鱼一不做二不休,将傅鄢的轮椅拖了过来,发出的声响让傅鄢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滋啦!”
这个响声,不可能听不见的。
可老师们依旧在各忙各的,卢葶抬头看了眼段念鱼,又低下头去。
段念鱼把傅鄢扶上了轮椅,自己贴着墙壁站好,唇边却多了笑意,她在高兴傅鄢的靠近。
傅鄢拉着她袖口,她小声说:“祖母说打人不好。”
“那是他先扯我辫子的,他就该打,你看我的辫子都歪了。”她说的可怜兮兮,下一句却话锋转变:“再有下次,我一定把他揍得更惨。”
段念鱼并不遮掩她的脾气,甚至露出尖利的牙齿做出很凶的模样。
戏校的女孩她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她见过唱戏的人,鄢萍就是,细眉温婉的佳人,说话都是掐着温温柔柔的语调,很好听。
不似段念鱼这样张牙舞爪。
她想的远了,段念鱼见她不理人,扯着自己的头发到傅鄢眼前:“你看嘛,都不好看了,这可是妈妈给我梳的。”
傅鄢刚刚就留意到了,那条辫子因为凌乱,的确没那么好看了。
傅鄢想到了初相见时那待在段念鱼头上一晃一晃,整整齐齐的辫子,还是那时候好看一些,这条辫子需要重新梳理了。
傅鄢望了许久说:“待会等你罚完站,我给你编辫子吧。”
“你会吗?”傅鄢的眼睛是很黑很亮的,段念鱼从未见过那样黝黑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写满了认真和诚恳,她甚至有丝丝期待了,期待傅鄢给她编辫子。
傅鄢摇摇头:“不会,但我可以学。”
段念鱼心里是愿意的,但口上嘟囔着:“可待会儿我罚完站,卢老师就会给我编辫子了。”
段念鱼她们都是很小就进学校的,还没有足够的生活能力,头发什么的都是生活老师负责的,会自己编的也会自己编,而段念鱼是不会的,她只会简单的绑个马尾。
偶尔上课头发散的不成样子了,老师也会给编辫子,卢葶就经常给她编辫子。
傅鄢眼底划过些许失落,段念鱼是个好心姑娘,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是不忍心看人家难过的,而且头一次有人说要为她学什么。
段念鱼拍拍小胸脯说道:“那你快点学,我先不要老师给我编了。”
“好。”
她们的第一个约定,围绕着头发展开的。
两个小姑娘都笑的十分开心,孩子的友谊产生也比较纯粹。
“对了,我叫傅鄢。”傅鄢拉过段念鱼的手,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段念鱼虽是笔笔画画都瞧着走的,可就是看不出具体长什么模样。
段念鱼秉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是哪两个字?”
傅鄢便僵在了那里。
“她文化课没上好,瞧不出的。”卢葶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是自己老师,还是升起股本能的俱意。
段念鱼却不怕,她反驳着:“我文化课上得挺好的,这字老师一定没讲过。”
卢葶也不跟她生气,将轮椅推到了桌前,拉着段念鱼一块到了桌前,递给了傅鄢笔和纸,示意她写上。
行笔干脆,落笔微转,只落下“傅鄢”两字。这年纪的孩子写字都已经有了自己的风骨,娟秀的字迹赏心悦目,不愧是傅沄遥的孙女。
比她字还好看呢。
傅鄢也没注意卢葶的惊讶,她将白纸递给段念鱼:“是这两个字。”
段念鱼眼睛眨啊眨,指着后边的那个字:“这个字,我没见过。”
傅鄢便又把拼音写好了递给段念鱼看,耐心给她解释道:“鄢也是姓氏,我爸爸姓傅,妈妈姓鄢,因为我生的像妈妈,所以我叫傅鄢。”
“噗嗤。”段念鱼笑出了声,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她拍拍手开心地说:“原来,你爸爸取名字也这么取名字呀。”
傅鄢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段念鱼偷偷看了眼卢葶。卢葶无视段念鱼的小动作,她还在看傅鄢的字,就差从段念鱼手中拿过来那张纸了。
段念鱼觉得她应该也给傅鄢写写她的名字。
段念鱼拿着白纸也爬上了椅子,拿起笔咬掉了笔盖,看着纸上过于好看的名字,她虽还不懂书法艺术,也懂分辨美丑。
犹犹豫豫,迟迟没有落笔,她回过头看着傅鄢,咕哝句:“我字不好看,你不准笑话我。”
