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澜 第94章 追随

默然良久，红夜没有正面回答他，只佯装问道：“那又怎么，朝政如此，我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夜忱阑依旧看着他，像是表明某种决心般道：“红夜，我同他们不一样，我若归国定会整顿吏治，铲奸除恶，还朝政以清明的！”

紧接着，他面向着在场众人竖起二指，目光如炬道：“我夜忱阑以我靖北正统王室的名义起誓，总有一日我定会让子民不再受饥寒之苦，安居乐业，靖北不再受强邻所欺，国富民强。”

他这话说得言辞恳切，也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苏倾看着夜忱阑亦是激动不已。

有人再也按捺不住，喊道：“世子殿下，我们愿意跟随您！”

“是呀，世子殿下敢作敢为，如今的靖北正需要您。”

“世子忱阑，希望你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红夜此时终于松了口，对他报以了信任。

夜忱阑坚定地看着众人道：“我会的。”

红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道：“行了，得知你逃离了凉王宫之后，我让秋妈妈驻守浸月楼，自己带着一众人出城寻你，后来得到暗卫密信说你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而行，便都猜到了你欲过霆霖道归国，连夜赶路提前抵达了这里。”

说着他轻蔑地看了地上的那个暗卫首领尸体一眼，接着道：“不过中途接到调令，靖北密府派了这个草包前来指挥行动，就索性与他会合，先看看他要搞什么名堂再伺机行事，而后又盘下了这间客栈在此等你。”

夜忱阑对他感激一笑，真心实意道：“红夜，谢谢你。”

得他这般道谢，反倒是让红夜有些不自在了，他狭长的狐媚眼一翻，依旧嘴硬道：“其实你要谢就谢梁钧，若不是他看好你，整日规劝我来相助于你，我才不会管你呢。”

夜忱阑知道他的脾气，于是又望向红夜身边的梁钧，抱拳一礼感念道：“多谢梁都尉。”

梁钧向来一板一眼，赶紧回礼道：“世子殿下言重了，殿下大仁大义，心怀黎民百姓，梁钧佩服，愿追随殿下为靖北出一份绵薄之力。”

红夜很是不耐地推了梁钧一把道：“客套的话以后再说吧，该整理行装出发了。”

而后他又对夜忱阑道：“凭你一人之力想逃回靖北，回到王都简直难如登天，我们决定护送你归国！”

*

当晚，他们与红夜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西兹镇，在野外宿营一晚后，第二日清晨就步入了霆霖道，踏上归国之路。

时至今日，苏倾与夜忱阑跟着红夜他们已行至林沼的腹地之中。

这里的环境雾气弥漫本就踪迹难寻，他们又都是暗卫出身，行踪自然要隐秘得多，沿途都抹去行路停留的痕迹，倒是没有遇上下凉的追兵，只不过林沼的地形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在这一带逗留的时日也比预期的要长，如今干粮也快吃光了。

于是暗卫们决定去林间打猎，自食其力，有身手好的打了几只山鸡回来丢给了红夜，让他看着办。

红夜望着扔在他手中死透了的带毛山鸡皱了皱眉头，冲他们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抓了不会烤吗？”

“当家的，我是暗探不是暗卫啊，平日里也就在凉京城里搜集搜集情报，何曾出过这么远的门，更别提烤山鸡了。”

“就是呀，我们都是大老爷们，这出门靠干粮，在家有婆娘，哪里会做饭啊！”

红夜给他们说得无语，于是他又看了眼靠在枯树下的欲浓娘子。

欲浓白了他一眼，伸出自己柔嫩纤细如玉般的双手道：“当家的，你看我这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可不会做这些。”

红夜吃瘪，只得拎着鸡走到夜忱阑与苏倾的休憩之地，冲着苏倾道：“那你把这些鸡处理一下？”

苏倾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会烤鸡啊……这野鸡还是带毛的……我也不会处理啊……”她平日里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更别提生火做饭了。

红夜有些不高兴了，没好气道：“你身为奴婢，怎么能连这个都不会？”

苏倾给他说得惭愧地低下头，身子缩了缩，都想找个树洞钻进去。

一旁的夜忱阑拍了拍她，挡在她面前道：“她确实不会，我倒是可以帮着处理，只不过烤的味道怎么样可不好说。”

红夜见夜忱阑还帮她说话，嘴上更是不饶人地调侃道：“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仆！”

这时，坐在对面的欲浓娘子将目光投过来，巧笑倩兮道：“当家的，你都问了一圈了，干脆你来烤这鸡得了。”

