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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疏星带着无书御剑而起,化作云端白点,无咎才转过头来看无双,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师姐,咱们去哪儿?”
无双有点困惑地看他一眼,不是说了去归一境吗?
师姐弟两个大眼瞪小眼片刻,无咎忽地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伸手挠了挠头,犹犹豫豫地道:“师姐,虽然但是,归一境现今该关了罢?”
无双道:“是吗?”
无咎心里算着时日,觉得该当如此,但被她这般反问,却又不确定起来:“……那也可能不是?”
无双道:“走吧。”
无咎还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无双反问:“师弟觉得该去哪里?”
无咎答得顺理成章:“那当然是打回无极宫,活捉百里沧波,揭露他的阴谋。”
无双叹了口气,“师弟真觉得相见欢是他们找来杀人灭口的?就在雾虚城外?”
无咎摇了摇头,“……也不是,但那魔君出现得实在太巧了,若说没有预谋,我不太信。”
听他此言,无双心中忽地微微一动,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雾虚城。
那城总是隐在雾气之中,缥缈宫殿便浮于城池之上,随阵法变动时显时隐,远远望去,真个如仙如梦。
此时那雾气里却仿佛掺杂起了丝丝黑色,她再凝神细瞧,便知并非错看,又见那雾气中足有七色光华流动,最后竟都归于一处,心头蓦地串联起几件事来,平素再是自持,都不由失声:“……疯了罢?”
她声音很轻,无咎一时没有留意,也想不到她会说这般话,“师姐,你说什么?”
无双忽然道:“前不久,我们在归墟秘境遇着了一只梦魇。”
无咎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也随着道:“梦魇?我记得我在古籍上读过这种怪物……”
无双截断了他的话:“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无咎开始茫然,“师姐的意思是?”
无双垂眸,“没什么。”自储物戒取出一颗雾气朦胧的珠子递与无咎,“这是梦魇珠,你且带好,师妹她们去的不久,该是还能追上。”
无咎接是接了,却是满眼疑惑,还不待问出口,不经意间抬头,忽见那城楼之上黑色大涨竟如浓墨翻滚,登时骇然道:“师姐,那是……魔气罢?”这么一比,方才相见欢那片黑云,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无双催他上剑,“来不及多说了,走罢!”轻轻照他身上一推,灵力笼出一层保护罩来,恰恰将他整个人裹住,“不要回头。”
无咎心里大惊,哪里肯不回头,但方才无双那一推之间,竟封住他几处大穴,急切间冲突不开,已被守贞带着冲入云霄。等他终于再能回望时,就见那天地间一道白光闪过,刹那间四野空寂,仿佛那里从不曾有过一座充满人烟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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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从梦中醒来。
像往常一样说不清梦中细节,却清晰记得那在云间遨游的轻盈感,在那个梦里,她仿佛是会飞的,五湖四海,天下山川,都任她来去。
但睁开眼还是一顶红色碎花的床帐,身下是垫了好几层的填得满满的棉花被褥,柔软得的确像在云层里——或许这便是缘故罢。
无双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再度入睡。
但很快她便想起,今儿要去白府看诊。
白府的少奶奶进门三年,一无所出。白少爷倒不着急,老太爷和老太太却等着要抱乖孙,自两年前便开始为少奶奶延医问药,城里城外的名医请了个遍,如今终于轮到她这个赤脚郎中——大概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白府是城里有名的大户,若无双真能令少奶奶的肚皮见了动静,想必下半生都可以衣食无忧。
可无双其实并不想去。她觉得荒唐,看了两年都没什么结果,也许病根是出在白少爷身上,白家为什么不请人替白少爷看一看,反而总是要揪住少奶奶不放?
尽管如此,无双还是收拾了药箱出门。她毕竟是个大夫,不好丢下可能存在的病人不管,何况白府的人已经等在门外。
无双跟着那人指引走进这大户高门,穿过重重院落,但见庭中梨花似雪,一白衣女子正于树下抚琴,衣上鬓角亦是落上花瓣,听见通禀抬起头来,那容颜如雪,恍然如仙。
无双心中猛地一动。
“你就是新来的大夫?”少奶奶抬手拂去鬓角梨花,凑在鼻尖嗅嗅,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知何故,我瞧你有些面熟。”
无双仿佛也闻着那阵似有似无的幽香,她也觉得像是在哪里曾见过这位少奶奶,可这样举世无双的颜容,她怎么能够忘记?“小女常在内宅行走,为夫人娘子看诊,许是何时曾与少奶奶碰过面,也未可知。”
少奶奶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没再就此多说什么,只道:“既有眼缘,那多住一阵子吧,正好我这些日子身上不太爽利。”她站起身走近前来,秀眉微蹙,姿容偏又卓绝,身上暗香浮动,直能勾魂夺魄。
无双但觉头也昏脑也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少奶奶轻笑,“你躲什么?”手里拈着那花倾过身来,看她又避,口中便道,“不许躲。”
她说不许,无双就仿佛被谁施了定身法,呆呆看着她伸过手来,只觉发上被人轻轻一扯,接着脸上也被人拿手轻轻一捏。
“人面桃花,原是这样光景。”少奶奶退后半步,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赞许。
无双僵硬着抬手摸了摸,才知她将那花簪在她发间,颊上仿佛还有她手指微温,念及于此,脸不知为何腾地烧了起来,“这……这是梨花罢?”
少奶奶叹了口气,“好好一个美人儿,竟长了张嘴。”
她便是叹气,竟也美得惊人。
无双张口结舌,只恨自己蠢笨,“少、少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奶奶脸色微微一沉,“别叫我少奶奶了,我有名字,叫我穗穗,麦穗儿的穗。”
“这、这不合适吧。”无双连连摇头。
可她在心里却已把这名字叫了一遍又一遍,穗穗,穗穗。
她眼里望着穗穗,耳边听着穗穗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不是大夫么?大夫就该把每个病人放在心尖尖上,满足病人的每个要求,否则病人心情沉郁,病又哪里好得起来?你又何以做这大夫?”
她说得好像有道理。无双暗自思忖,可那个名字偏在嘴边就停住,竟是无论如何喊不出来。
见她久久不作声,穗穗脸色便更沉了,转过身要走,似乎再不肯搭理她。
无双一慌,终于脱口而出,“穗穗,你别走。”
于是穗穗笑了。
她容颜本似冰雪,笑起来时原该冰消雪融,却不知为何更带了三分冷意。但无双亦不知为何,忽觉这般清冷方是她的本色。她的心怦怦直跳,脸上却也带出了个笑容,“穗穗。”
穗穗奇道:“你叫我做什么?”
无双摇头,心里有什么便答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就是……好像就是想叫叫你。”
她隐隐觉得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无疑同穗穗有关,因为见了她,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起来。
但她又实在说不清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无双为此感到煎熬。
可是穗穗一无所觉,她语气里倒有点得意,“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无双看着她,心头有惊,又仿佛有喜,“你知道?”
穗穗点头,“你该为我看诊了。”
无双一颗心却向下沉了沉,好像不是如此。只是纵然有些失望,她却不能不做她该做的事,她本就是为了看诊而来,“是。”
“随我来吧。”穗穗向她招手。
无双便晓得,自己只能跟着她去。
哎好像无论是什么时间点发出来都一样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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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