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怜顺着凤朔的搀扶坐回玉椅里,刚才折腾一番,不久前受的风寒似乎更严重了些。
她从凤朔脸上挪开目光,忍不住咳了咳。
她这一咳嗽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修仙者肉身不坏,咳嗽多数是因为严重的内伤。
齐巡立刻飞身到她跟前仔细查看。
“你受伤了?”她传音问道。
顾影怜:........
“没有。”她也传音,“只是风寒。”
“风寒?”齐巡大为震惊,“你的护体灵力呢?”
齐巡看她的眼神变得怪异。
顾影怜清楚如今无法再糊弄,坦言道:“护不了,你知道我的灵力正在衰败。”
齐巡愕然,“我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顾影怜清楚现在的状况,她需要帮手,需要不会背叛的朋友。
所以她必须向齐巡坦白自己的情况。
顾影怜引着她将灵力探入体内,让她看清自己身体所有情况。
包括不断吞噬灵力的丹田。
“有东西在和我争夺灵力。”她平静道。
“怎么回事?”齐巡眉头紧皱。
“不知道。”
顾影怜也是刚刚才发现,她原本以为问题出在自己无法控制暴乱的灵力。
直到刚才,她探寻灵府情况时,发现灵力暴乱与灵府枯竭的原因竟都出自丹田处一道灵息。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息不断侵蚀她的灵力以壮大自身,她试着用神识驱逐,却致使丹田异动,腹部刺痛。
然而现在的情况由不得顾影怜担忧,潜伏在暗中的敌人虎视眈眈。
她与齐巡传音:“让他们以为我受了伤。”
齐巡:“什么?”
“告诉他们我受伤严重。”
齐巡皱眉,“你这是要引蛇出洞?”
“所以你现在修为还剩多少?”她问顾影怜。
“四成。”
“四成?!”齐巡诧异道,“怎么会?你可是......”
“四成对付他们足够。”顾影怜打断她。
之前顾影怜受伤是因为面对的是弑神阵,弑神阵弑神,而她只是个凡身俗体,并无一敌之力。
可她究竟是神之下最强的人,是天生金丹的天才。
“这事我以后再查,先解决昆仑的事。”顾影怜淡然道。
齐巡轻叹,“你把昆仑看得太重,这会影响你的修行。”
顾影怜笑了一下,没有多少笑意的一个笑,“我便是昆仑。”
齐巡无言,她虽修禅,却自认比不上顾影怜的心性。
昆仑圣女这几百年过得极苦,心上却不染一丝尘埃,坚韧隐忍,众人都道她是修道奇才,可她大乘圆满多年,迟迟不肯渡劫飞升。
昆仑弄丢了灵尊,再少一个大乘圆满的圣女坐阵,恐怕倾覆只在片刻。
得道飞升,全天下修士的梦想,顾影怜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放下,齐巡自认比不上。
她为昆仑付出了太多,昆仑却一次又一次负她。
顾影怜见齐巡面色有变,传音打断她的思索。
“告诉他们,我身负重伤,修为尽失。”
“其他不用想太多。”
齐巡只好配合,单膝跪在她跟前,装作查探的样子,随后惊呼出声。
“殿下!您的修为怎么跌成了这样?!”
演技有点浮夸,还好没人发现。
顾影怜顺着她的话掩唇剧烈咳嗽。
“殿下,这,这。”齐巡手忙脚乱,“医修呢,医修快上来!冯长老!冯长老!”
冯长老应声,急急忙忙拎着药箱上来。
顾影怜拦住他,“不必,一些小伤,咳咳咳,先商议正事。”
她装作关心的样子看向倒在地上的太上长老,“张长老可有受伤?”
张长老不敢说自己有事,脸色青白地站起来。
“谢殿下关心,只是旧伤复发,并无大碍。”
顾影怜点头,“那就说回之前的事。”
她问:“有长老愿意讨伐妖王吗?”
阶下无人出声。
“既然如此,那就照最初决定,灵尊出任客卿长老,昆仑不再插手妖族任何事。”
“就算人族与妖族开战也不插手?”有人大着胆子问。
顾影怜循声看去,又是一个生面孔。
“不插手。”她咳了咳,“昆仑早该置身此事之外。”
“敢问为何?”对方追问。
她淡漠道:“昆仑屹立仙山之上,秉承仙人旨意,人或妖或魔,皆与昆仑无关。”
“那若是妖魔要灭了人族呢?”
她答道:“那也是天意。”
她这话落下,已经有人神色发生了变化,她一一记下。
之后又处理了一些别的问题,结束后顾影怜率先离去,齐巡跟在她身后。
“你刚才怎么那么说?”齐巡问。
她身后跟着弟子凤朔。
凤朔隐晦的目光在顾影怜身上流连。
“怎么说?”顾影怜慢吞吞地走在前面,显然累极。
“妖魔灭人族是天意那里。”
“说给他们听的。”顾影怜道,“他们愿意听这些。”
齐巡恍然大悟。
敌人在内部时,就得藏住锋芒,出其不意,一击制胜。
“高啊老顾,不过你身体真的没事吧?小凤你扶一下?我看你空着手挺闲的,扶扶咱们殿下。”
凤朔迈步走到顾影怜身边,稳稳扶住她。
顾影怜看了她一眼,没有推开她的手。
齐巡惋惜道:“可惜就算你说自己修为尽失也没把那些人引出来。”
顾影怜面色平淡,“不急,这只是开始。”
现在不过刚张开网,慢慢便会有鱼落入网中。
齐巡将顾影怜送回洞府,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又敲响她的门。
顾影怜疲惫地坐在椅子里,抬手用灵力推开门。
“何事?”