红夜这回算是彻底噎住了，眼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半天才被逼无奈地承认道：“我也不会。”

再看众人那一副副坏笑的神情，红夜气急把他们一一瞪回去，气势不减地继续嘴硬道：“看什么看，难道我就沾过阳春水，烧过火做过饭？”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今晚怕是要饿肚子的时候，只听一人走出来道：“我来处理吧。”

原来是拾柴回来的梁钧。

众人眼巴巴地把目光都望向这位梁钧梁都尉，好像他就是今夜的晚饭似的。

梁钧将手中的干柴散落在地上，接过红夜手中的几只山鸡道：“我以前行走江湖，会烤制些野味，我来烤吧，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夜忱阑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尘土与枯叶，走上前两步道：“我去给你打下手。”

梁钧连忙阻拦，哪能让他动手，便道：“世子殿下，这可使不得。”

夜忱阑摇了摇头道：“无妨，行路不易，不必这么讲究。”

苏倾十分过意不去地也跟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夜忱阑道：“世子殿下，我也来帮忙。”

这林沼深邃，又是夜晚，出去难免有危险，夜忱阑便对苏倾温和道：“你待在这就好，不要乱跑。”

苏倾低下头，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虽然她知道夜忱阑这也是为了自己好。

欲浓瞧见了对苏倾招了招手，笑道：“小姑娘，来这边坐啊。”

夜忱阑示意她坐过去，有个人陪着，他也放心些。

苏倾明白，即便自己过去，只能帮倒忙，只好顺从地跑到了欲浓身边坐下。

这位花魁娘子的身上总是有种馥郁的香气，很好闻，却不浓烈，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妩媚动人，看得苏倾不由称赞道：“娘子你真漂亮。”

欲浓对她笑道：“你其实也很好看啊，只是没有打扮而已，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嘛，我看忱阑世子对你很是上心。”

苏倾觉得她定是误会了，慌忙解释道：“娘子你莫要胡说，我跟世子殿下只是主仆，世子殿下又怎么会看上我呢。”

欲浓朱唇翘起，笑在嘴边，以她在风尘多年，又怎会看走眼。

“你们两个倒好，什么活也不干，在这聊起闲话来了。”正忙着支篝火架子的红夜在一旁骂骂咧咧。

这林沼终年阴雨湿冷，现下又是冬日，夜晚搭几个火堆是很有必要的，一来可以防止野兽靠近，二来可以除湿取暖，不过此举得小心翼翼，因为沼泽中有常年积聚的沼气。

欲浓半点想上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故作委屈道：“当家的，我们可都是弱女子，你好意思让我们干粗活？”

红夜冷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继续在那里忙活，摆弄着他手中的木头柴火。

苏倾下意识地往欲浓身边缩了缩，小声道：“他好凶啊！”

欲浓望着吹着火绒点燃火堆的红夜道：“他其实人很好的，你跟他处长了就知道了。”

苏倾点点头，想了想道：“我知道，上次他奋不顾身地去逐尘驿救世子殿下跟梁都尉，我就觉得他是好人，世子殿下也说他面冷心热。”

欲浓笑了，这时火堆点燃，照亮四野，火光衬着她淡绯色的妆容，就像是春日里的一树桃花般好看。

苏倾看着，有些话到嘴边也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不过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道：“娘子你是怎么会沦落风尘的？”

欲浓听了倒也不避讳，坦然地对她道：“我本是麓云郡的郡守之女。”

苏倾立刻激动道：“我也是麓云郡人，没想到娘子竟然是官家小姐。”

欲浓也很高兴，又多了几分亲切之感，道：“是吗，没想到我们还是同乡，能在这里遇上真是不容易。”

可是说罢，她又凄然一笑道：“什么官家小姐的，那也都是从前了，当年我父亲拼死守城，可还是抵不过下凉的精兵强将，麓云失守，我爹当场以身殉国，城破当日，我被凉军俘获，卖入教坊司沦为娼妓，家人也死的死，亡的亡，即便是有活下来的也都失散了。我心怀仇恨，不甘心就此一生，发誓定要为家人报仇，让凉人血债血偿，便潜伏在下凉做了暗探。”

苏倾听后垂下眼眸，不由感叹道：“娘子，你的命真苦。”

欲浓叹了口气又道：“其实红夜也是，他很小的时候爹娘都死于饥荒，要不然也不会沦为戏子，靠卖艺为生，还有秋妈妈，她唯一的女儿被凉人杀害了，我们这些人都是这样，不然谁会想沦落风尘呢？”