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
寒冷的北风从弟子们的衣襟穿过,他们的身躯不禁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在听闻师父身体大好的消息后,统统欢喜不已。别说只是吹些北风,即便是在雪山之下,让他们苦等两个时辰,也绝无怨言。
因为,师父是他们最亲近之人。
咿呀一声,眼前的房门推开。
众弟子齐齐抬头,定睛一看,眼前的竟不是平日里仙风道骨的身姿,而是打扮得莺歌燕舞的……花鸡。
他们不得不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师父他今日怎么穿得如此妖艳。”
“脸上似乎还有个五指印……哪来的啊?”
人群中,唯有那白衣弟子微微抬头,偷瞄沈羿的面容。
对方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还有那白皙的脖颈……这令他很想用指腹划过,感受上面的触感。
师父……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虽然昨日留在杨修仪心中的惶恐还未褪去,可他的心仍是会因师父的相貌而悸动,正悄悄盯着看时,就听师父喊道:“杨修仪。”
杨修仪吓了一跳,慌忙拱手:“弟子在。”
只听眼前的白衣剑客漠然发声道:“从今日起,剑庄负责对外交涉之事,你以后都不必再管。”
众弟子通通身躯一震,不仅杨修仪,就连小弟子郭白鹭也急切道:“师父,剑庄负责对外交涉的不是一向都是大师兄负责吗……若此事不交给大师兄,师父打算交给何人?”
裴擒陌眸光一亮:“既然问了,那便归你罢。”
众弟子瞠目结舌。
小师弟才十三岁,师父竟如此草率将重要的交涉之务扔给一个初出江湖的弟子?
杨修仪听闻心中更气:“师父,小师弟他还小,恐怕难当此重任啊!”
他本就为昨夜发生的事惶恐,当下被直接点名,更是怕师父将昨日所发生的事抖落出去。
可没想到的是,师父直接怪罪下来,当众羞辱他。
裴擒陌摸着下巴:“为师说交给他就是交给他,而且你要负责的职责为师也已经想好了,就负责砍柴挑泔水,照顾弟子们的日常起居罢。”
杨修仪恼怒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什么,这等事以往都是交给最没用的弟子去做的,师父怎么能对他这样!
其他弟子也摸不清头脑。
大师兄可是平时对他们最温柔和善的人,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师父如此惩罚?
此时,秦不悔壮着胆子问:“师、师父……您确定要如此安排?让小师弟负责对外交涉之事?”
裴擒陌冷冷道:“你若是心怀不满,可以与杨修仪对换。”
无人会想主动承担这最累最没用的活儿,即便是剑庄内最听话的秦不悔,他连忙拱手:“不,弟子一切听从师父安排。”
其他弟子也还算识时务,唯恐自己遭受牵连,不再多言,等师父喝令让他们散去,纷纷飞身离去。
果然,这杨修仪平日在剑庄也没什么深交,没有一个兄弟出来为他求情。
裴擒陌转身正欲回屋,忽然被一人拉住手臂。
杨修仪扑通一声跪在身后,目光炯炯:“师父,之前都是弟子不懂事,从今往后,弟子定当好好练功守护剑庄,求师父恢复弟子的职责,不要让弟子去砍柴挑水……”
裴擒陌一听这杨修仪色胆包天还敢来求饶,便知这是沈羿平日对这些弟子有多仁慈。
不过这青年的根骨倒是绝佳,若是扒皮剥骨,用魔功将对方这一身真气都传给自己,倒是个不错的决定。
他暗暗蓄力,企图动手。
“裴擒陌,不准对他出手。”
就在这时,脑中忽然响起那道熟悉而清冷的声音。
这沈羿还真是喜欢包庇这些没用的弟子。
裴擒陌暗暗不悦,挑眉道:“本座一教训他你就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实在令我费解,一个对自己的师父怀有歹意的弟子,你反倒心疼起来,莫不是你与这大弟子杨修仪有什么私情?”
这话他并非是完全说着玩的,这杨修仪从不避讳显露出自己对师父的龌龊想法,他只是附身沈羿三日,就已经遭到过两次骚扰,而沈羿日日在梅花庄,若不是当真迟钝得毫无察觉,那便是两人暗生情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表面清冷禁欲不过只是假象,背地里其实早就与弟子做出不齿之事。
沈羿语气激昂:“你以为天下都像你这般心思龌龊?我只知道杨修仪生性固执要强,今日你因为区区小事赶他去砍柴挑水,来日万一他这要强的性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会很麻烦。”
“区区小事?”裴擒陌轻笑出声,原本想作罢的手掌再次聚气,“这弟子如此肆无忌惮,对你上下其手,你竟觉得是小事?”
