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即白视线仅仅是扫过他一眼, 就匆匆别过视线,一言不发地抬腿往楼上跑。mengyuanshucheng
紧接着的是铁门关上的声音,“啪”的好大一声。
冬青举起的拳头还在空气里, 被威胁的人消失在她面前,她瘪了瘪嘴,低眸看着自己的脚趾。
找了个墙角,默默地蹲下, 双手环抱着膝盖。
裴即白跑回家, 冯雅淑吓了好大一跳,看到他匆匆回家,问:“不是说要去文具店买笔吗?怎么回来了?”
他抿了抿唇,默默地摇摇头。
冯雅淑对待他在教育这块丝毫不打折扣,他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早熟, 从课本上他先一步知道男女之别。
他也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害臊, 这三个字他从电视里看到过, 这是他对楼道里那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
他不答话,冯雅淑向着他走了两步:“不去了吗?”
裴即白小手揣在背带裤侧边的兜里:“忘记带钱了。”
冯雅淑每个月都会定期给他零花钱, 他自己有个小金库,存了好大一笔钱, 那笔钱裴栋和冯雅淑都不会管, 他自己需要的东西都是从那笔钱里支出。
他莫名地隐瞒了没下楼的真相, 找了个听起来没有那么蹩脚的幌子。
他内心隐隐觉得这件事不该被大肆宣扬的,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冯雅淑听到他的回答,没怀疑, 打开冰箱:“吃了个桃子吗?”
他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个课外书,冯雅淑见到他这幅听话的模样, 又透过窗户看了眼楼下玩成一团的孩子,从冰箱拿出两个桃:“阿白,这边也有很多小朋友,你也下去跟他们玩玩。”
裴即白翻过一页书,上面的字他已经认识大半,他觉得那些拼音是多余,于是提了个建议:“妈,你下次可以给我买不带拼音的书了。”
冯雅淑洗净桃,递了个给他:“个人不大,主义还挺多,妈叫你多跟小朋友玩玩。”她顿了顿,又说,“算了,还是先别了,等妈妈认全这里的人,看看哪些人比较乖,你可不能有些野孩子学坏了。”
冯雅淑说到野孩子的时候,他眼前浮现出冬青那副光亮灼灼的眸子。
或许说的就是她吧,他放下书:“我回房间里。”
冯雅淑在他身后招呼:“那你等会还去文具店吗?”
“吃过晚饭去。”他扑进柔软的床上。
“成,那我早点做饭。”
冯雅淑说到做到,今天比以往开饭的时间都要短。
裴即白吃饭的速度却比平时都慢,他害怕他下楼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还在的话会怎么办?
他是不是应该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般直接下楼?
楼道里的那个女孩,像个“怪兽”,拦住他的去路。
他还在自己跟自己做斗争时,裴栋回来了。
冯雅淑端着碗,满脸欣喜:“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再给你炒个青菜。”她起身,看了眼裴即白的碗,督促了句,“阿白,你这还有一口饭,早点吃完,早点出去,早点回来。”
裴栋把衣服搁在沙发上,坐到餐桌前:“要出去啊?”
“买点画笔。”
裴栋从裤兜里掏出钱夹:“来,爸爸给你添点零花钱。”
厨房里的冯雅淑听到了,没制止,他们自己的儿子他们很清楚,比一般小孩更听话,钱也不会多花。
培养他的自制力和独立支配钱财的能力,是他们一致认同的。
裴即白接过钱,咽下嘴里的饭,犹豫了片刻,抬眼看了眼裴栋,面色正常,他把钱塞进兜里,手里捏着钱,问:“爸,你上楼看到别人了吗?”
裴栋拿起筷子:“没啊,你问这干嘛?”
裴即白抛下筷子:“就问问,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他犹豫了会,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跟我一样大。”
“明天叫你妈带你去认识下,这小区里我看同龄人还挺多。”
听到裴栋的话,裴即白下意识皱眉:“不要,吵死了。”
裴栋失笑:“怎么就吵了,又不是谁像你这样文静,跟个小女孩一样。”
“我才不是女孩。”他跑到门口,打开门,回头甩了句。
为了表达对裴栋这句话的不满,他带上门,脾性不小,声音挺大。
楼道里没有人的,他下楼的步伐很快,下到5楼的时候,顿了下,看了眼那张绿色的铁门,仅仅只是晃了眼,又匆忙下楼。
绿色铁门内,许琼岚和冬昌明正在小声争吵。
冬昌明下班回家,发现冬青不在家,许琼岚躺在床上默默流泪,随口问了句:“冬青呢?”
