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摇晃的烛火,帘幕后单薄的身影不过八岁孩童模样,玉白的胳膊上有明显的咬痕,还有血珠在往外滚落,那滴落的血珠被金帛装盛,一滴滴滚落聚集,她眼前只剩下满目鲜红,呼吸愈发艰难,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小声的哀求着:“不,不要喝我的血。”
“呵。”狰狞的面容在眼前猛地放大数倍,他的胡须上被血染红。
深灰的袍子上殷红的痕迹,笑容十分扭曲。
沈音猛然睁开眼,冷汗已经湿了后背,她缓缓坐起,捂着心口,双唇微抿,是冰霜的弧度。
眉峰爬上些霜冷之色,她缓缓起身,汗珠顺着袖口滚落,不住地落下,溅在地面上,宣告着她难以平复的心境,她眼尾慢慢晕染了一抹红,心口却忽的跳动起来。
她摊开手掌,掌心处金光微微。
沈音推开门,白日里还明媚的天色,到了夜里居然是落了倾盆雨,大雨遮住了眼前的景,她眼底金光微微,眼前就清明了起来,她看清了院中那因雨水冲刷而摇晃不止的青竹,雨落得太大,似要将青竹折断,她挥出去两道金光替青竹挡去雨水,眸光微颤:“才有几分修为就将灵元送人,竟是连雨水都惧了。”
那青竹微微晃动竹叶,似在诉说对沈音的不满。
沈音不予理会,朝着另外一间屋子走去。
那里安顿着倚狐。
——
生死皆有命,万物皆有定。
难道说蜉蝣真逃不过这条暮死的命?
倚狐躺在床榻之上,渐深的窒息感让她身子僵硬在了床榻处,外面的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还落下些细细微微的雨来,垂滴在竹叶上,发出清越的声音,空气都变得湿漉漉起来,她微微张口吸到的是一口湿气,倚狐感觉心脏都变得黏糊起来,她呼吸越发困难。
忽的有一双手抵上了她的后背,还有那清冷的嗓音:“狐儿。”
倚狐从前感受的温暖不多,没想到在这折磨她甚久的地方居然感受到些暖意,沈音看着好似化不开的冰雪,但心中有善的人是温柔的,她眼里有慈悲,她不仅拯救了倚狐的生命,更是在拯救那一颗孤寂二十多年的心。
她转过身,沈音就躺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
一张不算大的床榻,她靠在内沈音靠在外,她们的距离很近很近,沈音目光纯净毫无波动,倚狐不觉中红了面颊,吐息渐有热度:“仙师。”
她只会叫仙师,往后话分明还有许多,可一句也没有办法从喉中挤出。
沈音生的美,连靠在这般近的距离她都找不到沈音的缺点,她的发丝微微有湿意,鼻尖都有雨珠留下的湿痕,因为被雨水浇湿,沈音绝美的五官越发清晰,那对黛眉墨色愈发重了,寒霜飘到眉间覆盖上一层冰雪,可倚狐的畏惧还是渐渐退却。她甚至有勇气再将沈音仔细瞧上一番,人大都是得寸进尺的。
沈音没一处不美的地方,只是倚狐不明白为何修仙之人还会被雨水困扰。
屋外的雨还在不断落下,溅在地上石头上发出规律的声音,倚狐伸出手还是没敢靠近那神女似的人,她后背往后挪动,原是张不大的床榻,躺在床榻的两个人居然硬生生被倚狐拉开了一点距离出来,她轻轻指了指沈音贴在面颊出的青丝:“仙人也会逃不过雨水吗?”
“为何要逃?”沈音反问她一句,目光渐渐飘远,她容颜都随着思绪飘忽而变得朦胧,她像是陷进了云雾中,发尾冒出白雾,那青丝已经干了。
沈音似乎在告诉她,她会被淋湿是因为她没有躲。
倚狐眼皮跳动,还在为眼前的一幕而震撼,沈音身上的雨水都蒸发了,灵元真气居然还能这样用?
沈音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很喜欢雨。”沈音闭合的眼睫轻轻颤动,在倾诉着心底的不安,倚狐觉得她有秘密,她对雨的情谊是有因的,只可惜她不能听。
倚狐在脑海中搜刮着关于沈音的一切记忆,尤其是不好的部分,思来想去也只有莫天机待她不好这一条,但不知和雨水能有什么关系,书里曾写因莫天机对她不好,她几乎没有感受过来自师尊的半点关怀,所以在收下女主这个徒弟以后,风灵鸢她们还都担心过她不会当人师尊,但沈音恰恰是因为没有得到过关爱,这才加倍对女主好,她不是在给女主做师尊,她是在给她自己做师尊,她对女主的所有好,都是她曾渴望师尊该有的模样。
沈音对女主的好,虽有白如雪结下的善果,更多的还是沈音自身情感的缺失。
美强惨的白月光师尊,分明都逃离了莫天机,最后还要被莫天机拉入魔道。
莫天机可真是阴魂不散。
倚狐忽的将手臂递到了沈音唇边:“仙师你要不要喝我的血?”
沈音睁开眼,睨了眼她:“恩?”
“紫莺说我的血大补,说不定你喝了我的血能修为大增呢。”
她是想起来了紫莺的话,也是想起来了莫天机的所作所为,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沈音修为够高的话,那见到莫天机说不定能把他摁在地上捶打,她也不用担心沈音会被蛊惑,虽然莫天机拉沈音入魔用的不是修为,但她还是觉得实力足够强大的话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可是要让我入魔?”