紧接着,杨修仪的喉咙就被人猛地扼住,整个身躯都被人高高举起。
裴擒陌盯着眼前那张涨红的脸,凉薄的嘴唇微微张开:“我看见此人就心生不悦,想现在就掐死他。”
杨修仪呼吸不畅,脸色惨白。
师父……竟然要掐死他?
此时,眼前的粉衣人反问了一句:“你说,我若真的掐死他,你会不会急的跟我拼命?”
随后,他的掌心便浮现出金色的真气。
杨修仪的脖颈感觉像是被烈火灼烧,顿时嗷嗷直叫:“师……师父!烫,好烫!”
然而这苦苦哀求并未换来对方的丝毫同情,掌中真气更加一分。
杨修仪只觉那火环快要将他烫熟,挣扎慌乱之中从袖内摸到一样东西。
正要下一步动作,他便感觉脖颈上的力道正在缓缓减小。
咦?
他再睁开眼睛,只见那清冷的面容神情古怪,变幻莫测,像是有数人在抢夺这具身体。
师父……莫不是人格分裂了?
正当杨修仪毛骨悚然之际,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小跑的声音。
“师父!师父!李道长听说你能下地,亲自来找你了!”
一听有人来了,杨修仪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得救,放松了警惕。
只要有外人在,师父就算是再生气,也会有所顾忌。
谁知下一秒,他的周身忽然爆出巨大的气浪,身体被狠狠推了出去!
嘭!
院落中的假山发出了被撞击的声响,杨修仪倒在在飞尘石灰中,鼻内喷出点点殷红,当场晕厥。
裴擒陌盯着自己清瘦的掌心,暗暗感叹:“没想到,本座如今用着别人的身体竟也能使出玄幽掌的三成功力,不愧是我。”
他本以为自己的魔宗武功用沈羿这虚弱重伤的躯体已经完全发挥不出,没想到竟也能硬逼出来。
而方才与他在脑中缠斗的沈羿灵魂,此刻只能发出剧烈的喘息:“裴宗主……我不是反对你教训他,你若想惩罚他,训堂里有戒尺,打他一百下我都不介意,但不能用这种违背师德的粗暴方式……”
裴擒陌摇头叹息:“不好意思啊沈庄主,我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喜欢那些死教条的规矩,你若是不想让自己魂飞魄散,不如将这具身体老老实实交由我,那样我也会对你温柔一点。”
沈羿喘着粗气,可能是因为灵魂虚弱的缘故,再说不出话来。
就在胶着之际,郭白鹭气喘吁吁从身后小跑过来,朝他拱手道:“师父,李道长求见。”
裴擒陌心道怎么又是那个他从未听过的“李道长”,随即挑眉:“不见,没看见为师重病未愈吗?”
“李道长他就是听说师父你能下地,才特地赶来见你的。”
“能下地?谁告诉他的?”
这话问完,半空中就传来空灵的声音:“并非有人告知,而是贫道方才就看见沈庄主气色红润教训弟子,你既然有如此旺盛的精力,为何躲着不肯与我见面!”
裴擒陌挑眉抬头,只见一青衣道人从屋顶一跃而下,霎时间,地面尘烟四散。
他能感受到此人内力充盈,不似泛泛之辈,便抱有十足的警惕,在心里逼问沈羿:“喂,此人是谁,你们平时都如何交谈?”
沈羿气若游丝道:“此人名叫李浮尘,乃静水观观主大弟子,今日应当是为上次清鸿山父子遇难之事而来,不过我与他来往不多,关系也并不融和,你冷静应对就是了。”
裴擒陌:“如何冷静应对?”