许琼岚语气不好:“被我赶出去了。”
冬昌明愣住,道:“什么意思。”
许琼岚拒绝跟他沟通,冬昌明意识到她没撒谎,手里的东西撒下就出门。
许琼岚从床上坐起来,在他身后喊了句:“她没走远,就在6楼那个楼道里。”
她当然担心,偷偷出去找过一圈,看到她一个人缩在楼道里。
不心疼是假的,可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尤其是冬青的态度,让她意识到意识的严峻性。
她得给她个教训。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悄悄往楼上看一眼,两母女都倔,谁也不肯先低头。
冬昌明走到六楼的楼梯过渡坪,看到冬青蜷成小小一团,抱着自己,脸上满是不服气地睡着了。
他将她抱起,冬青张眼,看到冬昌明,软糯地开口:“爸爸,我冷。”
冬昌明有些难过,又有些生气。
冬青在他怀里拱了两下,又说:“我不喜欢妈妈,坏女人。”
孩子的睡意来得快,呢喃完这两句话,又睡了过去。
冬昌明把她抱回房间,盖好被子,带关房门,人走了出去。
许琼岚坐在床边,出神,眼圈红着。
他念叨着:“你脾气怎么这么大,冬青还小,你这样?她会有心理阴影的,女孩子家家的,你怎么能这样?”
语气带着几分指责。
许琼岚猛地抬头,红着的眼眶有了泪水,她指着自己的脸:“我脾气大,你女儿偷钱,还抵死不承认,现在是小,长大了还偷怎么办,坐牢吗?”
冬昌明大概拼凑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沉默了半晌,道:“你好好跟她沟通,你这样不行。”
“我不行?”许琼岚压制着声音,“冬昌明,你一个月顾家几天,现在这样指责我,我也要上班,上完班我还要照顾冬青,昨天家里没煤气了,是我去煤气站把那罐煤气扛回来的,就为了多省那十块钱,做家务的我,教育孩子的是我,工作的也还有我,我为什么?”她说着说着,开始哭泣。
她的压力太大了,她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上班的压力太大,她业绩好,店里的人总是似有似无的排挤。
她也知道工作中的怨气不应该带进生活里,可是她也是个人,她也会累,看到不肯承认错误的冬青,她实在是忍不住。
“冬昌明,我也才二十五岁,前年你抛下我们母女,在外面就是一年,冬青从1到100,这些数字是我教的,你说要来榴城,你受不住一个人,我也来了,你自己数数,你在家的日子有多久?”她越说越激动,“冬青想家的时候,是我想办法开解,家里灯泡坏了是我自己换的,下水道堵了,是我是通的,你叔父指着我鼻子骂,说你不争气的时候,是我咬着牙搬出来的。”
“是,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可是你凭什么来怪罪我。”
“我舍不得那八百块,不送冬青去上幼儿园,去年那一年,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的,我不知道吗?我知道啊,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许琼岚重新跌坐回床上,手捂住脸,“他们永远不会责怪你,只会夸奖你,每个月都把工资上交给我,可是家里的每一分钱不都是我在掰着用吗?”
这份指责她压制得太久,这个世界对女人并不公平,不管选择哪条路都不容易。
人们总是对男人更宽容,他们只需要会挣钱,就可以算得上成功。
可女人不一样,她们需要成为超人,顾及家庭的同时,还要兼顾事业。
这次争吵,冬昌明占据劣势,他沉默着,听着许琼岚的心底话,一句也没法反驳。
两个人最后达成了一致,许琼岚放弃现在的工作,全面回归家庭,将所有重心放到教育冬青身上。
这是许琼岚的让步,是她对家庭的妥协。
她放弃了自己的未来,去赌冬青一个未知的未来。
熟睡的冬青,对此毫不知情。
第二天醒来,看到许琼岚给她做了早餐,没有出门,她忘性大,昨天对许琼岚的仇恨已经忘光,她睡眼惺忪地开口:“妈妈,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许琼岚没回答她,把面条放在桌上:“把早饭吃了。”
她不回答,冬青其实也不是太关心,没再问。
她吃过饭,一抹嘴巴,就往门口冲,被许琼岚拦住。
她诧异地回头:“我要出去玩。”
许琼岚微笑着,嘴里轻飘飘地说出不行,这两个字碾灭了冬青来榴城最自由的时光。
从这天之后,她每天都在期盼着许琼岚出去上班,这样她就可以重获自由,可惜她的愿望再也没有实现。
她再也不能自由的看动画片,再也不能肆意地打开门出去玩。
许琼岚给她制定了一个与幼儿园同作息的时间表,她是这个学校里唯一的学生,许琼岚是那不二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