“世间修士皆讲究脚踏实地,稳扎稳打,借助外力的终究是旁门左道,虽有借丹药突破的,但也只是在遇见瓶颈的无可奈何,除却药宗……按理说人体是堆积不了太多丹药,但药宗修炼方法特殊,这也是她们的优势,我们仙灵与她们不同,但药宗也只是依靠药物。”说到此处,沈音眉峰微微皱起:“借妖血修炼的只有魔宗和恶灵,你可今让我喝你的血,可是要引我入魔?”
倚狐看着自己细白的胳膊,连忙抽了回来,她怎么可能是想引沈音入魔,她就是怕她入魔才想着把血给她喝的,都怪紫莺!
她揉了揉胳膊:“不是的,我是听紫莺说我是什么灵药,盛体……”
倚狐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沈音打断:“你若真想报答我,那就开始修行吧,等你能在体内留住灵元真气,我也能省点功夫了。”
她神情依旧平淡,看不出一丝波动。
沈音并无厌弃她之意,但倚狐明白她现在对于沈音来说是件累赘,紫莺的话不错,沈音将灵元种在她体内,她却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今日如果不是沈音回来及时从紫莺手下救了她,她就要落入紫莺腹中,而沈音也会遭受重创。
沈音对她慈悲,她万万不能害了沈音。
倚狐没了睡意:“仙师,我一定会变厉害的。”
倚狐话音刚刚落下,她身后忽的出现两只淡青色的翅膀,她属于妖物的特性再次显露出来,沈音眉毛轻轻拧起,乌黑的眼眸盯着沈音露出些讪笑,关键时候就连翅膀都不给她面子。
沈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倚狐的翅膀,那淡淡的青绿间似有波光流转,她伸手摸上了倚狐的翅膀,果然有一点青绿绕着指尖轻轻转动,沈音平静地拨动倚狐的翅膀,翅膀就又消失在了眼前,隐去了踪影,沈音淡淡道:“等你能控制妖力了,再与我说这样的话。”
“仙师,我可以的。”倚狐这下睡意全无,她盘坐起来,紧闭上双眸在脑海中阅读着仙灵的入门修炼之法。
一方面她想要争分夺秒的修炼来报答沈音,不说保护她,起码不能连累她。二来不争馒头还得争口气呢,她不想沈音瞧不起她,虽然沈音并无此意。
倚狐开始掌握修炼之法,沈音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坐了起来,倚在床边看着倚狐认真的模样,她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坚定二字,此刻的倚狐在为逃脱宿命而努力。
雨声在耳边愈发清楚,同时回响的还有那阴沉尖锐的声音。
“万物皆有定,这就是你的命,既然苍天选中你,你就要认命。”
“仙者跳脱世俗开外,清风玉骨一身洁,你一身肮脏血,你命中该身陷污泥,死于妖邪口腹,又怎能脱去凡根,求仙问道!”
“你纵然仙法通天也难逃沦为盛体的命,迟早你会被恶灵盯上的,到时候你的血肉将被分食,你的灵识将会被被吞噬,你又何须苦苦修炼,难道真以为能逃脱宿命。”
“……”
她目光渐冷,伴随着窗外的雨声越发似寒冬冰雪,无欲无求,无悲无喜,只是偏偏露了恨意,心有恨意便是有了心魔,她藏得很好,但在无人看到的时候还是会露出那滔天恨意,她与真正的仙人还相差甚远。
房中的烛火微弱,窗外渐有雷声轰隆作响,就像是在悲戚谁的悲惨命运。
沈音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目光渐渐恢复到平淡,眼眸轻转落到了倚狐手腕出,隔着细白柔软的肌肤能看青筋脉络,而藏在筋脉中的是血,她心口微微发疼,绝美的面容渐有痛苦神情,她叹息:“狐儿,你要记住你的血只属于你自己。”
倚狐猛地睁开眼,只看见沈音眼角有晕染开的胭红,她一时怔住:“仙师您说什么?”
她死死盯着倚狐,忽的站起来身来,双手快速祭出来一柄金光长剑,一寸一寸往外冒着金光,忽的金光长剑冲向了倚狐,落在了倚狐头顶。
剑吟声在耳忽的响起,倚狐吓了一跳,她睁大眼看着头顶悬挂的金光长剑,往下咽了一口口水:“仙师,这是作何?”
“你若是睡着了这柄剑就会落下。”沈音说完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点化:“气聚丹田,引灵入体,好好修炼,明日一早同去瓮城。”
“呼!”
这下彻底不用睡了。
虽是明白沈音是为她好,但悬在头顶的剑像极了催命符,她刚刚被沈音带回仙灵,还经历紫莺一事,虽有沈音凌灵元真气相慰,但她失血过多还是有些虚弱的,修炼也讲究个循序渐进不是么?
可沈音已走,让她收回长剑显然也不太现实。
倚狐闭上眼开始尝试引灵气入体,又在下一刻猛地睁开眼。
沈音刚刚说要去瓮城?
倚狐对这瓮城可是很有记忆的,因为女主曾在瓮城遭过难。
瓮城是药宗和仙灵宗的交界线,看似一派祥和,实则鱼龙混杂,女主学有所成第一次外出历练就是去的瓮城,人刚到就被偷光了盘缠,还被只媚妖迷惑,要不是有那佛莲在,恐怕性命堪忧。
看来此行绝不简单,即便是有沈音庇护……
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一去有仙灵两大战力巅峰同行,这要是能在瓮城落难,那日后干脆将瓮城列为天下第一势力好了。
她都不如担心要是在沈音找到合适契机前,她就被风灵鸢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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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