“好。”得了傅鄢的保证,她才在那张纸上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眼睁睁看着那张纸的美感被破坏了,卢葶心里在滴血。
段念鱼的字也不丑只是很小很细,但也能看清,不过段念鱼自己对比着看过一眼,蹙起了好看的眉峰,然后将纸张撕成了两半,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纸张递给了傅鄢。
段念鱼指着自己写下的名字,也给傅鄢解释了:“我爸爸叫段鹏,妈妈叫韩鱼,因为我妈妈怀我的时候,跟爸爸吵架回了娘家,我爸爸很想我妈妈,所以我叫段念鱼。”
傅鄢笑出了声。
她没有告诉段念鱼关于名字的故事是祖母告诉她的,她见过她的妈妈,找不到什么相像的地方。
名字的故事可能只是祖母善意的编造,听来就很是牵强,没有像段念鱼这样的真实性。
傅鄢将写有段念鱼名字的纸叠好,放进了口袋,段念鱼学着她将写有傅鄢名字的纸叠好,放进口袋,像是交换着什么不得了的信物似的,相视而笑。
这就是孩子的友谊吧,诞生的莫名其妙,又会因为奇奇怪怪的点而开心。
卢葶看不明白,揪住了段念鱼的辫子,柔声道:“来,扎好辫子好去上课。”
段念鱼刚想点头,就想起来了和傅鄢的约定,抬手握住辫子不让卢葶拆她头发,反抗着:“不行不行,我答应傅鄢要让她给我编辫子的。”
卢葶看向傅鄢,傅鄢在不住地点头:“我会尽快学会的,明天,明天应该就会了。”
卢葶没办法,哄着段念鱼:“那在她学会之前,老师先给你扎好不好?”
“不好。”段念鱼十分坚决地摇头,将辫子从卢葶手中抢了回来,歪歪扭扭的辫子十分不好看,她却依旧坚持着:“卢老师您不是常说,做人要言而有信吗?”
那她平时也没有把她的话记得这般牢,卢葶轻轻笑着:“可是辫子不扎好,就不好看了哦。”
段念鱼咧嘴露着糯米玉似的小白牙:“辫子不好看,但是,我好看呀。”
“这孩子。”还挺知道自己优势的,卢葶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段念鱼迈着腿就往外跑,她喊着:“我去上课了,傅鄢明天见。”
段念鱼像是道风,呼的一下就没了。
傅鄢还没回过神,卢葶拍了拍她的肩:“记得明要过来,那丫头脾气可厉害了。”
要是明没见到傅鄢,就该生气了。
傅鄢浅浅地笑了笑:“会的。”
她一直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傅鄢的斯文腼腆的和段念鱼截然不同,孩子们的友情卢葶是看不明白了,便也不在这待了,她去忙自己的了。
傅沄遥回来的时候,傅鄢正在画画,分外认真。
走过去靠近一看,傅鄢画的居然是一条条辫子,又黑又长的辫子。
傅鄢看见她回来,抬起头来指着桌上的画问:“祖母,你可以教我编辫子吗?就这样的。”
在傅沄遥的记忆里,傅鄢是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学什么的,向来是她们安排什么学什么,她天分好学什么都快,学的都很好,也没有哪个特别好哪个不过关。
不让她学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她似乎对学习,就没有喜好和厌恶这两种情绪。
这还是傅鄢第一次要求学什么,她感到惊喜。
只是为什么会是编辫子呢?
卢葶从身边晃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她说:“刚才小鱼来办公室罚站,她答应了给小鱼编辫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傅鄢跟段念鱼还挺投缘的,段念鱼也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就是傅鸿远应该会很不喜欢的,当然傅鄢要是肯交朋友,傅鸿远应该也会答应的,毕竟傅鄢还没有朋友。
七年来,傅鄢从未想过结交沪城的朋友,段念鱼或许是个例外。
傅沄遥问道:“鄢儿,很喜欢小鱼?”
傅沄遥(激动):孙女终于肯交朋友了!!!
傅鄢:不,这是未来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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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