沈羿却除了喘息之外,再次久久不语。
李浮尘负着双手,缓缓走来:“许久不见,沈庄主可安好?贫道正是为清鸿山上小儿遇害之事而来。”
裴擒陌听到这个话题就觉得头痛。
打架他很擅长,但是应付这种婆婆妈妈之事,他更愿意交给沈羿。
于是又尝试在心里唤了几声:“喂,别喘了,这事我不想理,不如暂时由你掌控身体,等解决了这无聊的琐事,再让我回来。”
等了许久,沈羿的灵魂都像是从他体内消失了那般,连喘息声都消失无踪。
裴擒陌暗骂几句,最终没了办法,只得道:“那受害的父子二人既然在上山时遇到贼人,我会派一弟子去捉拿此贼,之后的事,李道长不必再多管。”
李浮尘哼了一声:“那贼人自称是魔宗宗主裴擒陌的手下,捉拿小儿是送去给那裴擒陌当娈童的,如今那孩童被贼人掳走,裴擒陌也跌落悬崖生死未卜,沈庄主应与我们静水观一同去讨伐那魔宗,找到那被掳走的小儿,再将魔宗一举歼灭!”
裴擒陌额头青筋暴起。
将他的魔宗一举歼灭?
这个臭道士是笃定自己已经死了,才借这个由头想与梅花剑庄合作剿了他的宗门吗?
这帮自诩正派之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他面上露出阴冷的笑:“我说了,以后清鸿山的事,李道长都不必再管,魔宗之事我更没兴趣,而李道长在我的地盘随意进出,是不是有些不把我这个庄主放在眼里!”
李浮尘面淡如水,低低道:“沈庄主,贫道未经准许便闯入梅花剑庄是有些失礼,只是我听闻沈庄主重伤未愈,才想来探望,谁知方才看你竟能使出那样高深的掌力,沈庄主,贫道见你气色红润,能否与你试试方才的掌法?”
裴擒陌轻蔑一笑:“好啊,就让你见识一下!”
想到这里,一道掌风从他的右手显现,拍向李浮尘的面容。
然而对方杵在原地一步未挪,只挥起双手以真气抵挡。
二者相冲,周遭扬起轩然大波,巨响在耳边回荡。
李浮尘面色从容,可再眨眼时透出一丝惊慌。
这是何等精妙绝伦的掌法?
从前他与沈羿在对决的时候,沈羿从来都没有使出过如此招式,难道一段时间没有比试,沈羿悄悄研制了新的武功!
他后撤半步,勉勉强强抵御下来,拱手道:“不曾想沈庄主不但剑法高强,重伤未愈还能使出如此强劲的掌风,贫道佩服。”
裴擒陌收掌入袖:“既知我重伤未愈,今日就不要来烦我。”
李浮尘听闻,面上陪笑:“看来沈庄主今日的确身体不适,那贫道改日再来登门,到那时,定与沈庄主再切磋一二!”
语毕,那青衣道人凌空登天,留下一抹碧色的残影。
郭白鹭两眼发直,见师父负手站在原地,心潮澎湃。
师父好生厉害,即便重伤,周身散发的真气也如此强大,以后不用再怕师父会像上次那样断气了。
就在他想到这时,眼前之人忽然掩面咳出一口铁锈腥膻,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您怎么了!”郭白鹭大惊失色。
裴擒陌也眸光错愕,低头一看,粉衣上多了几滴暗红的血点。
……怎么回事?
他不过是拍了一掌,怎就变得如黛玉西施般病秧秧的。
耳边传来沈羿虚弱的声音:“……如今我灵魂衰竭,这具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你我虽共生在这具身体之内,可这具身体的命脉还是掌握在我身上,我若是性命垂危,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裴擒陌蹙眉啧了声。
怎么不早说!
看来这具身体确实如沈羿所说,受到了他灵魂的影响,变得越发虚弱。
得赶紧回屋修养,暂时不能在脑中再跟沈羿的灵魂斗了!
没顾着安慰眼前红着眼圈的郭白鹭,转身便走,途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朝他指向身后的那座假山。
郭白鹭听见身后传来的提醒:“看他的左手。”
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倒在血泊之中的白衣人,吓了一跳。
大师兄竟然如此狼狈地晕倒了!
郭白鹭不等出声,便看见杨修仪的掌心泛出淡蓝色的光辉。
像是握着一件重要的宝贝。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走过去扛起大师兄的身体,并将对方的手指掰开。
对方掌中竟有一枚冰蓝色的绣花针。
“师父,这是……”
就在他把东西拿在手里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冷冽的呵斥:“小心别被手中的针尖弄伤了,那上面可是沾满了剧毒。”
郭白鹭肩膀一抖,手中的东西险些掉落在地。
剧、剧毒?!
小修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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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