“我把我徒弟留这怎么样,她实力不错,根基稳固,有神凰血脉,还会越级挑战。”她得意挑眉。
“不必,她有自己的修行。”
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弟子的修行,她还算什么长辈。
“她能有什么修行,你这主峰灵力充沛,又是上古洞天福地所化,像她这样的修为在这儿待上一段日子便是大机遇,我就想让她来蹭蹭灵气,顺道帮你处理麻烦。”
齐巡说完往后招手,“来,小凤,这段时间你跟着殿下,有事传音与我,我即刻赶到。”
顾影怜无奈,“我又不是瓷娃娃。”
“你现在是了。”齐巡把凤朔拉到门口,“以后就这么守着殿下。”
顾影怜打量起眼前这位声名鹤起的天才弟子。
凤朔眉目温和,神色含笑,温柔而平和。
她虽说有神凰血脉,却看不出半点妖该有的邪性。
大概是师父修禅,所以弟子或多或少染上了点禅意。
把凤朔留下以后,齐巡终于放心离开。
顾影怜给凤朔分了一间房间,让她自己去修炼,随后关门回房。
她坐着歇了一会儿,渐渐有长老给她发讯息,内容大多与不久前的争论有关。
有人说自己永远与昆仑站在一边,有人检举认为有些长老行为举止与往日不同,恐怕已是敌人。
这些讯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顾影怜花了一些时间将它们全部看过后再分类存入识海。
之后她又着手准备明日与灵尊见面一事,布防仪仗这些她都得过目。
做完这些以后,夜色已浓,她有些烦躁,推开房门想到前院散散心。
门口站着一个人,披霜带露,身上沾满月光。
“怎么还站着?”顾影怜微微诧异,“不回去修炼?”
凤朔安静地看着她,居然有点乖巧的感觉。
顾影怜从未收过徒,觉得挺新奇。
“这也是修炼,殿下。”
因为长时间阅读玉简而神识还未恢复,她脸色苍白,倚靠着门站,如弱柳扶风,惹人心疼。
“无聊吗?”顾影怜与她搭话。
“不无聊,这里灵气暗藏道蕴,每一次吐息都有新的领悟。”凤朔道。
“不错。”顾影怜夸奖道。
之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果然不会和弟子聊天。
当年不收徒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凤朔垂眸看她,目光轻柔,仿佛在看脆弱的宝物。
“殿下,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顾影怜问:“去散步吗?”
“什么?”凤朔疑惑。
“我出去走走,一起吗?”
凤朔有些受宠若惊,小跑追上已经走到前面的顾影怜。
夜里的天气确实冷,顾影怜有点受不住,想从界里取一件御寒的衣物。
她刚打开界,还未取出衣物,身体陡然被温暖包裹。
她垂眸看了眼肩上的披风,金线勾赤羽,隐隐散发着金光,符文闪烁,神息流动。
“凤凰神羽,这可是件宝物。”她说,“这种东西自己收好,别随意拿出来惹人觊觎。”
她抬手想将披风取下,被凤朔拦住。
“不过是件披风,比不上殿下的身体。”
顾影怜眸中晦涩不明,借着夜色深沉,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眼中神色光明磊落,如身上这件神羽一般温暖。
两人安静地走在青石板小径中,凤朔落半步在顾影怜身后,偷瞄她的背影。
挺拔,单薄,最近受伤消瘦了不少,可还是漂亮,像冰花一样,凛然动人。
顾影怜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沉静的花草丛间只有风流动的声音。
“明日会晤灵尊,你可有其他安排?”顾影怜打破沉默。
凤朔看她柔软的头发被风吹乱,心里酥酥地痒。
“明日是外门大比,王长老命我值守比武场。”
顾影怜轻飘飘地瞥她一眼,见她神色自然,不像说谎。
“你师父不是叫你跟着我吗?”
“明日师尊也在。”凤朔站到风口为她挡住吹来的风。
顾影怜没再多说,两人转向返回。
她回到自己房内,坐在床边才想起忘了问齐巡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皱眉,这次受伤损害神识,想不到竟然连记性也跟着变差了。
她又想到不久前发现的丹田异象。
顾影怜引导神识探向丹田,绕过荒芜的灵府,越靠近丹田中心,附近的灵力越凌厉,她不得不用上更多的神识。
一番探查下来,她额头竟然渗出了细汗,浑身发凉,脑袋一阵阵眩晕。
可她面色凝重,根本顾不上这些。
她刚才进入到了丹田深处,看到那道陌生的灵息竟然已经在自己体内扎根下来。
不仅如此,她用神识刺入查探,虽一开始受到了反抗,但灵息辨别出此神识来自于她以后,竟收起了攻击,温顺地任由她查看。
她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气息。
来自除夕那夜陌生的青发女子。
对方的气息与顾影怜的气息交缠,不断衍生,使这团灵息逐渐壮大。
而壮大的养料便来自于她的灵力。
顾影怜脸色冷下来。
她果然在自己体内留下了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对自己百害无一利。
她凝视灵息良久。
这会儿挨着她的神识,这东西倒是乖巧安静,全没有之前吞噬灵力的霸道。
她的目光逐渐坚决,将神识聚拢凝结为剑,猛然向灵息刺去。
“唔......”腹部一阵剧痛,她不禁痛呼出声。
与此同时,设有禁制的房门被人破开。
顾影怜靠坐在床边,神色痛苦面白如纸,单手压着腹部,另一只手撑在床沿,身体不住颤抖,嘴角一抹血红,眼圈因为疼痛而隐约泛红。
她顾不上这些,警惕地望着门口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